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裏的火鍋熱氣騰騰，將窗戶蒙上一層白霧。
    葉安把最後一片肥牛從翻滾的紅湯裏撈出來，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對鬼手發來的信息回了兩個字：“收到。”
    “老葉，什麽事啊？看你笑得跟偷了雞的黃鼠狼似的。”張偉夾起一個蝦滑，好奇地問。
    “沒什麽，一個朋友說他家門口的博物館要辦活動。”葉安喝了口冰可樂，把手機屏幕按滅。
    李浩一臉崇拜地看著葉安，又夾了一大筷子毛肚放進他的碗裏。
    “葉哥，還是你牛逼。我剛收到姬無夜的消息，他被我忽悠瘸了，真以為自己用心感受就能得道飛升了。”
    “他現在正躲在酒店裏研究《道德經》呢，說要參悟無為之道。”李浩笑得差點把可樂噴出來。
    幾人正笑鬧著，輔導員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直接打給了宿舍長李浩。
    李浩開了免提，輔導員清了清嗓子，語氣帶著點商量。
    “李浩啊，是這麽個事。學校不是要辦迎新晚會嘛，京城來的那個轉校生，姬無夜同學，慷慨解囊讚助了這次晚會的全部經費。”
    “所以呢，姬同學想在晚會上獻唱一首，表達一下對學校的熱愛。他還點名了，想讓你們宿舍的葉安同學，也上台參與一下。”
    張偉和趙力對視一眼，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
    “好事啊，讓老葉上去幹嘛？也唱一首？”李浩問。
    “呃……這個嘛。”輔導員的語氣變得有些尷尬，“姬同學的節目是個情景演唱，需要一個背景。葉安同學的形象氣質比較……沉穩，所以姬同學希望他能扮演一棵樹。”
    “噗——”
    張偉一口可樂噴了出來。
    “什麽玩意兒？演一棵樹？他姬無夜怎麽不演個電線杆子！”趙力直接罵出了聲。
    李浩的臉也黑了：“老師，這不欺負人嗎？”
    電話那頭的輔導員也無奈：“我也知道這不合適，但人家是最大的讚助商……你們看，能不能跟葉安同學商量一下？就是一個背景板，上去站一會兒就行，還有二百塊的補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葉安身上。
    葉安夾起最後一塊鴨腸，慢悠悠地吃完，然後拿起紙巾擦了擦嘴。
    “行啊。”他對著電話說。
    “啊？”宿舍三個人和電話那頭的輔導員都愣住了。
    “我說，行。”葉安靠在椅子上，“演樹是吧？我沒問題。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你說。”輔導員趕緊道。
    “那二百塊補貼，能不能現在就用微信轉給我？”葉安說得理所當然，“我這火鍋還差二百塊才回本。”
    輔導員沉默了幾秒，大概是被這操作秀到了。
    “……行，我馬上給你轉。”
    掛了電話，李浩他們三個人還是一臉懵逼。
    “老葉，你真要去演樹啊？這不擺明了是姬無夜想羞辱你嗎？”
    “羞辱？”葉安收到了微信到賬兩百元的提示，滿意地笑了笑，“站著不動就把錢掙了，還有這種好事？再說了，你們不懂，表演，是一門藝術。演一棵樹，尤其考驗一個演員的信念感。”
    彩排那天，姬無夜穿著一身高定西裝，意氣風發地站在舞台中央。
    他看著角落裏那個穿著簡陋的綠色緊身衣，外麵套著一圈紙板做的樹幹，頭上還頂著幾片塑料葉子的葉安，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
    “葉同學，辛苦了。”姬無夜走過去，故作關心地拍了拍葉安的“樹幹”，“道具服還合身嗎？你這個角色很重要，一定要站直了，千萬別動，要有樹的挺拔和孤傲。”
    “放心。”葉安的聲音從頭套裏悶悶地傳出來，“我是專業的。”
    彩排開始，姬無夜拿著麥克風，深情款款地開始試唱。
    而葉安扮演的那棵樹，就真的像焊在了舞台上一樣，紋絲不動。
    甚至有隻蝴蝶飛進來，盤旋了一會兒，都想落在他頭頂的塑料葉子上。
    指導老師在台下看著，連連點頭。
    “不錯不錯，姬同學唱得深情，這位演樹的同學也很有靈性嘛！這靜止的功力，比我們道具組的假樹還穩！”
    姬無夜聽著誇獎，心裏更是得意。
    他仿佛已經看到晚會當天，自己在聚光燈下萬眾矚目，而葉安，隻能像個小醜一樣，在陰影裏當他的背景板。
    迎新晚會當晚，禮堂座無虛席。
    後台，葉安穿著那身滑稽的樹服裝，靠在牆角閉目養神。
    姬無夜的助理走過來，趾高氣揚地遞給他一個麥克風。
    “姬少說了，他演唱的時候，需要你用這個麥克風，發出一點‘沙沙’的伴奏聲，模仿風吹過樹葉的感覺。”
    葉安睜開眼，接過麥克風。
    他看著那個小小的設備，手指在上麵不著痕跡地輕輕一彈。
    一絲微不可見的鴻蒙道韻，悄無聲息地附著了上去。
    “知道了。”他悶聲回答。
    晚會進行到一半，主持人用激動人心的語調報幕：“下麵，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我們本次晚會的特邀嘉賓，來自京城的姬無夜同學，為我們帶來一首《我的驕傲》！”
