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牛引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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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說書先生的醒木重重拍在桌上,震得鄰座酒碗裏的酒水跟著晃悠。
    洛城 "沁芳茗軒" 內人聲鼎沸。
    油光發亮的八仙桌上,茶碗摞得搖搖欲墜;瓜子殼像雪片似的落了滿地。
    隔壁桌醉漢扯著嗓子劃拳,五音不全的吆喝聲差點掀翻屋頂。
    "列位看官 —— 上回書說到那 " 張開心 "……"
    說書先生剛起個頭,就被一聲悶響打斷。
    "咚!"
    許銘把茶碗狠狠砸在桌上,濺起的茶水差點潑到光膀子的大漢臉上,"兄弟啊,茶都喝三壺了,連雷澤玄牛的半根毛都沒打聽到!咱還是回吧,在這兒幹耗著也不是個事兒!"
    沈默蹺著二郎腿,又往地上吐了把瓜子殼,"急啥?這寶地臥虎藏龍的,指不定隔壁摳腳大漢張嘴就能給咱指條明路。"
    話音未落,說書先生的醒木又是 "啪!" 地一響,驚得角落裏打盹的老貓 "嗷" 地竄上房梁。
    許銘一拍大腿,差點把板凳坐散架:"拉倒吧!這麽素的地方,除了說書聲就是喝茶聲,哥哥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再坐下去,骨頭都要坐散架了!"
    沈默神秘兮兮地一笑,湊近許銘壓低聲音道:"別介啊,誰說這兒隻有素的?"
    他抬手招來茶博士,朗聲道:"把點書單拿來!"
    他一把搶過皺巴巴的單子,手指頭戳得紙頁 "嘩嘩" 響,"瞧見沒?這本夢遊月宮寫得《聶小倩勾走我的魂》,亡靈騎士,老刺激了!"
    "啪!"
    說書先生講到精彩處,醒木再次重重落下,滿堂叫好聲中,許銘瞪圓了眼,像看傻子一樣望著沈默,那眼神仿佛在說 "你小子莫不是瘋了"。
    "看什麽亡靈騎士!"
    許銘拍桌震得茶碗跳起,瞪著沈默鼻尖的瓜子殼,"雷澤玄牛的影兒都沒見著,你還有心思擱這兒逗悶子?"
    沈默 "嘿嘿" 一笑,又翻出一頁,露出後槽牙:"不滿意?看不出來你口味還挺重啊。這本巨陽教主寫的《我穿越成僵屍後,不得不說的愛情故事》,僵屍和人......"
    許銘 "謔" 地跳起來,茶碗都顧不上拿,拔腿就往外跑:"我可沒這閑工夫聽你瞎扯!"
    沈默踢翻板凳追出去,兩人你追我趕,"嘩啦" 一聲撞翻了門口賣糖畫的攤子,糖漿甩得到處都是,驚得路人紛紛跳腳。
    "我說你到底抽哪門子瘋?"
    許銘扶著腰直喘氣,額頭上的汗珠子 "吧嗒吧嗒" 往下掉,"找啥雷澤玄牛?"
    沈默抹了把臉上的汗,"實不相瞞,我這莽牛拳卡在瓶頸上,高人說了,見著雷澤玄牛,保準能突破!"
    許銘眼珠子一轉,突然一拍大腿:"嗨!明兒你不是要去城南馬球會,達官貴人紮堆的地兒!那些老爺們成天無所事事,說不定真有人聽過這稀罕玩意兒!"
    沈默眼睛亮得像點了兩盞燈籠,一把摟住許銘的脖子:"許哥你可幫了大忙了!下次一定帶你去真葷的地方,保你滿意!"
    許銘半信半疑地看著沈默:"你可別騙我啊……"
    兩人勾肩搭背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裏。
    而在茶樓的陰影處,張豪緩緩現身。
    他盯著沈默離去的方向,眼神中滿是陰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暮色漫過洛王府朱漆門檻時,暗探如狸貓般閃進書房,靴底未沾半點塵埃。
    燭火在青銅獸形燭台上明明滅滅,將洛王案前的《河防圖》映得忽明忽暗。
    "殿下,嚴長史今日動向已查明。"
    暗探單膝點地,聲如蚊蠅卻字字清晰,"辰時三刻入別苑查勘河工賬目,午時末分與河工署提舉陳峻嶽閉門密談半個時辰,期間無人進出。"
    話音落定,暗探身影如鬼魅般隱入暗影。
    洛王把玩著羊脂玉扳指的手驟然收緊,青玉鎮紙被拍得 "咚" 地一響:"無緣無故查河工賬目?當本王是睜眼瞎不成!"
    屏風後轉出一襲月白長衫,計無雙折扇輕搖,扇麵 "天下歸心" 四字在燭光中似在詭譎浮動:"殿下明鑒,查賬是虛,會陳峻嶽才是實。"
    "所為何事?"
    洛王猛地起身,玄色蟒袍掃落案頭竹簡。
    計無雙指尖劃過《河防圖》上某處密圈,語氣漫不經心:"不過是故技重施 —— 楊崇山舊事重演罷了。"
    洛王瞳孔驟縮,腰間玉佩撞出清響:"原來如此!計先生,明日傳信墨玄風,讓陳峻嶽再無踏足河工署的機會!"
