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積跬步 第十四章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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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少商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看著少年的雙眼。
他也看到了詭異。
方許蹲下來,折斷張君惻四肢。
嘎嘣脆。
好像在折斷野草似的那麽平靜。
一邊折一邊問:“沒提前跟我說一聲,是想讓我吃點虧然後明白天下之大而我如井底之蛙?”
巨少商:“第一,是他媽這麽想的,第二,沒他媽想到他念武雙修。”
方許抬頭看他:“我真是井底蛙,好在,他也是。”
巨少商抬頭看天。
他本以為自己不是。
可是在看到方許能靠自己從幻境之中出來,他忽然醒悟一個人對世界的了解多少並不一定在於年齡大小。
張君惻卻連有這番感悟的機會都沒了。
念師的數量極少,能入門就很強。
在他所知中,還沒有聽說哪個武道宗師以下實力的人能靠自己掙脫幻境。
武夫從一到七,七品之上為宗師。
而宗師之下,隻要讓念師找到機會先動手,基本上就是無解之局。
拋開念力不說,張君惻現在武夫上的境界也強於方許。
可勝敗就在他震驚的那一下後就有了分曉。
掰斷了張君惻四肢,方許站直身子,他的衣服緊貼著後背,汗水早已濕透。
是啊,翻盤,怎麽會是看起來這麽簡單?
隻有他自己知道,從幻境之中殺出來有多難。
左一眼右一眼的。
“如果。”
方許問巨少商:“我沒有從念力之中掙脫出來,你能做些什麽?”
巨少商斬釘截鐵:“為你報仇!”
方許:“謝謝。”
巨少商:“別他媽客氣。”
他說話的時候,一隻手在背後打了個手勢。
在那個雙馬尾少女身後的暗影中,有一道婉約身影悄然隱去。
就在張君惻要對方許下手的時候,這個隱藏在暗中的少女雙手結成一個奇怪的印法對準張君惻的頭部。
她是輪獄司的秘密武器,絕對不能輕易暴露的那種。
場麵看起來確實有一丟丟失控,可既然說過兜底,巨少商怎麽可能心裏沒底?
隻是不到必要時候,那暗影裏的少女絕不能輕易現身。
一旦被人知道了她的能力,她將會陷入無窮獵殺。
巨少商走到方許身邊,眼神裏是對這少年的欣賞。
“我沒說過要阻止你南下報仇,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敵人如果是軟柿子,這一仗大殊怎麽會打十年?”
他拍了拍少年肩膀:“了解敵人,有必勝把握再去報仇,孩砸,報仇不是赴死。”
方許點頭:“我之前確實有點自大了。”
沒有人比他了解自己,尤其是那一雙眼睛。
但現在他也明白了,他的這一雙眼睛還沒有看清世界。
他現在就有幾個好奇,其中一個特別巨大。
他問:“張君惻在念師之中什麽水平?”
巨少商示意方許跟上他,一邊走一邊解答。
“能在特定距離內以念力控製住一個人,是念師的入門境界。”
念師實在稀少,他們強大但弱點又很明顯。
所以他們都會極力保護自己的秘密,所以念師又顯得無比神秘。
一般來說,念師隻有在出手之後才會被人猜到他們處於什麽境界。
巨少商道:“念師與武夫不同,武夫七界,再往上是宗師,念師隻分三品,下品,中品,上品。”
遺憾的是,到現在為止,已經證實的念師實力隻到中品。
上品念師,隻存在於傳說之中。
巨少商告訴方許:“在傳說中存在的上品念師區區數位,你所聽過的三教之首都是。”
儒釋道?
方許問:“所以信眾遍及天下,是被他們念力控製?”
巨少商搖頭:“應該不是,但可能也有關係。”
他看向方許:“我傾向於他們都靠嘴。”
方許明白了:“上品靠嘴。”
距離很遠之外的暗影裏,有個嬌柔可愛的小姑娘偷聽到了他們對話。
所以噗嗤一聲輕笑。
在這樣的夜裏,她身處黑暗,可她又是如此明媚。
在月色不及之處,她便是皎月。
她是天才之中的天才,是輪獄司的至寶。
司座大人曾經說過,如果她真正成長起來,或許世上真的會有一位上品。
所以能司座能讓她出門的事,又怎會簡單。
案子固然重要,可這個案子真沒必要出動她。
她來,要做的事隻有一件.......認識方許,也保護方許。
所以她也無比好奇,這個少年到底是誰?
到底為什麽能讓輪獄司如此重視?
沒有人告訴過她為什麽,也沒有人告訴方許為什麽。
方許此時正在問巨少商他那幾個好奇之中很大的一個。
“念師有沒有天敵?生而克製念師的人。”
巨少商聽到這個問題駐足。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回答就會泄密。
對當事人也不能隨意泄密,因為司座說過,帶回那少年,他要親自解釋。
方許看到他的反應笑了,答案已至。
少年微微揚起眉角:“看來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良久良久,巨少商低吟一般回答,卻答非所問。
他說:“你的父母,無比愛你。”
......
