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劍穗鎖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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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霄,你這可是壞了教中規矩。"
檀木櫃台後,獨眼老掌櫃擦拭算盤的手頓住,銅珠碰撞聲戛然而止。
陸霄一把扯下蒙臉的黑布:"楚孤鴻那廝居然是隱鱗衛的人!飛龍山莊一夜就沒了,我要上繳三百石私鹽,隻能冒險來找你。"
他靴底碾過木箱,腐朽桐油味混著黴塵撲麵而來。
老掌櫃獨眼裏寒光一閃,算盤珠子 "劈裏啪啦" 撥得跟下急雨似的:"說吧,想讓我咋幫你?"
算盤沿上 "招財進寶" 四個字都磨得發亮了,第三顆珠子內側的劍痕,與他袖中軟劍的弧度分毫不差。
"鏡湖舫那幫蠢貨還在山崖頂上瞎折騰呢," 陸霄抓起案頭的油燈,火苗搖晃,燈油味混著他袖裏的冷香直往人鼻子裏鑽。
"他們壓根想不到,楚孤鴻早摔進斷腸崖底的毒瘴林裏喂蛇了。可林縛帶著長史府的公文突然現身龍江,這變數不能不防啊!"
他指尖 "咚咚" 敲著桌麵,神色陰鷙。
老掌櫃突然笑起來,缺了兩顆門牙的嘴漏著風,跟漏風的破風箱似的:"這你算問對人了....."
夜色被更夫的梆子聲碾得粉碎,最後一聲 "咣 ——" 消散在青石板路上時,東方已泛起蟹殼青。
城南當鋪的銅鎖 "哢嗒" 扣合,陸霄離去,隻留下一串腳印。
四月二十九辰時,捕快署演武廳簷角正往下滴水,"滴答" 聲裏蘇戰 "當啷" 一聲把佩刀掛到兵器架上,鐵環撞擊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
他腰間繡著蛛網紋的荷包隨動作晃了晃 —— 那是與城中乞兒團的聯絡暗號,三個月前剛換過新樣式。
三十來個捕快列隊站好,沈默垂手站在第六排,看見前麵的張猛突然用手捅了一下周順。
"昨兒鬆濤院那動靜,你聽說沒?"
張猛貓著腰,壓低聲音跟做賊似的,眼角餘光直往首排的蘇戰瞟,
"蘇捕頭家千金當場抓了個正著 ——"
周順擠眉弄眼的,捕快服的下擺在晨風中晃悠:"還能啥事兒,抓奸唄!聽說那位兄弟還是咱同僚,真他媽有本事!"
"都給老子閉嘴!"
孫震 "啪" 地一拍桌子,震得兵器架上的刀鞘直晃蕩,"總捕頭訓話呢,不想幹啦?"
蘇戰轉身的時候,沈默瞧見他眼角跳了跳。
這位鐵麵總捕頭 "唰" 地甩出卷宗,力道大得跟要殺人似的:"西街李婆子報案,孫子丟了!午時前找不著,你們都別想吃飯!"
眾捕快 “哄” 地散開,張猛路過沈默時故意撞他肩膀,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沈兄弟,三大美人還差倆呢,啥時候教教哥哥們咋討美人歡心啊?”
他腰間的葫蘆 “嘩啦嘩啦” 直響,混著股酸酒氣。
蘇戰等眾人走了,突然 "咣當" 一腳踹翻條凳。
刀刃 "噌" 地出鞘三寸,寒光映得沈默後頸發涼:"我女兒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是不是你小子弄的?"
"卑職……" 沈默喉結 劇烈滾動,昨夜鬆濤院的事兒跟放電影似的在腦子裏過。
煙羅醉酒時的溫度好像還留在袖口,"楚姑娘她喝多了,是卑職沒處理好......"
蘇戰收刀的動作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塊桂花糖,糖紙 "簌簌" 響著,甜香在演武廳裏飄。
"她小時候一哭,我就拿這哄她。戲台後柱的漆都被她小時候蹭掉了,藏那兒摔不著。"
沈默捏著糖,指尖發粘 —— 這是清瑤最愛吃的甜品種類。
他突然想起昨夜鬆濤院,清瑤耳後紅痣在月光下的模樣, 視線不自主滑向兵器架上的佩刀,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拳套,幸虧蘇戰轉身去掛佩刀,沒看見他攥緊糖紙的手在發抖。
"李婆子孫子躲在城隍廟戲台後頭呢,你倆趕緊去尋。" 蘇戰望向窗外,目光突然軟和下來,"她腰牌掛繩鬆了,別讓她爬高,聽見沒?"
