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積跬步 第五十五章壞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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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以快打慢,不給對手以反應時機。
所以在他下決定之後詔書很快頒布,並且按照陛下要求盡快公告全國。
除了陛下的罪己詔和追究先帝過錯的詔書之外,還有一份以太後名義頒布的罪己詔。
這天下自從有國家以來,皇帝頒布罪己詔的屈指可數。
而太後頒布罪己詔的,隻此一個。
太後在詔書中說,是她一時疏忽釀成大錯,牽連無辜百姓,實非她所願。
為了彌補過失,她將自長壽宮內庫之中撥款補償死難者家屬。
除此之外,太後宣布,她決意禁足。
不得陛下允許,外界任何人不能打擾她靜修思過。
這當然不是太後自己的意思,皇帝甚至沒有去請示太後而直接以太後名義下旨。
這無疑是將戰爭直接打到了太後家門口,甚至是打到太後臉上了。
一清早,便有大批宮廷禁衛將長壽宮圍住。
帶隊的,正是上次親自來長壽宮裏抓諸葛有期的輪獄司紫巡葉別神。
有這樣一位六品武夫坐鎮,長壽宮內外誰也別想輕易進出。
太後聽聞消息,頓時暴怒。
她想去見陛下,卻不能出長壽宮。
就算她想硬闖都不行。
內衛當然害怕傷了太後,可葉別神在,強大的武力之下,太後的硬闖隻會被雄厚但又柔和的勁氣阻擋回去。
緊跟著就有一批身穿藍色道袍的人來,在長壽宮外設置禁陣。
當禁陣成型,這些藍袍道人在各自位置上坐定,莫說太後,就算是葉別神想硬闖都難了。
打就要打個措手不及。
前陣子皇帝裝作猶豫不決,一連拖了很多天沒有下決定。
實則是在迷惑他的對手,當他一動,便雷霆萬鈞。
在長壽宮被禁製封住的同時,一支浩大的隊伍也開進皇陵。
他們開始封印灌澆先帝陵寢,分工有序動作神速。
顯然,這一切都非臨時起意,是早有準備。
緊跟著陛下的旨意就到了輪獄司。
所有涉案人員,一經查實服用買賣過靈胎丹的,將名冊呈遞有為宮,陛下親自過目後批紅斬首。
鬱壘的動作也極快。
在陛下的批紅到了之後,立刻下令全員調動。
所有小隊所有獄衛幾乎傾巢而出,把那些涉案人員盡數帶到菜市口。
銅鑼聲響了一遍又一遍,七遍催命鑼,三遍壯行鼓,隨著一聲令下,人頭落地。
這必將是大殊立國至今的第一大案。
牽扯其中的有上百家,哪一家不是門庭顯赫?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殊都裏的人才看清楚,如此大亂之後,陛下的雄才盡顯。
空缺出來的職位沒有耽擱太久就被補充進去,每個衙門都有。
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什麽時候來的,外界的人一概不知。
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那些權臣顯貴才醒悟陛下是不是早就掌握了一份名單?
如新晉的都禦史李知儒,此前就已經在名單之內?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怎麽可能如此迅速就有新人補充到缺位上?
這個措手不及殺招,更讓他們害怕的地方在於,增補的官員不隻是當初代王封地的人,全國各地都有。
也就是說,在陛下發動這場戰爭之前就已經在整個大殊之內摸底。
有能力的,有忠心的,心誌高遠的,大批的中青年官員猶如雨後春筍一般湧現出來。
緊跟著就是另外一場清算。
陛下說,連太後犯錯都要閉門自省,其他人,哪有資格置身事外?
所有牽扯到案子裏的皇親國戚王公貴族,不但要如拆掉太廟一角一樣拆掉自家一角,還要馬上封門自省,沒有特赦,誰也不能隨意走動。
下一步,一批從代州來的年輕軍官迅速接管了殊都防衛。
所有人都懵了。
皇帝不該是這樣的皇帝啊。
不是說他自少年時候起就放浪形骸嗎?
