第157章 闖入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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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海水,像無數根鋼針,刺入緋村新一的四肢百骸。
    他強迫自己忽略那足以凍結骨髓的寒意,雙臂以一種穩定而有力的節奏劃動著。
    他不再是那個在河邊洗衣、在道場灑掃的溫柔浪人,他是“影秀”的主人,是飛天禦龍流的傳人,是一把出鞘的刀。
    在他的周圍,是一百多道同樣在與巨浪和寒冷搏鬥的身影。
    他們是朝和國最後的武士,是這個國家精神的最後一道壁壘。
    他們沒有呼喊,沒有抱怨,隻有壓抑的喘息和劃破水麵的聲音。他們的目標,是前方那座如同山巒般橫亙在海麵上的鋼鐵巨獸——“複仇者”號。
    “抓鉤!”一名武士低喝一聲。
    數道帶著繩索的鐵爪,被奮力拋向高聳的船舷。
    在炮火的間歇期,夜色與海浪的喧囂是他們最好的掩護。
    “鐺!鐺!”幾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幾支抓鉤成功地固定在了船體的欄杆或凸起上。
    “上!”
    沒有絲毫猶豫,離得最近的幾名劍客立刻抓緊繩索,開始了攀爬。
    濕滑的繩索,冰冷的鋼鐵船身,每向上一步都消耗著巨大的體力。
    但沒有一個人退縮。他們就像攀附在巨獸身上的螞蟻,渺小,卻頑強。
    緋村新一的身法最為輕靈。
    他幾乎不用繩索,腳尖在船體上微不可查的鉚釘和接縫處借力,身體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悄無聲息地向上飄飛。
    他的雙眼,那雙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死死地盯著船舷的頂端。
    他第一個翻上了甲板。
    雙腳落地的瞬間,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的心髒驟然一縮。
    甲板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數百名身穿土黃色軍裝的共和國士兵,早已列成了整齊的方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
    他們手中的步槍上,烏黑的刺刀在燈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而在方陣的兩翼,兩挺造型猙獰的馬克沁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們即將登船的位置,如同兩隻蓄勢待發的鋼鐵凶獸。
    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為他們精心準備的、盛大的刑場。
    “噗通”、“噗通”……
    一個又一個武士翻身上了甲板。
    當他們看到眼前這密不透風的包圍圈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閃過一絲驚愕,但隨即又被決絕所取代。
    他們默默地拔出腰間的武士刀,刀刃在雪亮的燈光下,泛著淒美的光華。
    一百四十二名劍客,對陣數百名持槍士兵和兩挺重機槍。
    這甚至不能稱之為戰鬥。
    “哈哈哈……”千葉榮次郎看著這絕望的景象,反而放聲大笑起來:“好大的陣仗!炎黃妖婦,倒是看得起我等!能死在這樣的陣勢之下,也不算辱沒了我北辰一刀流的名號!”
    他的笑聲豪邁而蒼涼,回蕩在死寂的甲板上。
    共和國的士兵們麵無表情,沒有一個人因為他的話而動容。
    他們隻是冷漠地舉起槍,打開保險,動作整齊劃一,像是一台巨大殺戮機器上的零件。
    “新一君。”年邁的柳生宗嚴走到了緋村新一的身旁,他的聲音沉穩如山:“看來,對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你。”
    緋村新一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影秀”的刀柄。
    “我等老骨頭,存在的意義,便是為新時代的天才,打開一條道路。”
    柳生宗嚴環視了一圈身邊的同伴們,那些平日裏分屬不同流派、甚至互為對手的劍道大家,此刻,眼神中隻剩下彼此的認同與托付。
    “諸君!”柳生宗嚴高舉起手中的“石舟齋”:“將你們的命,借給我!為朝和國最後的希望,斬開一條血路!”
    “哦!”
    一百四十一名劍客,發出了低沉而整齊的怒吼。
    他們迅速行動起來,如同眾星拱月般,將緋村新一圍在了最中心。
    他們用自己的身體,組成了一道脆弱的、血肉的屏障。
    “新一君,”齋藤彌九郎背對著他,沉聲道:“不要回頭,不要猶豫。你的刀,是為斬下妖婦首級而存在的。我等的性命,便是你腳下的墊腳石!”
    “去吧!”
    “拜托了!”
    一聲聲托付,如同重錘,敲打在緋村新一的心上。
    他看著這些背對著自己,麵向死亡的背影,那顆幾乎已經冰封的心,再次感到了灼燒般的痛楚。
    但他沒有時間去感受。
    因為柳生宗嚴已經發出了最後的命令。
    “全員!突擊!”
    “天鬧黑卡!板載!”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中,一百四十一名武死一生,向著那鋼鐵的方陣,發起了決死的衝鋒。
    “開火!”
    姚青在艦橋內,通過擴音器,下達了冰冷的命令。
    “噠噠噠噠噠噠噠——!”
