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女守巨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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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小院裏,一青衣男子正悠然躺在竹椅上,聽著頭頂的雨滴聲,望著雨珠大珠小珠般落下,嘴角不自覺揚起笑意。
    這便是葛先生。
    無論身處何地,他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儒雅氣質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他那身白皙的皮膚。
    向陽村的村民多以打漁為生,常年風吹日曬,個個黝黑粗糙,即便是小孩子,皮膚也是黃黑黃黑的。
    可葛先生來此十年,膚色始終如剝殼雞子般瑩白。
    看見江小月登門,他眼中掠過一絲意外,起身將二人迎進屋內。
    江小月開門見山,懇求葛先生幫她畫一幅丹青。
    馮永祥以為她要畫那瑜國男子的畫像,忙道:“葛先生何時擅畫?這事不該找官府嗎?方才你怎麽沒提?”
    葛先生也目帶深意地看過來,這是向陽村裏最特別的孩子,大膽、獨立、喜歡觀察,就是貪玩了些。
    經此大難,應會徹底成熟了。
    江小月沒有解釋,隻定定回望過去:“先生可願助我?”
    若要在向陽村中尋找助力,麵前之人是她的首選。
    此刻,她眼中的紅血絲和緊握的雙拳,無不昭示她正竭力克製著瀕臨崩潰的情緒與刻骨的恨意,同時又暗含一份堅定。
    葛先生被其眼中複雜而堅定的光芒觸動。
    想到自己如逃兵般的避世行徑,他第一次有了打破平靜的衝動。
    他取來紙筆,首次在向陽村展露畫技。
    江小月回憶著夢中年輕男子的模樣:“男子,約莫二十歲。他的臉上圓下尖,眼睛短但是圓,微微下垂,帶著一種......”
    她微微蹙眉思索,“馮康做錯事向他娘撒嬌時的那種無辜感。一字眉,蒜頭鼻,嘴巴比馮二叔的窄些但更飽滿,膚色白皙,幹淨清秀......”
    她描述得極其細致,甚至指出了對方鼻梁上一顆小痣的位置。
    如此清晰的描述讓馮永祥驚訝,但他依然無法想象出對方的樣子。
    直到葛先生擱筆。
    “這不是......吳放那小子嗎?”他瞪大眼睛。
    江小月和葛先生齊唰唰看過來。
    “就是他攛掇李家二姑娘私奔,又搶了她的銀錢!”
    江小月猜對了,可是,為什麽呢?
    她手捂上胸口,感受到彈弓的菱角,猶豫該不該說出來。
    可馮康說,有人來過他家,這說明背後之人沒有死心。
    葛先生看著江小月麵上的異樣,眸光微閃。
    倒是馮永祥急切地追問道:“你那天見過他?他跟這案子有關?”
    他的提問打斷了江小月的思緒。
    “沒有。”她順著話答道,“我想找到他,確認那枚盤扣的歸屬。若能證明盤扣並非吳放所有,那它就是凶手留下的線索,官府也不能再推脫。”
    這並非全部實話,但也是原因之一。
    對於瑜國服飾風情,她遠不如官府差役了解,像盤扣那般華麗的配飾更是從未接觸過,隻能讓官府去查。
    “可是茫茫人海,要如何去尋那吳放?”馮永祥的歎息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沉重。
    江小月緊握著拳頭,眼中的倔強漸漸被沉沉的無力覆蓋。
    若連吳放都找不到,那她又何談報仇,殺害父母和埋伏她的黑衣人是什麽身份?
    他們為什麽殺人?是否與那大瑜男子有關?
    他們又去了哪裏?
    這一道道難題橫在江小月麵前,她看向葛先生,此刻最後悔的事情莫過於往日她總尋機會逃課。
    若她能紮紮實實的學,懂的東西會不會更多一些。
    葛先生的目光在江小月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馮永祥愁苦的麵容,最後落回自己剛畫好的吳放畫像上。
    他手指輕拂過畫卷,動作優雅又沉穩,仿佛剛才的揮毫潑墨不過信手拈來。
    “此事...倒不難。”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雨聲。
    江小月眼睛亮了一下:“您有辦法?”
