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已不由自主地被庭院那扇敞開的拱門外出現的身影所吸引。
    那是一個人。
    一個穿著女仆服飾、麵色灰敗的女人。
    她眼神空洞，手裏提著一個深色的、看起來沉甸甸的木桶，步履有些蹣跚，卻異常堅定地朝著眾人所在的方向走來。
    “站住！你不是女仆嗎？這是在做什麽！”夏普太太厲聲喝道，察覺到麵前之人有些不對勁的她，隻能用最無用的威嚴來嚇退來人。
    那女人仿佛沒有聽見，她停在距離拱門幾步遠的地方，渾濁的目光掃過客廳裏一張張麵孔。
    她的嘴角扭曲出一個怪異而猙獰的笑容。
    “終於……”他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徹骨的恨意，“……見到你們了啊……”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她猛地舉起木桶，將裏麵粘稠、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液體，從頭頂傾瀉而下！
    透明的油脂瞬間浸透了她破舊的衣衫，順著她的頭發、臉頰流淌下來。
    “啊——！”終於有女士反應過來，發出了第一聲短促的尖叫。
    從未見過這樣場景的莫甘娜應該被嚇到，臉色的是煞白的，要握緊住茶杯，慌亂不已。
    “我母親在紡織廠幹了二十年……累垮了……死了……”她嘶吼著，聲音裏滿是控訴，“可你們……把我趕出來……我找不到活計……我妹妹……我妹妹她……”
    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隨即被更深的瘋狂淹沒，“她活活餓死了！就在上周！你們憑什麽活著！憑什麽！”
    她一邊嘶吼，一邊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打火機。
    “不！你停下，我們可以再聊一下！”夏普太太失聲驚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攔住她！”有人尖叫著，準備離開現場。
    但一切都太晚了。
    “一起下地獄吧！”她狂笑著，打開了打火機。
    那微弱的火苗在接觸到浸滿油脂的衣物時，轟然爆開，瞬間將她變成了一個慘叫著、卻依舊向前猛衝的火人！
    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伴隨著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和她淒厲至極的、不似人聲的哀嚎。
    周圍的花草也被火焰刺激，紛紛燃燒起來。
    “著火了！”
    “快跑啊！”
    “救命！”
    優雅與從容瞬間蕩然無存。
    貴婦和小姐們花容失色，驚叫聲、哭喊聲、桌椅被撞倒的聲音響成一片。
    人們像無頭蒼蠅一樣衝向門口，本就不大的花園頓時亂作一團，唯一的出口被火人擋住，沒有人敢接近瘋子，隻能往室內跑去。
    莫甘娜被慌亂的人群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後退。
    濃煙嗆得她咳嗽起來，莫甘娜回頭看了一眼，那團原本是人形的火焰還在灌木叢中扭動，慘叫聲已經微弱下去，而火舌正沿著植物往四周蔓延，真是幹得漂亮呀，沒有辜負自己付出的那10鎊。
    廷根市的警察來得比預想中要快。
    穿著製服的警官們湧入依舊彌漫著淡淡煙焦味的夏普家宅邸花園。
    火勢已被聞訊趕來的仆人們和鄰近住戶合力撲滅，但那片被燒得焦黑、猙獰裸露的灌木叢，以及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燒焦氣味，都在訴說著剛才發生的慘劇。
    作為最不能出事的莫甘娜，此時正被夏普太太緊緊挽著手臂，安置在客廳裏一張遠離門窗、保存完好的沙發上。
    盡管對可能發生的事情已經有預料，但親眼目睹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麵前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化為焦炭，那視覺與嗅覺的衝擊力，依舊讓莫甘娜感到不適，臉色也透著一絲自然的蒼白。
    “哦，我可憐的孩子，嚇壞了吧？”夏普太太自己的臉色也十分難看，驚魂未定，但她依舊強撐著作為女主人的體麵，更不忘照顧這位身份最尊貴的客人。
    她拿起還算幹淨的手帕輕輕按了按眼角，聲音帶著後怕的哽咽，“真是飛來橫禍！太可怕了！那個瘋子……她怎麽敢……”
    警察長官，一個留著濃密八字胡、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在聽完了管家和幾位最先穩定下來的仆人的簡單匯報後，恭敬地走到了夏普太太和莫甘娜麵前。
    “夫人、小姐，”警官脫帽致意，“請接受我最誠摯的慰問，讓二位受驚了，我們已經了解完事情經過了，會盡全力追查此事，給予夫人和小姐一個交代的。”
    “先生，您也看到了，”夏普太太指向窗外那片狼藉，語氣悲憤，“這是赤裸裸的、針對我們這些守法公民的恐怖報複！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帶著如此惡毒的心思闖入私宅……若不是我們運氣好，反應快，後果不堪設想！您一定要徹查，看看她還有沒有同夥！”
    警官一邊記錄，一邊頻頻點頭，臉上滿是討好。
    “請您放心，夏普太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這顯然是一起極端惡劣的蓄意縱火案件。”
    莫甘娜抬起眼，聲音裏都是顫抖，“隻是這樣定義嗎？”
    “當然，當然，請放心，我們警方會妥善處理一切後續事宜，絕不會讓這等暴行擾亂了廷根的秩序，您不需要再為此事煩心。”
    接下來的處理流程快得驚人。
    現場被迅速清理和封鎖，筆錄也以最高效率完成。
    在沒有任何調查的情況下，事情已然塵埃落定。
    一個因自身不幸而心理扭曲、貪婪地試圖將責任歸咎於善良體麵人的暴徒、瘋子。
    而夏普家，以及在場所有受到驚嚇的夫人小姐，包括她莫甘娜·維斯珀，都是無辜的、值得同情的受害者。
    經過這件事，各位夫人小姐都回自己的家裏了，夏普太太殷切地親自將莫甘娜送到門口。
    “親愛的，回去後好好休息，喝點安神的茶，千萬別留下什麽陰影。”夏普太太握著莫甘娜的手，語氣充滿了關切，“今天真是無妄之災，改日我再親自登門向維斯珀先生致歉。”
    莫甘娜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機械的表達了感謝，在夏普太太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