聲音低得跟蚊子似的,卻讓沈默想起昨晚的事,喉結 凝滯半息 應了聲 "是"。
午時初,城隍廟簷角的銅鈴 "叮當叮當" 響著。
沈默跟著蘇清瑤繞到戲台後頭,青苔石縫裏的蒲公英被風一吹,跟小傘似的飄起來。
遠處傳來賣糖糕的吆喝聲:"糖糕嘞!熱乎的桂花糖糕!三文錢兩塊 ——" 尾音拖得老長,驚得瓦當間的麻雀 "撲棱棱" 亂飛。
清瑤掐斷蒲公英,絨毛撲了沈默一臉,她睫毛猛地顫了顫,發尾掃過他手背時,指尖蜷了蜷又迅速收回。
"張猛那張破嘴,你別往心裏去。真當本姑娘好欺負呢!他今早追著我喊 " 蘇姑娘饒命 ",跟隻被踩了尾巴的癩蛤蟆似的。"
沈默突然想起蘇戰的話,摸出桂花糖。
糖紙剛撕開個縫,清瑤轉身時腰牌繩 "嘣" 地斷了,銅牌 "當啷" 掉在地上。
他慌忙去接,結果踢到石縫裏的碎瓦片,"踉蹌" 一下撞向廊柱,糖塊骨碌碌滾進了青苔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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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 清瑤皺眉卻又抿了抿唇,蹲下身時,發間桂花簪子晃了晃。
她指尖捏著銅牌起身,袖口不經意掃過他手背:“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找孩子。”
清瑤突然拽緊沈默手腕,掌心的薄繭蹭過他的脈搏。
沈默耳垂發燙,咽了口唾沫,目光趕緊朝香爐那兒看去,就看見個孩童縮在城隍廟香爐後頭,手裏攥著橘子,補丁褲兜還漏著芝麻碎,跟個小叫花子似的。
清瑤蹲下身,從腰間解下繡著青鸞紋的錦囊,掏出塊油乎乎的糖糕:"小娃子,快嚐嚐!這糖糕剛出爐,芝麻還熱乎著呢。"
孩童咬了一大口,腮幫子鼓得像隻小鬆鼠,含糊不清地說:"甜!比黑衣伯伯給的橘子好吃多啦!"
說著,孩童無意識地摸了摸懷裏,卻不小心帶出半塊帕子,邊緣繡著條歪歪扭扭的小魚。
清瑤瞥了一眼,語氣帶著幾分了然:“左尾魚,城西衙門暗線的標記。”
她指尖摩挲著帕子上歪扭的魚紋,忽然壓低聲音嘟囔:“真是瞎操心……”
耳尖發紅的同時,指尖無意識絞著帕子邊緣的流蘇,卻在沈默轉頭時立刻正色,揉了揉孩童的腦袋,"走,姐姐帶你買糖糕去。"
沈默突然 "阿嚏 ——" 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香灰嗆得他眼淚汪汪,慌忙用袖口去揉鼻子,卻蹭得滿臉灰,活像剛從灶膛裏爬出來的花貓。
清瑤再也繃不住,"噗嗤" 笑出聲來,腰間青鸞劍穗隨著笑聲晃出清脆的金屬輕響:"沈捕快這噴嚏,怕不是能把城隍廟的鍾都震碎?"
她笑彎了腰,發間的桂花簪子差點歪掉,卻在看見沈默手腕被香灰磨紅時,突然收斂了笑意。
隻見她轉身背對沈默,從袖中摸出塊繡著青鸞紋的薄荷帕子。
帕子剛展開,清涼的薄荷味便混著若有若無的桂花甜香飄出來。
"笨蛋。" 她猛地轉身,指尖捏著帕子一角,像拎著隻炸毛的小雀兒,卻輕輕替他拍掉袖口香灰,"早說過讓你離香爐遠點,偏要學趙虎那酒鬼往香灰堆裏鑽?"