    葛先生道:“我聽說,這吳放父母皆亡,三歲便寄居在舅舅家。他舅舅就是李家村人,也因此與李家二姑娘李蕊相識。
    二人私奔後,兩家曾大動幹戈。後來吳放失蹤,李蕊投河,兩家卻又異口同聲否認了私奔之說。這事本身,就透著蹊蹺。”
    村裏的消息傳得快,即便兩家否認,事情也早已傳得人盡皆知。
    葛先生雖不出門,聽到的閑話卻也不少。
    “這二人是突然離家出走,事先並無提親之舉,也不存在長輩反對。”
    葛先生把目光轉向江小月:“你仔細想想,吳放為何劍走偏鋒慫恿李蕊私奔,又為何反悔搶了她的銀錢?”
    他的目光帶著洞悉人心的平靜,他在引導江小月思考。
    江小月努力回憶著村裏聽到的閑言碎語,李家村也是靠打漁種地為生,並不比向陽村富裕。
    窮人家的孩子都要幹活。
    像村裏的明哥兒,他母親早亡,在繼母的“關照”下,小小年紀便在地裏累彎了腰。
    一個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孩子,怎會養得比她還要白淨!
    江小月盯著畫像中幹淨整潔的衣袍和白淨的臉,遲疑道:
    “他很白淨,不像風吹日曬幹慣農活的,倒像是讀書人,可傳言他並不識字。如果他在舅舅家既不幹活,又沒有謀生的本事...”
    江小月的思路漸漸清晰,聲音帶著一絲恍然,“那他拉著李家姐姐私奔,兩人以後靠什麽活命?難道...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好好過日子?隻是要騙李家姐姐的錢。”
    “正是此理。”葛先生頷首,“此人貪財,且心術不正。他既敢做出誘騙女子、卷款潛逃之事,必是對錢財有極大的貪欲,這便是他的弱點。”
    葛先生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就像江裏不同的魚,要用不同的餌。我們或許可以利用他這個弱點,把他引出來。”
    “用錢財把他引出來,”江小月心跳快了起來,她隱約明白了方向:“可是怎麽引呢?”
    葛先生循循善誘:“給他一個容易哄騙的目標,一個拒絕不了的條件,比如一個家逢巨變的孤女,再比如江中救起的瑜國貴人,身上掉落的金玉之物。”
    農家積蓄有限,吳放就算拿了李蕊的銀子,也不足夠遠走高飛,但若有一塊金子,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江小月心頭猛地一跳:“您是說我......”
    葛先生目光灼灼:“我聽說瑜國人都喜佩戴金飾,當日救人之時,你可曾撿到什麽金玉之物?”
    江小月感覺自己被看穿了,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馮永祥聽得目瞪口呆:“這……這不是瞎編嗎?江家哪有什麽金玉!”
    江小月暈倒時是馮永祥妻子何氏幫她換的衣服,身上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就是要瞎編。”葛先生將目光轉開,“要編得煞有介事,要編得讓人聽了心癢難耐......”
    不多時,馮永祥帶著任務去往縣城。
    途經的茶館、酒肆,看到哪避雨的人多,他便會去擠一擠,順道說起村裏可憐的孤女:
    “那孩子才十一歲,孤零零守著那宅子,嚇都嚇壞了。”
    “江陽夫婦幹了半輩子撈屍人,那些大戶人家給的酬金都重,兩人就一個女兒,聽說存下的現銀就有好幾十兩。”
    “隻可惜,這孩子八字硬,一般人不敢碰。我可聽說,江家之前還救過一個瑜國人,穿金戴玉的,也不知道給了多少酬金。”
    就這樣,孤女守巨財的消息不脛而走,謠言像江風卷起的潮水,迅速在縣城傳開。
    監視江小月的黑衣人也把消息帶到了主子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