才到代州的時候確實表現出了極強的能力,但很快就沉淪在奢靡享受之中。
將代州事務交給手下,他整日縱情聲色。
難道這些都是假的?
代州那邊,怎麽一下子就有這麽多的人才?
代州遠在西北,原本就是偏僻窮苦的地方。
就是因為那邊太偏遠,所以當初封地的時候誰都不要。
是代王當時年幼,又體弱,再加上母妃不得誌,所以這最偏遠窮苦的封地給了他。
結果這才多少年?代州勢力竟然如此迅速的接管了殊都?
大家都震驚,可是大家也都知道,反抗很快就會以同樣凶猛,甚至更為凶猛的勢態出現。
殊都,如在深淵。
.......
有為宮,禦書房。
皇帝靜靜的站在門口,聽著手下人逐項匯報。
以有備打無備,第一仗打的順利是他預料之內。
所以皇帝眼中看不出什麽欣喜,平淡的猶如連風都吹不進去的深井之水。
“陛下,白鹿書院的學子態度激烈,他們正在商量著要到有為宮外抗議。”
聽到這話,皇帝眉角微微挑了一下。
白鹿書院,先帝生前所創。
當初建造這座書院,先帝明確表示是為國家培養儲備棟梁之才而建,每一個能進入白鹿書院的學子將來都必定入仕。
所以這些學生肯定要鬧。
第一,沒有先帝就沒有白鹿書院,沒有白鹿書院就沒有他們。
他們早早就認為,自己隻要學成畢業就會做官。
這是當初先帝的許諾。
現在追查先帝,甚至將先帝陵寢封印,將先帝移出族譜,那就是不承認先帝的皇位。
如此大逆不道之舉,他們作為讀書人不能忍受。
更不能忍受的是一旦先帝之事成定局,他們的前程也完了。
那時候先帝一說出白鹿書院弟子將來皆為棟梁,不知道多少大家族馬上就往白鹿書院裏塞人。
最離譜的時候,白鹿書院一個弟子的名額能叫價二十萬兩。
平白無故,白鹿書院弟子的身份一下子就跌入穀底,他們當然要反抗。
第二,白鹿書院的學生們反抗,是所有陛下對麵的敵人反抗的第一擊。
這一擊很巧妙。
利用的就是讀書人的特殊性。
如果陛下處理不好,那就是苛待天下讀書人。
到時候給陛下扣的帽子就能無限大,陛下惡名也能放到無限大。
這些學子還是直接受害者,讓他們反抗,他們必然賣力。
如果這第一擊陛下處理不好,接下來的反擊就會無窮無盡,越來力度越大。
此時禦書房內的人,都是陛下親信。
聽聞白鹿書院那邊鬧的凶,所有人神色都凝重起來。
皇帝回身,第一個看的是鬱壘。
“讀書人的聲音總會更大些。”
皇帝問鬱壘:“你覺得怎麽處理好?
鬱壘還沒回答,外邊有人急匆匆來報。
“陛下,白鹿書院上千學生已經在有為宮外下跪,他們請求陛下收回成命。”
第一個報信的人話音才落,第二個報信的人又急匆匆到了。
“陛下,殊都內各書院的學生都在準備呼應支援白鹿書院,已有不少人往有為宮外趕來。”
事態發展的,比很多人預想的都快。
“陛下。”
此時李知儒起身:“臣去試試說服他們。”
皇帝搖頭:“說服?誰會那麽容易被說服放棄自身利益?況且,諸書院學生如此迅速,而且心氣統一,要是背後沒人挑撥調度,你不可能說服他們,要是有人挑撥調度,你更說服不了他們。”
李知儒:“臣還是想試試。”
皇帝沒回應,再次看向鬱壘。
鬱壘也在沉思。
這次的人數太多了,而且都是學生。
這些學生年輕氣盛,他們絕大多數並不知道自己被利用而卷入紛爭。
一旦處置不好,輿情之下,大殊必亂。
而此時,作為靈胎丹案的主審之一,方許正蹲在禦書房門口看螞蟻搬家。
或是要下雨了,螞蟻的隊伍顯得那麽龐大。
又或許是因為高處適合的地方就那一處,兩窩螞蟻都要搶,戰爭一觸即發。
他蹲在那看的津津有味,可他也不是完全沉浸在看螞蟻這件事裏。
先後來報信的人說了什麽,他在門口聽的清清楚楚。
看著兩個蟻群馬上就打起來了,方許忍不住自言自語:“一個窩,兩邊都想要,不打才怪。”
他在門口外側,皇帝在門口內側。
這話,皇帝馬上就聽到了。
他走到門口往外看了一眼:“誰在說話?”
