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銀票藏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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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鶴親自將沈默送到總捕房門口時,日頭剛過午初。
月白錦袍的袖擺被暑氣蒸得服服帖帖,暗繡的青牛紋在簷角投下的光影裏時隱時現。
"默弟啊," 沈雲鶴忽然駐足,抬手拍了拍沈默肩膀,指尖在他汗濕的肩甲處輕輕按了按,"總捕房的青梧小院到底是委屈了些。"
他掃了眼門內被陽光切割成明暗相間的走廊,壓低聲音道,"主宅東跨院的玄鐵閣雖也不大,卻勝在獨門獨戶。族裏已讓人收拾妥當,隨時可搬過去住。"
沈默望著沈雲鶴袖口銀線繡的圖案,心裏明鏡似的 —— 說是關懷,怕是想把自己盯得更緊些。
麵上卻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抹了把額角的汗道:"三哥說笑了,捕快當差慣了,日頭底下跑慣了,住哪兒都是個歇腳的地兒。"
他忽然瞥見沈雲鶴腰間玉牌在陽光下泛著白光,又補了句,"再說了,二伯......"
沈雲鶴哈哈大笑,抬手捶了捶沈默肩膀:"二叔那人,刀子嘴豆腐心。"
他忽然湊近,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避開門口值崗的捕快,"當年青陽叔負氣出走,他氣得三個月沒碰酒壇呢。"
沈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麵上卻做出感動的神情,重重點了點頭。
蟬鳴聲在頭頂的槐樹上炸響,倒襯得這虛偽的兄弟情格外聒噪。
就在這時,沈雲鶴忽然從袖中掏出個錦緞小包,塞到沈默手中,笑道:"族裏查了查賬,說青陽叔當年雖為庶出,卻也該享月例。這些年折算下來,竟有五十萬兩之巨。"
他拍了拍沈默的手背,"默弟莫要嫌棄,就當是族裏給你置宅子、買馬的銀錢。"
沈默隻覺掌心一沉,錦緞小包裏的銀票硌得手掌生疼。
他眼睛一亮,心裏默默地說:"我代表前身先原諒你們..... 三個月吧。"
麵上卻做出推辭的模樣:"這怎麽使得?父親當年......"
"哎哎哎," 沈雲鶴擺了擺手,打斷沈默的話,"族裏的規矩,豈有讓子弟在外頭受窮的道理?"
他忽然壓低聲音,目光掃過街角打望的綢緞莊夥計,"再說了,你如今是沈家的臉麵,總不能穿著補丁衣服去查案吧?"
沈默心裏暗罵:"狗大戶。"
麵上卻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樣,雙手鄭重地接過錦緞小包,揣進懷裏。
日頭曬得衣料發燙,倒襯得懷裏的銀票格外清涼。
指尖無意識地搓了搓,這銀票的質感,可比龍江府衙被曬得發脆的公文舒服多了。
"如此,便謝過三哥,謝過族裏。" 沈默抱了抱拳,"但有差遣,沈默必到。"
沈雲鶴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帶著隨從離去。
沈默望著那隊在日頭下投出長影的馬匹,忽然覺得懷裏的銀票發燙 —— 不是被曬的,是被沈家這明晃晃的拉攏燒的。
他摸了摸腰間的青牛佩,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 這五十萬兩,怕不是沈家拋來的誘餌,等著他往圈套裏鑽呢。
剛等沈雲鶴的馬隊轉過街角,看門的老衙役才小跑著迎上來,扯著嗓子喊:"沈捕頭!總捕頭交待,您一回來就去找他一下!"
沈默應了聲,抬腳往院裏走。
青石磚被曬得能煎雞蛋,踩上去 "咯吱咯吱" 響,連牆角的螞蟻都排著隊往陰涼地兒鑽。
總捕房後堂的雕花槅扇大敞著,正午的陽光像把燒紅的刀劈進來,牆上《江州水陸圖》的朱砂標記紅得瘮人。
院子裏的老槐樹篩下斑駁光影,偶爾有麻雀撲棱棱飛過,驚起一地碎金。
霍蒼溟坐在案前,牛皮刀鞘被他摩挲得發亮,刀刃斜倚在陽光裏,晃得人睜不開眼。
玄衣捕快楚昭筆直站著,銀質腰牌冷得能刮下霜,抱拳的指節都泛了白:"回總捕頭,龍江府玄陰教分舵已破,就跑了個龍江陰使!"