    全場燈光暗下，隻有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
    姬無夜穿著白色燕尾服，像個白馬王子，緩緩走出。
    他對著台下鞠了一躬，引發一陣女生的尖叫。
    音樂響起，前奏悠揚。
    姬無夜閉上眼，醞釀著情緒，將麥克風湊到嘴邊，唱出了第一個字。
    “Gua——”
    一個響亮、清脆，酷似唐老鴨的叫聲，通過頂級音響，傳遍了整個禮堂。
    悠揚的音樂，戛然而止。
    全場死寂。
    姬無夜自己也愣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以為是自己太緊張，嗓子出了問題。
    他再次嚐試。
    “Gua！Gua gua gua！”
    這次更離譜，聲音不僅像鴨子，還帶上了破音，聽起來像一隻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鴨在垂死掙紮。
    “噗——”
    台下，不知道是誰先沒忍住，笑了出來。
    緊接著，如同病毒傳染，整個禮堂爆發出雷鳴般的狂笑。
    “我靠！這是什麽BBox表演嗎？太潮了！”
    “姬少，你還會口技呢？多才多藝啊！”
    “哈哈哈哈！我的驕傲？這是鴨的驕傲吧！”
    李浩和張偉在觀眾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手裏的手機錄製鍵就沒停過。
    舞台上的姬無夜，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著手裏的麥克風，又看了看台下笑得東倒西歪的觀眾，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音響師在後台手忙腳亂，檢查了所有設備，一切正常。
    “音樂！繼續！”姬無夜對著後台吼道，他以為是設備出了小故障。
    音樂再次響起。
    姬無夜豁出去了，他堅信自己的實力，閉著眼睛，用盡全力，開始了他的“演唱”。
    “Gua gua gua，gua gua gua gua gua！”
    “Gua！Gua gua gua gua gua！”
    那魔性的鴨子叫，配上深情的伴奏，形成了一種極其詭異又無比搞笑的效果。
    就在全場觀眾快要笑岔氣的時候，舞台背景裏，那棵一直一動不動的樹，突然動了。
    隻見那棵“樹”，隨著音樂的節奏，開始扭動起了“樹枝”。
    它的動作靈活又風騷，踩著鼓點，雙手在腰間比劃，雙腳絲滑地交替。
    “臥槽！是科目三！”
    “樹哥牛逼！這舞步，比原版還有靈魂！”
    “媽媽問我為什麽跪著看一棵樹跳舞！”
    葉安扮演的樹，徹底搶走了所有的風頭。
    他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地卡在姬無夜那“Gua Gua”的節拍上，仿佛就是給他伴舞的。
    全場觀眾的目光，已經完全從姬無夜身上，轉移到了這棵騷斷腿的樹上。
    大家揮舞著熒光棒，齊聲高喊：“樹哥！樹哥！樹哥！”
    舞台的追光師也看嗨了，他手一抖，那束原本打在姬無夜身上的主光源，緩緩地、堅定地移到了葉安的身上。
    聚光燈下，那棵樹的舞姿更加耀眼。
    姬無夜唱到高潮部分，正準備用一個華麗的高音（Gua）來結束。
    他麵前的那棵樹，突然停下了舞步。
    在全場的注視下，“樹”舉起“樹枝”，緩緩摘下了頭頂的那個綠色頭套。
    露出了葉安那張淡然又帶著點戲謔的臉。
    他對著台下眨了眨眼，比了個剪刀手。
    “哢嚓！”
    李浩的手機，精準地捕捉下了這一幕。
    舞台中央，穿著燕尾服的姬無夜，嘴巴張成“O”型，表情呆滯。
    舞台一側，聚光燈下，穿著樹幹服的葉安，笑容燦爛。
    這張照片，後來被命名為——《小醜與國王》。
    姬無夜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看著葉安，又聽著台下震耳欲聾的“樹哥”呐喊聲和自己的鴨子叫。
    他明白了，自己又被耍了。
    從頭到尾，他才是那個真正的背景板，一個小醜。
    “葉……安……”
    他指著葉安，氣血攻心，眼前一黑。
    “噗——”
    又是一口熟悉的鮮血。
    姬無夜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葉安看著倒下的姬無夜，搖了搖頭，把樹頭套重新戴上。
    他對著台下揮了揮“樹枝”，在“樹哥牛逼”的歡呼聲中，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下了舞台。
    剛到後台，他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是鬼手發來的新消息。
    【老板，江城博物館那邊的能量讀數，出現異常波動了。】
    【那個‘門’，好像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