黑暗中,一輛馬車緩緩向前。
馬車裏,那個明媚的少女盤膝坐在那,她雙腿組成了一圈牆,牆裏邊都是她的零食。
她的小嘴巴歡快的咀嚼著,嬌嫩粉白的臉蛋上每一個細胞都很愉悅。
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如能說話一樣的眼睛。
以至於她所有的情緒,都能在她的眼睛裏捕捉到。
這是一雙她開心,眼睛裏的開心就能感染很多人的眼睛。
也是一雙她不開心,所有人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心疼起來的眼睛。
小嘴巴裏哢嚓哢嚓的,小腮幫起起伏伏的。
奇怪的是她如此貪吃,卻不見一絲贅肉。
每一寸皮膚都那麽緊致又有彈性,如初開之蓓蕾。
坐在她對麵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穿一襲青色布衣長衫。
這是一個氣質很奇怪的人。
他在太陽之下,便是陽光,他在月中,便是月色。
若他不張揚,沒有人會特意注視他,因為如陽光和月色一樣普通。
若他張揚,他是烈日之烈,是寒月之寒。
他手中有一卷書,書上沒有一個字。
是星圖。
並非是某一個星座的星圖,而是密密麻麻的星辰。
他不說話,隻看他的,少女就也不說話,隻吃她的。
馬車穿過靜夜,不知道去向何處。
車裏隻有輕輕的,時而哢嚓哢嚓,時而糯嘰糯嘰的咀嚼聲。
直到馬車即將到城門,青衫男子放下星卷:“好了,可以讓你的嘴巴休息一會兒了。”
“噢。”
少女看了一眼剛剛才捏起來的零食,依依不舍的放回盒子裏。
青衫男子取了一塊潔白的手帕遞過去,看她,如父親看女兒。
這個世上的可愛若有七鬥,她獨占七鬥。
她貪吃,可她身邊,衣服上,沒有一點點碎渣。
她被無數人保護,但她從來不會麻煩到別人。
“司座。”
少女終究沒忍住好奇:“他是誰?”
青衫男子回答:“英雄遺孤,他的父母在南疆十年救了數不清的軍人,是國家的功臣。”
少女眼神裏飄忽了一下:“他.......自己長大的。”
青衫男子微微搖頭:“村裏人待他好,當地縣令待他也好。”
少女輕輕吐出一口氣:“夜裏呢?”
青衫不語。
片刻後,少女揚眸:“那我們也待他好!”
青衫又微微搖頭:“你可以悄悄的待他好。”
少女不解,用疑惑的大眼睛看著青衫男子。
青衫解釋道:“他有一雙他自己還不知道有多厲害的眼睛。”
少女說:“所以連您也要親自來看他?”
青衫看向車窗外,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
他親自來看方許,是因為方許特殊,也是因為方許有一對偉大的父母。
所以喃喃自語:“世人之愛是諸力之首,父母之愛是諸愛之首。”
少女聞言使勁兒點頭。
“是的啊!”
她的爹娘,那麽那麽在乎她。
孩子最初的天地沒那麽大,是母親的子宮。
又那麽大,是母親全身供養的一切。
後來孩子大些,他的地和他的天都是父親的肩,也是母親的懷抱和乳汁。
直到父親的肩扛不住他,母親的乳汁枯竭,他的天地就變了,大且可怕。
車裏又安靜了一會兒。
青衫再次提醒:“你和他盡量不要見麵。”
少女點頭。
青衫說:“他的眼睛是一把劍,你可能也會被刺傷。”
少女問:“那.......永遠都不要和他見麵嗎?”
青衫的視線再次回到星卷上:“看修行,看他,也看你,此時......你無盾,他無鞘。”
在別人眼中那畫在紙上的星圖,在他觀來......璀璨流動。
紫薇明暗不定,有幾顆小星隱現,似奪其華。
......
方許看到一輛馬車在他前邊的路口轉向,他似乎看到了有人在車裏看他。
但他此時沒有那麽多心思在乎一輛路過的車。
他心中最大最大的那個好奇,其實不是什麽念師,也不是他自己的雙眼。
鋪墊了許久,他終於問出:“你們來找我,不隻是因為我爹娘死於疆場?”
巨少商有些做作的哈哈笑:“那他媽還能因為什麽?”
方許:“若國家有能力如此大費周章又興師動眾的照顧到每一個戰爭遺孤,那國家怎麽會有那麽多戰爭遺孤?”
國家強大到那個地步,每一場仗都應該摧枯拉朽。
巨少商不笑了。
他很少講道理,因為他覺得年長者的道理在年少者耳朵裏不如一個屁響亮。
但他決定講一個道理:“窮則獨善其身的窮指的從來都不是沒錢,是平庸,達則兼濟天下指的也從來不是富有。”
“他們一樣會被照顧,家庭,生活,事業,都會被照顧,你不同的地方在於.......”
他看向少年:“你將來或許會成為讓大殊沒有那麽多戰爭遺孤的人。”
方許揚眉:“懂了,在我家孩子沒爹沒娘和別人家孩子沒爹沒娘之間必須做選擇的話,那就選讓別人連家都沒有。”
巨少商被這句話驚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