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麵子是自己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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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直度存在偏差!這是鉗工最為基礎,同時也是極易出現的失誤。
    在考核的壓力之下,他僅僅專注於追求速度以及表麵的平整,卻忽略了最為根本的精度要求。
    劉宇放下角尺,未發一言,轉身邁向了下一個工位。
    那雙黑色皮鞋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步一步逐漸遠去。
    賈東旭頓感壓在心頭的巨石,瞬間被移開。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重新拿起銼刀時,那隻原本顫抖的手,竟奇跡般地穩定下來。
    他不再思量劉宇的身份,也不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腦海中僅剩下那一道致命的縫隙。
    他調整了站立的姿勢,修正了握銼刀的手勢,銼刀推出的軌跡變得平穩且有力。
    車間裏,原本屬於他的斷斷續續的摩擦聲,融入了一片穩定而富有節奏的“唰唰”聲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考核結束的鈴聲響起。
    賈東旭直起酸痛的腰,望著台鉗上那個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工件,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劉宇和幾位廠裏的技術員走了過來,開始逐個進行檢查。
    輪到賈東旭時,他感覺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劉宇拿起工件,神情未有絲毫變化。
    他先是用遊標卡尺測量了幾個關鍵尺寸,又用剛才那把直角尺,仔細地檢查了每一個麵的垂直度。
    最後,還用塞尺試探了凹槽的寬度。
    整個過程安靜而專注,賈東旭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賈東旭,三級鉗工,考核合格。”劉宇放下量具,聲音平靜地宣布了考核結果。
    合格了!
    賈東旭隻覺一股熱血直衝頭頂,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他下意識地看向劉宇,想要道聲感謝,卻發現劉宇已然走到了下一個工位,正低聲指導著另一個愁眉苦臉的年輕工人。
    就在此時,車間上方的廣播喇叭突然響起,一個清亮的女聲傳遍了整個廠區:“通知,鉗工考核結果公布:賈東旭同誌,考核合格,晉升為三級鉗工…”
    廣播裏的聲音,宛如一顆定心丸,讓賈東旭徹底從狂喜中清醒過來。
    他望著劉宇在人群中巡視的背影,那個背影不再是一種壓迫,而是成為了一種標杆。
    原來,他並非隻對自己一人進行特殊關照,他是真心實意地,在指導所有需要幫助的工人。
    那點因嫉妒和不服而產生的芥蒂,在這一刻,徹底消散殆盡。
    車間外,樹蔭下。
    傻柱和幾個相熟的工友正焦急地等候著。
    當廣播裏傳出賈東旭的名字時,傻柱猛地一揮拳頭:“好樣的!東旭這小子有出息了!”
    易中海站在一旁,背著手,臉上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
    他整理了一下衣角,對著周圍人淡然說道:“東旭這孩子,是我手把手教導出來的,基本功十分紮實。”
    “再加上劉宇那孩子懂事,懂得顧念院裏的情分,給我這個一大爺麵子,他考核通過,並不奇怪。”
    周圍的工友們立刻投來羨慕的目光,紛紛表示附和。
    “還是一大爺您麵子大啊!”
    “是啊,劉工都擔任主考官了,還記著您的好呢!”
    易中海聽著這些恭維之詞,心裏舒坦極了。
    他認為,劉宇剛才在鍛工車間的無視,不過是年輕人為了避嫌而故作姿態。
    這不,轉頭就照顧了自己的徒弟,既然徒弟都得到了照顧,那他這個當師傅的,八級工考核自然是十拿九穩的事了。
    他已然開始暢想,等自己順利通過考核,頂著“全廠第一”的名號,風風光光地回到四合院,那將會是何等的榮耀。
    正思索著,賈東旭一臉興奮地從車間裏跑了出來。
    “師傅!我通過了!我通過了!”
    “好!穩住情緒,別咋咋呼呼的。”易中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沒給為師丟臉就好,接下來,就看我的了。”
    他說完,自信滿滿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工裝,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誌在必得的光芒。
    就在這時,廣播裏的女聲再次響起,聲音比剛才更加莊重洪亮:“請參加七級鍛工考核的師傅們注意,請立刻到二號鍛工車間集合,考核即將開始…”
    廣播裏的女聲在廠區上空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重。
    鍛工車間外,劉海中那張飽經滄桑的臉,瞬間緊繃起來。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掌心裏滿是汗水。
    他這一生參加過無數次考核,卻從未像今天這般緊張,這已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情,他不能讓兒子臉上無光。
    他深吸一口氣,那股混雜著煤煙和鐵鏽味的空氣,此刻聞起來竟好似出征前的號角。
    他不能依賴兒子,也不願依賴兒子,這七級工,他要憑借自己這雙布滿老繭的手,堂堂正正地爭取到手!
    二號鍛工車間裏,熱浪比外麵高出了好幾個層級。
    幾座鍛錘靜靜地佇立著,宛如沉默的鋼鐵巨人。
    參加考核的幾位老師傅陸續走進車間,個個神情凝重。
    當考核的圖紙發放到手上時,車間裏響起了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異形件!
    圖紙上是一個結構複雜的零件,有斜麵,有凹槽,還有不規則的拐角。
    這種工作,最考驗鍛工對火候、力道和塑形能力的綜合掌控,稍有差錯,整塊材料就會報廢。
    劉海中心頭一沉,這題目比他預想的要刁鑽得多。
    可就在那股熟悉的畏難情緒浮現時,他腦海裏卻閃過兒子前幾天在家,對著一張草圖,不經意間說過的幾句話。
    “爸,未來的工業,對精度的要求會越來越高,僅靠經驗和蠻力是行不通的。”
    “你看這個角,如果先處理這裏,再鍛打那邊,應力就會集中,容易產生內裂,但如果反過來…”
    那些話,當時聽著還有些模糊不清,此刻對著圖紙,卻字字句句都清晰地得到了印證。
    劉海中那顆懸著的心,竟奇跡般地落回了肚子裏。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人群,正看到車間門口,兒子劉宇和那位羅工正站在一起,似乎在低聲交談。
    劉宇像是感應到了他的目光,朝這邊望了過來。
    沒有言語,隻是沉穩而有力地點了點頭。
    那一個點頭,宛如一股暖流,瞬間驅散了劉海中所有的緊張和雜念。
    他眼眶微微泛紅,隨即迅速低下頭,將所有情緒都收斂起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張薄薄的圖紙上。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急忙去領取材料,而是站在原地,用手指在圖紙上反複比劃,模擬著鍛打的每一個步驟,腦子裏已經演練了不下十遍。
    直到整個流程爛熟於心,他才不緊不慢地走到料堆前,拿起小錘,仔細地敲擊著每一塊備選的鋼料。
    傾聽著那細微的回音差異,最終挑選了一塊聲音最清脆、質地最均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