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左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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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覺民上了三樓自己的臥室。
    房間寬敞得近乎奢侈,角落陳列著電話、留聲機和整套馬球裝備,整麵南牆都是落地琺琅窗。
    窗外暴雨如注,雨點激烈地敲打著玻璃,在室內暈開一片朦朧水光。
    傅覺民走到房間東側一張黃花梨木書桌前,將手裏拎著的人參盒隨手擱在桌子上,腦子裏還在想水猴子的事情。
    他去了碼頭,聽到見到這件事的邪性和古怪,但傅國平又斬釘截鐵一口否決,搞得他現在也搞不清到底是不是真有怪異存在了。
    “最好是沒有吧...”
    傅覺民心裏念著,拉開書桌最上層的抽屜。
    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一疊信箋——全是這具身體原主寫的情書,收信人署著“周芸芷”三字。
    這個周芸芷是灤河縣一間女子中學的學生,家境一般,但人長得很漂亮。
    前身見過一次後直接驚為天人,對其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那場導致傅覺民穿越的車禍,正發生在原主赴周芸芷紙條相約的路上。
    傅覺民隨便抽出一封情書展開,上邊肉麻且幼稚的字句讓他頗為無語,也難怪會被三番五次地退回。
    撥開信,往裏再翻找一通,傅覺民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兩個巴掌大的精致鐵盒,拿出,打開。
    等看清盒子裏裝的東西,傅覺民的眼神也跟著跳了跳。
    裏麵是把左輪手槍。
    槍身鎳銀,經過精細的拋光,帶著一種略帶暖意的柔光,槍托用的是烏木,握在手裏如絲綢般光滑,槍柄一側刻著橄欖樹枝和雄鷹的圖案,還有一行維利多語的小字——“Webley...”
    “這不比女人來的有吸引力?”
    傅覺民忍不住把手槍拿起,學著前世電影裏的動作,雙手持槍,平舉向前。
    這把手槍是去年二叔傅國平送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剛拿到手的時候前身還玩過一陣,後來沒了興趣,就一直丟在抽屜底下吃灰。
    在這個火器大興的時代,沒有什麽能比一把槍能更帶給傅覺民安全感了。
    “回頭得找二叔學學怎麽開槍..”
    傅國平是灤河縣民務處處長,民務處是警務處下屬的一個機構,屬於受官方認可的民間武裝組織,主要職責是協助警捕活動。
    傅家有錢,傅國平手底下養著幾百號人和上百條槍,甚至還有個自己的專門用來打槍操練的靶場。
    傅覺民拿著槍在房間裏四下走動起來,假想形形色色的敵人從各處朝他衝出,然後一一倒斃在他的槍下。
    手槍沒有填裝子彈,扣動扳機,隻能聽到清脆的機括敲擊聲響,即便這樣也令傅覺民感到極大的滿足。
    不知不覺來到窗邊,傅覺民將槍口對準窗外,尋找目標。
    忽然,他看到自家後院的草地上,有兩道人影正擺著一個奇怪的姿勢,蹲站在雨中一動不動。
    傅覺民眼神微動,緩緩放下槍。
    他盯著那兩個一直淋雨的小人看了一會兒,片刻之後,像是想到什麽,默默收好槍,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傅家宅邸的占地極大,南麵是正門迎客的地方,東麵是傅家親眷放鬆遊玩,以及聚會的草坪花園,至於西側和北側的後院,則是傭人們活動的區域。
    傅覺民現在就在後院。
    寬長的涼亭底下,聚著十幾個身姿健碩、血氣方剛的年輕漢子,有的在捉對角力,有的在玩舉石鎖,見到傅覺民,紛紛開口喊“少爺”。
    傅覺民衝他們笑笑,而後徑直走向涼亭下唯一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
    傅家秉持舊時大戶人家的習慣,家裏養了一堆護院,是打手,也是保鏢。
    這群護院平時都由一個人管著,也就是傅覺民現在打算要找的人——一個半躺在藤椅上,身材瘦小,頭發花白的“小老頭”。
    傅覺民走到小老頭模樣的男人身邊,恭恭敬敬喊了聲:“同叔。”
    男人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他,衝他笑了下,臉上皺紋疊起,頓時顯得更老了。
    “少爺怎麽有空來後院?”
    男人名叫李同,實際年齡隻有四十多歲,據說是因為年輕時練功不慎以及後來受傷才導致的未老先衰。
    李同是傅家的護院之首,傅覺民隻知道他是一名很厲害的武家,早年的時候被傅國生帶回來,就一直呆在傅家,平日裏,就算是傅國生對他也頗為尊重。
    “閑著沒事,過來隨便看看。”
    有機靈的護院給傅覺民搬來椅子,傅覺民挨著李同坐下,看麵前的小桌上擺著盤水果,便拿了顆橘子剝著吃。
    “同叔。”
    傅覺民指著遠處兩個蹲個馬步站在雨裏的人問道:“這兩人是幹嘛?”
    李同答:“不好好做事,讓他們長長記性。”
    “這是要站多久?”
    “不長,也就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就是四個小時。
    傅覺民心中暗暗咋舌,這雨要是一直下到夜裏,四個小時下來,豈不是人都失溫了?
    當然,這點也輪不到傅覺民來操心。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李同聊著,醞釀許久,終於忍不住,剝了個橘子給李同遞過去。
    “同叔,我求你件事。”
    李同別過臉來看他,似笑非笑,“什麽事,你說。”
    傅覺民開口:“我想跟同叔您學武。”
    傅覺民話一出口,旁邊散坐的護院們頓時全都停下手上動作,齊刷刷地轉頭過來。
    李同也愣了一下,“怎麽突然想來要跟我學武?”
    傅覺民早就備好說辭。
    “這次車禍,杏安堂的大夫說傷到了根基,平日裏藥食調養終究隻是輔助,關鍵還是得讓身子骨自己強健起來...”
    說著,他臉上恰到好處地做出幾分無奈,目光往前院的方向瞥了瞥,“我原想練練西洋的擊劍馬球,可爹現在連門都不讓我隨便出。”
    傅家上下都知道這次車禍鬧得有多大,這個理由確實合情合理。護院們交換著眼神,紛紛露出了然的神色。
    傅覺民說完就靜靜等著,目光始終落在李同臉上。
    李同並沒有立刻回答,隻是低頭看著傅覺民遞過來的那個剝幹淨的橘子。
    半晌,他接過傅覺民遞來的橘子,緩緩從藤椅上站起來。
    “讓他們再站半個時辰,然後叫廚房一人煮一碗薑湯。”
    李同隨口吩咐一個護院,而後背著手,徑直朝涼亭外走去。
    傅覺民急忙起身跟上,心頭則是稍鬆——這件事,八成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