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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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穀,風聲嗚咽,如泣如訴。
當龐萬裏將那柄象征著共和國陸軍榮耀的指揮刀,狠狠插在自己麵前的土地上時,他身後,十幾萬共和國第七集團軍的士兵,如被抽走了脊梁般,一片片地跪倒在地。
兵器落地的“哐當”聲,匯成了一曲絕望的交響。
穀口,革命軍的陣地上,一片歡騰。
“贏了!我們贏了!”
“龐萬裏投降了!第七集團軍完了!”
年輕的戰士們將手中的步槍拋向空中,相互擁抱,喜極而泣。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從未想過能如此“輕鬆”地戰勝共和國最精銳的集團軍之一。
唯有陳慶之,靜靜地立於山崗之上,身後大氅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看著穀中那黑壓壓跪倒的人群,看著那個如鐵塔般矗立,背影寫滿“屈辱”與“不甘”的龐萬裏,深邃的眼眸中古井無波。
演得真好。
陳慶之心底輕輕一歎。
不愧是她親手提拔起來的國防部長,這演技,若是放在後世,拿個影帝綽綽有餘。
“總司令!”弗拉保爾興奮地衝到他身邊,臉漲得通紅,“我們勝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勝!您是怎麽做到的?簡直是神跡!”
陳慶之收回目光,淡淡一笑:“不是我做到的,是所有將士用鮮血和勇氣換來的。傳我命令,接受投降,收繳武器,打掃戰場。記住,優待俘虜,不許有任何虐待行為。”
“是!”弗拉保爾興奮地領命而去。
三日後,革命軍臨時總指揮部,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正在舉行。
整個營地都沉浸在勝利的狂歡之中,大塊的烤肉滋滋冒油,辛辣的馬奶酒香氣四溢。將領們圍坐在篝火旁,高聲談笑著,吹噓著自己在這場追逐戰中的“英勇”表現。
“那龐萬裏就是個草包!被咱們‘風騎團’耍得團團轉!”
“可不是嘛!二十萬大軍,愣是被咱們三十萬人追著打,最後被逼進死地!簡直是軍事史上的笑話!”
弗拉保爾更是喝得滿麵紅光,他端著一個巨大的牛角杯,走到陳慶之麵前:“總司令!此戰您當居首功!若不是您神機妙算,我們絕不可能贏得如此酣暢淋漓!我敬您!”
陳慶之微笑著與他碰杯,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他看著眼前這些興奮不已的將領,知道是時候了。
“諸位。”
他站起身,聲音不大,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喧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帶著崇拜與敬畏。
“我知道,大家心中都有一個疑惑。”陳慶之的目光掃過眾人,“為什麽龐萬裏的第七集團軍,會敗得如此輕易,如此徹底?”
將領們麵麵相覷,喧鬧聲漸漸平息。是啊,這勝利來得太順利,順利得有些不真實。
“因為,龐萬裏根本不是什麽草包。”陳慶之的聲音,擲地有聲,“恰恰相反,他是一位真正的,值得我們所有人尊敬的英雄。”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總司令,您這是什麽意思?”弗拉保爾不解地問。
陳慶之沒有回答,隻是拍了拍手。
兩名親兵,帶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走進了篝火的光圈。
那人沒有被捆綁,身上穿著幹淨的革命軍軍服,隻是臉色有些蒼白。正是龐萬裏。
“龐萬裏!”
“他怎麽在這裏?!”
將領們瞬間警惕起來,紛紛握住了腰間的武器。
“都坐下。”陳慶之淡淡地說道,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眾人遲疑著,緩緩坐下,但目光依舊死死地盯著龐萬裏。
龐萬裏走到陳慶之身邊,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對著陳慶之,行了一個標準的革命軍軍禮,聲音洪亮:
“革命軍,第七集團軍代司令,龐萬裏,向總司令報到!”
轟——!
整個營地,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炸彈。
所有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
“這……這是怎麽回事?”弗拉保爾結結巴巴地問,手中的牛角杯都險些拿不穩。
“正如你們所見。”陳慶之的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龐萬裏將軍,並非我們的敵人。他,是我們潛伏在敵人心髒裏,最鋒利的一把尖刀!”