帕子掠過他手腕舊疤時,她耳尖微燙,手指絞著帕子邊角快速擦過他手背,幸虧沈默正被噴嚏折騰得頭暈,沒瞧見她不自然的眼神。
正準備帶小孩回家,忽聽得戲台東側的朱漆帷幔 "簌簌" 作響。
日光從雕花窗格裏斜切進來,將晃動的簾影投在青磚上,像條扭曲的灰蛇。
清瑤手按青鸞劍劍柄,指尖在劍穗青鸞紋上快速叩了三下 —— 這是捕快署 "前方有警" 的暗號,劍柄吞口處嵌著的半枚青鸞尾羽隨動作輕顫,映著日芒泛出冷光。
兩人貼著廊柱挪步,沈默靴底碾到半片瓜子殼,"哢嚓" 聲在寂靜裏格外刺耳。
帷幔突然 "嘩" 地掀開,趙虎的一張油光大臉從帷幔裏擠出來,嘴角卡著西瓜子,瓜汁順著下巴往下滴:"是哪個龜孫踩老子瓜子?"
帳內周大叔正蹲在雕花案幾旁啃西瓜,瓜子殼堆成小山,見他們來慌忙用袖口抹嘴,袖口沾著的西瓜子劈裏啪啦掉在案幾上。
"是沈兄弟和蘇姑娘啊,誤會誤會...... 咱也在找孩子,方才瞧見個穿虎頭鞋的小崽子往典籍閣跑.....!"
趙虎突然指著沈默頭頂憋笑:"沈兄弟,你頭發上粘的是蒲公英還是瓜子殼?"
袖口蹭過周大叔胳膊,兩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壞笑。
孩童躲在清瑤身後,好奇地探出半張小臉。
沈默慌忙去扯粘在發間的絨毛,清瑤別過臉時,嘴角卻翹了翹。
趙虎腰間的葫蘆還在往下滴酒,混著西瓜甜膩的氣息,把偏殿熏得像個流動的酒肆。
"那啥,城西鹽倉後巷的西瓜甜......" 趙虎話沒說完,清瑤已拽著沈默轉身,指尖在他掌心快速畫了個圈 —— 這是 "撤退" 的暗語。
周大叔的咳嗽聲緊跟著響起:"別聽他瞎咧咧,咱正經在查私鹽......"
沈默望著她眼中跳動的光斑,鬆濤院那晚的月光忽然漫上心頭 —— 那時她耳後紅痣還沒現在這麽顯眼,發間的桂花香氣撲麵而來,他掌心觸到她腰間軟甲下的溫熱,心跳聲蓋過了簷角的風鈴聲。
出了偏殿,典籍閣風鈴聲混著午後暑氣。
孩童已安置妥當,蘇清瑤忽然停步,扯下沈默發間的絨毛,指尖在他耳後多停留了半息:"趙虎的西瓜,怕不是從府衙後園順的吧?"
"清瑤,我......" 沈默喉結滾動, 耳尖發燙地偏過腦袋。
她湊近時桂花頭油味撲麵,突然輕笑:"耳尖又紅了。"
指尖戳了戳他耳垂,卻在收回手時,悄悄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領:"沈捕快怕香灰、怕西瓜子,還怕我不成?"
沈默望著她指尖的溫度,忽然在心底苦笑:少年的身體怎麽這麽誠實?
作為魂穿而來的 "局外人",他本應看透這種小兒女情態,可這具十七歲的軀體卻總在她靠近時不受控地發燙 —— 就像此刻,後頸的汗毛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戰栗。
暮色尚未漫過飛簷,廊柱陰影裏,沈默望著她發間跳動的光斑,心跳如鼓 —— 鬆濤院定情那晚的月光,終究不及眼前人眼角笑渦烈。
未時末,青石板路上,蘇清瑤新係的腰牌繩在陽光下泛著細金鏈般的光澤,隨著步伐 "晃悠晃悠" 的。
路過綢緞莊時,她突然拽住沈默袖口,指尖幾乎掐進布料裏。
腕骨內側的刀疤在袖口摩擦下泛出淡紅—— 那是幾日前在隱翠軒,他替她擋住刺客橫刀時,刀刃擦著腕骨留下的新傷:"你看那青衫人身形,像不像林淵?"
綢緞莊夥計抖開陳錦的嘩啦聲裏,沈默手按拳套,瞳孔猛地一縮。
易過容後的下頜線弧度微微揚起,喉結滾動時凸起的疤痕位置,分明與卷宗裏林淵的陳年舊傷分毫不差。
他指尖扣緊腰間佩刀,壓低聲音混著齒間冷意:"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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