    折扇驟然合攏,計無雙眉頭微蹙:"殿下,眼下尚無實證,貿然動手恐......"
    "本王要的不是證據!"
    洛王一腳踢翻繡墩,猙獰的麵容在燭火下如修羅,"陳峻嶽就是那隻雞,本王要讓整個洛城都知道 —— 敢動河工的主意,下場隻有一個!"
    夜風卷著紗幔撲進書房,燭火 "噗" 地熄滅,黑暗中,計無雙躬身退下的身影,與窗外搖曳的枯竹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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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時三刻,州牧府邸後院的觀星台上,蕭明遠負手立在青銅渾天儀旁。
    月光給石欄上的蟠龍紋鍍了層冷霜,二十八宿燈盤在夜風裏明明滅滅,將他眉間的川字紋映得更深了。
    "老爺又在看星象?"
    月白裙裾掠過青石板,蕭夫人挽著金絲纏枝紋食盒,腕間翡翠鐲撞出細碎清響,"廚房煨了您最愛喝的牛骨蘿卜湯,趁熱喝些吧。"
    蕭明遠指尖摩挲著渾天儀上的紫微垣銅刻,忽然重重歎了口氣,袖擺拂過 "帝星" 方位的銅球:"你瞧,北極星芒已暗了三分,太微垣旁卻有將星連珠 ——"
    他轉身時,腰間玉帶扣撞在儀盤上,發出沉悶的 "當啷" 聲,"大梁的天,怕是要變了。"
    夫人放下食盒,溫香混著蘿卜的清甜漫上來。
    她望著丈夫眼底的血絲,指尖輕輕撫過他手背的老繭:"自您從京城回來,已連著三晚未合眼了。"
    食盒裏的湯碗騰起嫋嫋熱氣,"天象玄奧,縱是神算再世,也難逆天道而行啊。"
    蕭明遠忽然握住夫人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繡帕傳來:"可你看那洛王封地,鹽鐵囤積數目月月激增,河工署的漕船竟能暢通無阻 ——"
    他望向東南方,那裏正是洛王府的方向,"帝星若墜,群狼環伺,這江山..."
    夫人反手握住他手腕,玉鐲滑到肘彎:"當年您在太學院講《天文誌》,曾說 " 星象雖變,民心為衡 "。"
    她指著渾天儀上的 "天樞星","聖上若能早立東宮,以正國本,便是再好不過的定星盤。"
    蕭明遠忽然鬆開手,從袖中摸出半幅皺巴巴的密報,火漆印已被汗水洇開:"今早接到京中急訊,丞相府的暗線說,三皇子近日頻繁出入羽林衛大營。"
    密報上的朱砂字在月光下泛著暗紅,"而洛王的謀士計無雙,竟與玄陰教餘孽有過三次密會。"
    夫人的指尖驟然收緊,食盒邊緣的纏枝紋硌得掌心發疼:"不是說玄陰教剛被總捕房帶人剿滅了嗎?"
    "剿滅?"
    蕭明遠忽然冷笑,指尖劃過密報上的 "赤蠍圖騰","那隻是龍江,江州呢?"
    他轉身望向觀星台外的槐樹,樹影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斑,像極了河工圖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洛王府鹽場標記,"如今帝星失位,各方勢力都在磨爪牙。"
    夫人見他神情愈發沉重,忙揭開食盒,盛了碗湯遞過去:"先喝口湯吧。"
    湯勺碰著碗沿發出清脆聲響,"不管外頭如何,咱們夫妻同心,總能熬過這陣子。"
    蕭明遠接過湯碗,熱氣熏得眼眶發暖。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翰林院,夫人冒著風雪為他送炭的情景,那時的帝星正亮如白晝:"你說得對。"
    他舀了勺湯,蘿卜的清甜在舌尖散開,"明日我便修書給聖上,懇請早立太子。"
    夫人望著他鬢角的白發,輕輕歎了口氣:"老爺可還記得,當年在廬山觀星,您說過 " 星象如棋,落子無悔 "?"
    她指尖劃過渾天儀上的 "天市垣","不管這盤棋如何詭譎,咱們總歸要守住本心。"
    夜風忽然轉急,二十八宿燈盤 "劈啪" 爆響,帝星方位的燈芯突然濺出火星,在夜空裏劃出短暫的光痕。
    蕭明遠望著那轉瞬即逝的火星,忽然想起密探的匯報 —— 沈默那孩子的修煉速度,倒像是應了 "青牛踏星" 的傳說。
    "夫人,"
    他忽然放下湯碗,指尖按在渾天儀的 "熒惑星" 上,"明日讓管家備些禮物,送去沈家。"
    他望向東南方漸起的陰雲,"沈家那孩子,或許能成為這盤棋的關鍵一子。"
    夫人點點頭,食盒裏的湯還在冒著熱氣。
    她望著丈夫重新專注於星象的背影,忽然覺得這觀星台上的銅儀,倒像是大梁江山的縮影 —— 看似穩固,實則每顆星子都暗藏玄機,稍不留神,便是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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