    兩挺馬克沁重機槍,在同一時間噴吐出死亡的火舌。
    兩條由滾燙金屬組成的鞭子,以每分鍾數百發的速度,惡毒地抽向那群衝鋒的武士。
    衝在最前麵的千葉榮次郎,他那狂放的笑聲還未落下,身體就被數十發子彈瞬間貫穿。
    他引以為傲的劍術,他那足以開碑裂石的斬擊,在子彈風暴麵前,連一個浪花都沒能激起。
    他的身體被打成了破碎的血肉篩子,鮮血和內髒的碎片向後噴灑,但他依舊憑借著最後一口氣,將手中的刀奮力擲出。
    武士刀在空中打著旋,無力地撞在一麵鋼板上,“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血肉橫飛,慘叫聲被槍聲徹底淹沒。
    武士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他們用引以為傲的劍技,試圖格擋、閃避,但在那密不透風的交叉火力網麵前,一切都是徒勞。
    子彈輕易地撕開了他們的鎧甲,鑽入他們的血肉,帶走他們的生命。
    然而,沒有一個人後退。
    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去吸引那兩條火龍的注意。
    他們用自己的死亡,為中心那個最重要的人,創造著轉瞬即逝的時機。
    柳生宗嚴沒有衝鋒。他站在原地,手中的“石舟齋”舞成一團光影,不斷地格開那些射向緋村新一的流彈。
    “當當當”的脆響不絕於耳,這位六旬老人,以凡人之軀,做到了神跡般的事情。
    但他的體力,也在飛速消耗。
    “就是現在!”柳生宗嚴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怒吼。
    緋村新一動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兩名機槍手,都被正麵那慘烈的自殺式衝鋒所吸引的刹那。
    他的身體驟然矮下,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道貼著甲板滑行的影子。
    飛天禦龍流·神速。
    他的速度,超越了人類肉眼的極限。
    他沒有衝向正麵的火力網,而是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折向了船舷的側麵。
    他的身影在甲板上各種障礙物之間閃爍,每一次出現,都離那致命的機槍陣地更近一步。
    他不是在跑,而是在飛。
    他沿著船體的外側,腳尖在欄杆上、纜繩上、通風管道上接連踏過,身體幾乎與海麵平行,如同一隻在暴風雨中穿行的雨燕。
    甲板上的士兵甚至沒有看清他的動作,隻覺得一道黑色的閃電,繞過了整個戰場。
    那兩名機槍手,正全神貫注地操縱著武器,將彈雨傾瀉在那些仍在衝鋒的武士身上。
    他們沒有注意到,死神,已經從他們的背後降臨。
    緋村新一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左翼機槍手的身後。
    沒有殺氣,沒有聲音。
    “影秀”出鞘。
    一道冰冷的弧光閃過。
    那名機槍手的身體一僵,頭顱衝天而起,頸腔中噴出的鮮血,染紅了滾燙的槍身。
    幾乎在同一時間,緋村新一的身體沒有絲毫停頓,在空中一個擰轉,手中的“影秀”脫手飛出,化作一道銀色的流星,精準地射向另一側的機槍手。
    “噗嗤!”
    刀刃從那名機槍手的後心穿入,前胸透出。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口那截帶血的刀尖,身體緩緩地軟倒下去。
    兩挺咆哮的重機槍,戛然而止。
    整個過程,不到一秒。
    甲板上的槍聲,出現了短暫的停滯。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緋村新一的身影落在第二挺機槍旁,反手拔出插在屍體上的“影秀”,刀身上的鮮血順著血槽流下,沒有一絲沾染。
    甲板上,一百四十一名劍客,此刻隻剩下不到三十人。
    他們渾身浴血,拄著刀,勉力支撐著身體。
    當他們看到兩挺機槍啞火時,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去吧……新一君……”柳生宗嚴的胸口,插著三枚彈片,鮮血浸透了他的白色衣衫。
    他看著那個如魔神般的身影,用盡最後的力氣,露出了笑容。
    緋村新一沒有回頭。
    他知道,這是他們用生命為他換來的唯一機會。
    他沒有片刻的停留,轉身衝向最近的一處船艙入口。
    “攔住他!”一名共和國軍官最先反應過來,聲嘶力竭地大吼。
    士兵們如夢初醒,紛紛調轉槍口,向緋村新一射擊。
    但已經晚了。
    緋村新一的速度太快了。
    子彈隻能追逐著他的殘影,在鋼鐵的艙門上打出一連串的火星。
    他的身影一閃,已經消失在船艙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甲板上,幸存的二十多名武士,看著緋村新一消失的方向,發出了一聲如釋重負的呐喊。
    然後,他們轉過身,拖著殘破的身軀,再次舉起了刀,迎向了那些重新圍上來的共和國士兵。
    這一次,他們是為了自己的榮耀而戰。
    ……
    船艙內部,是一片死寂的鋼鐵迷宮。
    緋村新一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鐵鏽的味道,腳下是堅硬的鋼板,頭頂是交錯縱橫的管道。
    他能聽到自己心髒劇烈的跳動聲,也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士兵們雜亂的腳步聲和命令聲。
    他知道,自己已經身處牢籠。
    但他沒有絲毫的畏懼。他的腦海中,回響著同伴們最後的呐喊。
    那一百四十一條鮮活的生命,化作了此刻支撐著他的唯一信念。
    他閉上眼,飛天禦龍流的心法在體內流轉。
    周圍的一切聲音,仿佛都變得清晰起來。
    風的流動,水的滴答,金屬因溫度變化發出的微弱呻吟。
    他緩緩睜開眼,那雙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他已經“看”到了通往頂層的路。
    緋村新一將“影秀”反握,刀尖向下。
    他的身體再次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幽暗的鋼鐵叢林深處。
    獵殺,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