“早在沐瑤篡權,成立所謂的‘炎黃共和國’之時,我就已經秘密與龐將軍取得了聯係。龐將軍深明大義,不願與沐瑤這等獨夫民賊同流合汙,便答應做我們的內應,在關鍵時刻,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這一個月的追逐戰,所謂的‘潰敗’,所謂的‘昏招’,都是龐將軍與我,一同為第七集團軍演的一出戲!目的,就是為了將這二十萬精銳,完整地,交到我們人民的手中!”
一番話,如平地驚雷,炸得所有人頭暈目眩。
原來如此!
難怪!難怪龐萬裏會犯下那麽多低級錯誤!
難怪他們能贏得這麽輕鬆!
所有的不解,在這一刻,都有了最完美的解釋!
短暫的死寂之後,營地裏爆發出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熱烈的歡呼!
“總司令神機妙算!!”
“龐將軍大義!”
將領們看向陳慶之的眼神,已經從崇拜,變成了狂熱的信仰。在他們眼中,這位年輕的總司令,早已不是凡人,而是能決勝千裏,算無遺策的神明!
他們看向龐萬裏的眼神,也從敵視,變成了由衷的敬佩。這是一個何等忍辱負重,心懷大義的英雄!
龐萬裏站在那裏,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激動與謙遜,對著眾人抱拳:“諸位將軍謬讚了!龐某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能為革命事業盡一份力,是我畢生的榮幸!”
看著眼前這和諧無比,眾誌成城的一幕,陳慶之的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苦笑。
沐瑤,你看。
你的劇本,我幫你演完了。
所有人都很滿意。
隻有我知道,台上的兩個主角,內心是何等的悲涼。
慶功宴持續到深夜才散去。
當最後一名喝得酩酊大醉的將領被扶走後,喧鬧的營地終於恢複了寧靜。
篝火漸漸熄滅,隻剩下零星的火星在夜風中明滅。
陳慶之給龐萬裏的酒杯續上溫熱的馬奶酒,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聲音很輕,卻仿佛帶著千鈞之重。
“龐大哥,辛苦你了。”
一聲“龐大哥”,讓龐萬裏那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依舊溫潤如玉,眼神卻比草原的夜空還要深邃的年輕人,那張扮演了一個月“屈辱”與“謙遜”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真切的,發自內心的疲憊與苦澀。
“總司令……”
“這裏沒有總司令,隻有子由。”陳慶之打斷了他,“坐吧。”
龐萬裏遲疑了一下,終於在陳慶之對麵的木墩上坐下。
兩人相對無言,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在寂靜的夜裏回響。
許久,陳慶之才再次開口,聲音沙啞。
“是她的命令,對嗎?”
夜風卷起殘餘的火星,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轉瞬即逝的弧線。
陳慶之的問題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刀,瞬間剖開了慶功宴上那層和諧的偽裝,直抵最殘酷的真實。
龐萬裏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
他抬起頭,看著陳慶之那雙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眸。那雙眼睛裏,沒有試探,沒有質問,隻有一種了然於心的平靜。
他知道,在他麵前,任何偽裝都已毫無意義。
“是。”
龐萬裏放下酒杯,緩緩起身,在陳慶之麵前,單膝跪地,聲音沉重而又堅定。
“總統有令,第七集團軍,連同所有武器裝備,全數移交於您。”
沒有了“總司令”,沒有了“革命軍”,隻有最原始的稱謂——“總統”和“您”。
這一跪,跪的不是革命軍的總司令,而是那個與他家總統一同站在棋盤頂端的,另一個執棋者。
陳慶之沒有去扶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總統說,她送您的這份‘禮物’,希望您會喜歡。”龐萬裏繼續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在陳慶之的心上,落下了一記重錘。
“喜歡?”陳慶之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裏帶著無盡的苦澀,“用二十萬共和國最精銳將士的忠誠與榮耀作為代價,這份‘喜歡’,未免太沉重了些。”
“總統說,榮耀,是打出來的,不是守出來的。”龐萬裏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像是在複述一段神諭,“一支沒有經曆過背叛、失敗與絕望的軍隊,不過是一群溫室裏的花朵。她親手打碎了第七集團軍的榮耀,再由您,來為他們重鑄軍魂。隻有這樣,他們才真正屬於您,屬於革命。”
陳慶之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沐瑤是對的。
如果不是這場被精心設計的大敗,他就算用盡手段,也不可能收服這二十萬驕兵悍將。他們心中的信仰是“炎黃共和國”,是沐瑤。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隻會讓他們更加仇恨革命軍。