方許一回頭,連忙起身行禮:“陛下,是臣,輪獄司方許。”
皇帝問:“你在說什麽一個窩兩邊要?”
方許一指地下:“螞蟻,臣說的是螞蟻,要下雨了,兩窩螞蟻爭一個高處的新窩,難免打架。”
皇帝皺眉。
方許說:“陛下,你看,都是螞蟻,所以選了同一個窩,搞不好一會兒就死一地螞蟻。”
皇帝:“那你想好給它們怎麽解決了嗎?”
方許:“螞蟻眼界太小了,隻能看到這個窩,看不到別處還有,如果有兩個窩,兩邊就不會打起來,如果沒有窩,兩邊也不會打起來。”
皇帝眉眼已有笑意。
皇帝問:“那你覺得,是有兩個窩好,還是沒有窩好?”
方許:“他們是螞蟻啊,有兩個窩他們也不願去遠處的,憑什麽要把近處的讓出來?”
皇帝點了點頭:“所以一腳把高處的窩踩了最好?”
方許:“臣倒是覺得,打起來死的多些,剩下的那些住進新窩裏寬敞。”
他從地上撿了根羽毛,在兩個蟻群中撥弄了幾下。
打起來了。
皇帝眼神很亮。
方許這才說道:“臣見識淺薄,對朝政大事不敢多嘴,但臣想著,白鹿書院的學生們來請求陛下,是因為殊都裏原本他們的窩被搶了,而其他書院學生也來,是因為他們也覺得窩被搶了。”
“他們都說陛下不公,重用的都是殊都之外的讀書人,那陛下若再不公一些呢?”
他看向皇帝:“陛下雖追究先帝過錯,但對先帝曾對白鹿書院的許諾不能推翻,所以取消明年大考取仕,所有空缺官員位置,從白鹿書院學生中挑選。”
“也因為這個決定,陛下隻能推遲已經答應過的,各地蒙冤學子的補錄計劃,但他們可以提前來殊都等著,後年再考。”
皇帝哼了一聲:“原本隻是白鹿書院的學生罵朕,照你說的辦,天下讀書人都會罵朕。”
方許:“可為什麽要罵陛下呢?天下人隻是不知道,特招白鹿書院弟子是先帝的許諾,不是陛下的,陛下可不能隨便推翻先帝旨意,他們不是說,先帝沒錯嗎?”
皇帝又看了方許一眼,轉身回禦書房裏去了。
沒多久,就有旨意傳出。
一份是給有為宮外白鹿書院弟子的,告訴他們,明年大考取消,所有空缺職位,都從白鹿書院挑選,一經選中,立刻赴任。
一份是昭告天下的,特殊對待白鹿書院的學生,不是皇帝的本意,是先帝頒布的旨意,陛下不能隨便推翻。
當然,昭告天下不用著急,就宣布一下這個決定就行了,讓殊都學子們知道就好。
消息一傳開,原本趕來支援白鹿書院的學生們懵了。
白鹿書院的學生們也懵了。
陛下怎麽就出了這樣一招昏招?
可毫無疑問的是,這一招沒能幫有為宮解圍。
圍在有為宮外的學生更多了,原本沒想來的其他書院的弟子都來了。
不在書院讀書,在家自學的學生們也都來了。
此前還沾沾自喜,覺得有無數人支持他們的白鹿書院弟子,首當其衝。
一個窩,兩個蟻群。
總是會打起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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