霍蒼溟 "嗯" 了一聲,粗布擦著雁翎刀,"滋啦滋啦" 的聲響混著蟬鳴:"說說,可有什麽岔子?"
楚昭往前半步,青磚被靴子碾得 "咯吱" 響,聲音壓得極低:"查罪證時發現...... 黃同知和吳通判那案子,卷宗記的和活口說的壓根對不上!活口都咬死了,玄陰教沒下過刺殺令,可現場那赤蠍圖騰......"
"夠了!" 霍蒼溟猛地把刀鞘拍在案幾上,震得涼茶濺出杯沿,"玄陰教那幫人鬼得很,留點破綻不是常有的事?"
他眯起眼睛,目光像淬了毒的針尖,"在這官場混,有些事啊,睜隻眼閉隻眼,比啥都強。"
楚昭喉頭動了動,到底把話咽了回去:"卑職明白。"
霍蒼溟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楚昭轉身大步往外走,剛踏出後堂門檻,正巧和前來的沈默撞個照麵。
兩人目光撞上的瞬間,楚昭的喉結上下滾動,像是有話要說,可最後隻抿了抿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沈默盯著他後背濕透的玄色捕快服,布料上析出的鹽霜在陽光下白花花的,心裏直犯嘀咕:這兄弟莫不是剛從蒸籠裏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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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抬手叩響了槅扇。
"進來!" 霍蒼溟的聲音混著外頭衙役操練的吆喝,透著股不耐煩。
推門進去,沈默就瞧見霍蒼溟對著地圖發呆,案頭卷宗攤開著,"赤蠍圖騰" 四個字被曬得發脆。
他忽然想起祠堂裏沈青辰腕間的冷光,此刻在強光下卻顯得有些虛幻,忍不住喉間發緊。
"沈捕頭來得正好。" 霍蒼溟轉身時,陽光從他身後斜切過來,在他腰間的佩刀上鍍了層金邊,刀鞘上的雲雷紋在光影裏活過來似的蜿蜒遊動,"來州城是否還適應?"
沈默忙抱拳應道:"多謝總捕頭關心,卑職一切安好。"
他注意到霍蒼溟案頭的《江州水陸圖》上,龍江渡口的朱砂圈比昨日又深了三分,墨色幾乎要沁進絹帛紋路裏。
霍蒼溟忽然從袖中摸出個素白色信封,封口處蓋著"萬源號"的朱紅印泥,往桌上一丟,指尖順帶出三隻青瓷丹瓶,輕晃的沙沙聲混著紙張脆響:"此次龍江剿滅玄陰教的賞格下來了,賞銀票二千兩,鐵衛凝元丹三瓶。"
沈默瞅著信封上的紅印,又想起懷裏沈家那遝厚厚的銀票,差點笑出聲 —— 兩千兩?怕是沈家牙縫裏漏出來的零頭。
嘴上卻忙不迭謝恩:"謝大人栽培!"
霍蒼溟滿意地點點頭,雁翎刀在陽光下劃出半道弧光,刀刃映出沈默微垂的眼睫:"聽說你還沒去藏功閣選功法?"
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莫要浪費這此機會......"
沈默心中一緊,麵上卻做出赧然之色:"卑職近日忙於歸宗瑣事,確實還未......"
"私事再好生打理,也莫要耽擱了修煉。" 霍蒼溟拍了拍他肩膀,掌心的老繭擦過沈默衣料,"你天賦超絕,若能盡快到洗髓境......"
他忽然望向窗外,蟬鳴聲突然拔高,日頭正將窗欞的影子縮成窄條,"屆時自有一場大機緣等著你 —— 比這兩千兩銀票,可要值錢百倍。"
沈默聽得後頸發涼,想起祠堂裏沈青辰陰鷙的目光,更想起蘇清瑤蒼白的臉 —— 所謂機緣,在這洛城的權謀窩裏,怕不是裹著糖衣的砒霜?
正要說話,霍蒼溟已經轉身擦刀,陽光掠過他手背上猙獰的刀疤,把他後半句話生生堵了回去。
退出後堂時,正午的陽光猛地撞進眼窩,沈默抬手遮住刺眼的光,信封上的 "萬源號" 印記在強光下格外醒目。
他摸了摸懷裏的信封,銀票的質感比沈雲鶴給的薄了許多,卻同樣帶著錢莊特有的墨香 —— 這洛城的天,怕是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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