而現在,他們被“拋棄”了,被他們最敬愛的總統,當成禮物一樣,送給了敵人。
他們的信仰,已經碎了。
而他陳慶之,以一個“策反者”的身份,給了他們一個台階,一個重新站起來的理由。
從今往後,這支軍隊的信仰,隻會是他,陳慶之。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陽謀。
“她還說什麽了?”陳慶之的聲音有些沙啞。
“總統說,一個真正理想的世界,不應該是廉價的,更不該是輕而易舉就能建成的。”龐萬裏的眼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敬畏與狂熱。
“她說,苦難,是最好的老師。隻有讓世人親身經曆戰爭的殘酷,體會到和平的來之不易;隻有讓革命者在血與火中反複淬煉,在絕望中殺出一條生路,他們建立起來的新世界,才不會在安逸中腐朽,他們守護的理想,才會像鋼鐵一般堅不可摧。”
“她讓我轉告您……”龐萬裏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她說,她可以輕易地毀掉這個舊世界,但她建立不了一個她想要的那個新世界。因為她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她的靈魂,早已在地獄中沉淪。”
“她可以扮演一個最好的暴君,卻成不了一個合格的革命者。”
“所以……”
“所以,她要親手,把我逼成一個合格的革命者?”陳慶之接過了他的話,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他終於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從滄州開始的革命,到北境的崛起,再到那封“新玩具”的電報,以及眼前這二十萬大軍……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打敗他。
而是為了……成就他。
她用最殘酷的方式,為他掃清障礙,為他磨礪心性,為他鍛造軍隊,甚至不惜背上獨夫民賊的罵名,將自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魔王,一個全世界的公敵。
隻為了,將他這個唯一的對手,一步步推上神壇。
這份認知,比任何刀劍都更加傷人。
陳慶之隻覺得一股錐心之痛從胸口蔓延開來,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緩緩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在宮門前,巧笑嫣然,對他說“子由哥哥,我等你回來娶我”的女孩。
原來,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為他,為這個世界,鋪下了一條通往地獄的荊棘之路。
而她自己,則義無反顧地,第一個跳了下去。
“瘋子……”
陳慶之喃喃自語,兩行清淚,終於無聲地滑落。
“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龐萬裏看著眼前這個在人前永遠冷靜自持,此刻卻淚流滿麵的年輕男人,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他站起身,從懷中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電報,遞了過去。
“這是總統在您進入草原前,發給我的最後一道密令。”
陳慶之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接過電報。
電報上的內容很簡單,隻有短短一句話。
“真正的‘玩具’,已向西轉移,目標,蜀州門戶,劍門關。擋住它,或者,被它碾碎。”
轟!
陳慶之的瞳孔猛地一縮。
姚青!
那兩百輛“盤古”坦克!
他瞬間明白了沐瑤的整個布局。
她用龐萬裏的二十萬大軍,在天胡草原拖住自己三十萬精銳。同時,命令姚青的裝甲師,以雷霆之勢,截斷沐淵亭帶領的,那支由老弱婦孺和殘兵組成的,遷徙大軍的去路!
一盤棋,兩處戰場。
她在天胡草原送了自己一份大禮,卻在另一邊,對革命軍的命脈,舉起了屠刀!
如果自己不能及時回援,擋住姚青的鋼鐵洪流,那沐淵亭帶領的近百萬軍民,將會被徹底堵死在貧瘠的北境山區,最終在饑寒交迫中,全軍覆沒!
革命的火種,將就此熄滅!
“好!好一個沐瑤!”
陳慶之捏緊了手中的電報,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終於明白,龐萬裏這二十萬大軍,不僅僅是禮物。
更是一道催命符,一道考題。
她給了他一支更強的軍隊,然後立刻給他安排了一個地獄難度的對手。
她是在逼他,立刻將這二十萬“禮物”消化掉,變成真正的戰鬥力,然後去迎接那場真正的,決定革命生死存亡的終極考驗。
“我明白了。”
陳慶之抬起頭,眼中的淚水早已風幹,隻剩下如鋼鐵般冰冷的決意。
他對龐萬裏說道:“龐大哥,從今天起,你就是革命軍第七集團軍的司令。我需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那二十萬兄弟,重新拿起武器,不是為了共和國,而是為了他們自己,為了他們的家人,為了所有勞苦大眾,去戰鬥。”
“是!”龐萬裏重重地點頭,眼中燃燒起新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