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昔日聖女的懺悔
    北域邊陲，落雲城。
    細雨霏霏，敲打著青石板路，更添幾分淒清。城西一處簡陋院落內，一個鬢角斑白、衣衫素樸的婦人，正坐在窗前，望著窗外迷蒙的雨絲，眼神空洞。
    她便是當年的青雲宗聖女，慕雨晴。
    曾經的她，明豔不可方物，天賦卓絕，是宗門驕傲，萬眾矚目。而如今，歲月和心魔早已磨去了她所有的光華，修為停滯在築基初期，再無寸進，容顏憔悴，與尋常凡俗老婦無異。
    道侶早逝，宗門衰敗，昔日的同門姐妹或隕落或離散，隻剩下她一人，在這邊陲小城，靠著昔日攢下的一點微薄資源，苟延殘喘。
    她的人生，仿佛從李維叛出青雲宗、繼而名震天下的那一刻起，就急轉直下。並非李維有意報複，而是她自身的心魔。每當聽到李維又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她的道心便劇烈震蕩一次。嫉妒、悔恨、恐懼、還有那被她深埋心底、絕不願承認的、源自最初那一絲輕視而演變出的複雜情緒，如同毒蛇般啃噬著她的神魂。
    “如果……如果當初沒有那樣對他……”
    “如果我能稍稍公正一些……”
    “或許……”
    無數個“如果”在她腦海中盤旋，最終都化為了無盡的苦澀與自我折磨。她知道，這一切怪不得別人，是她自己的高傲與短視，造就了今日的苦果。
    就在這時，一股無法形容的、溫和卻浩瀚無邊的意誌，如同溫水般悄然拂過整個落雲城，也拂過了她的心神。
    沒有威壓，沒有斥責，甚至沒有具體的形態。
    但慕雨晴卻在瞬間明了——是他！是李維！是那位如今已執掌諸天、化身天道的存在！
    他……看到了自己。
    沒有想象中的憤怒，沒有降下神罰，隻是如同掃過一粒塵埃般，平靜地“看”了一眼。
    然而，正是這種極致的平靜與漠然，讓慕雨晴一直緊繃、自我折磨的心弦，驟然崩斷！
    噗通！
    她猛地從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冰冷的地麵上，淚水瞬間決堤，混合著窗欞濺入的雨水，布滿了她蒼老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聖女，隻是一個被無盡悔恨淹沒的可憐人。她對著虛空，語無倫次地哭泣著，懺悔著。
    “我不該……不該在那雨夜縱容執事鞭笞你……”
    “我不該……不該在你靈根盡碎後，視你如敝履，甚至……甚至覺得你玷汙了宗門的門庭……”
    “我不該……心存傲慢，以為你永無翻身之日……”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一遍遍地重複著，聲音嘶啞，仿佛要將積壓了數百年的悔恨盡數傾瀉出來。她懺悔的不是具體的某件事，而是那段歲月裏，自己那被虛榮和傲慢所蒙蔽的道心。
    她能感覺到，那冥冥中注視著她的意誌，依舊平靜無波。沒有接受她的懺悔，也沒有厭棄她的淚水，隻是……聽著。
    然後，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神魂中，那一道與李維糾纏了數百年的、代表著屈辱、嫉妒與悔恨的沉重因果之線，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抹去了。
    糾纏了她一生，折磨了她一生的夢魘，就此消散。
    她渾身一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但隨之而來的，卻不是解脫的喜悅，而是一種更深沉的……虛無。
    因為她明白，這因果的抹去，並非原諒，而是……徹底的放下與無關。
    天道不因她的懺悔而憐憫，亦不因她的過往而記恨。隻是將她這縷無關緊要的塵埃，從自身的因果網中拂去罷了。
    從此，她慕雨晴，與那位至高無上的維天神主，再無半分瓜葛。她的喜怒哀樂，她的生死輪回，皆與祂無關。
    這，比任何懲罰都更讓她感到絕望。
    淚水流幹，她癱坐在冰冷的雨水中，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雨還在下，但她的世界，已然一片死寂。
    她知道，她得到了“寬恕”，一種屬於天道的、絕對公正也絕對冷漠的“寬恕”。
    而她的餘生，都將在這種“被遺忘”的虛無中，慢慢熬盡。
    這，便是李維對她……最後的清算。
    院落外，雨聲漸瀝。
    無人知曉，這方陋室之中，一位昔日聖女的靈魂，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的、卻比雷霆更震撼的……天譴與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