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啟動，沿著平整的石板路行駛起來。
    車廂內，柔軟的坐墊和密閉的空間提供了絕佳的私密性。
    莫甘娜臉上那抹恰到好處的蒼白與驚懼，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她的嘴角，難以抑製地，一點點勾起了一個弧度。
    利用家族的救助機構，將一筆筆救助送到廷根底層發生意外的工人，由特莉絲選中目標，加上5鎊的金錢，總有一個決絕的人，會走到他們麵前，將所有人的麵皮撕下。
    莫甘娜終於是看到了，不管是自己設計的，還是意外，自己總算是親眼見證了這赤裸裸的、被權力和地位輕易扭曲的真相！
    天真的少女，從未見過這個世界瘋狂底色的少女，需要一件事情改變。
    生活在和平世界的莫甘娜，看到這樣的一幕，認識到自己和其他人到底有多大差距的時候，在看到這個世界真相的那一刻，她就隻有一個選擇，一個因著來時路，堅定的選擇，抗爭，為曾經的自己，為他們爭，真好，沒有承受過苦難的莫甘娜有爭奪的理由了。
    莫甘娜握緊拳，心中那團火愈燃愈烈，血液在沸騰，這麽多年了，終於是走到了第一步，所有人都知道莫甘娜的改變。
    閉上眼，麻木的坐在車廂中。
    “被嚇到了，莫甘娜？”
    夏普太太在事情發生沒多久就派人告知了奧萊爾，並對今天的意外表示自己的歉意，所以，在家的奧萊爾一直在等著莫甘娜的回來。
    在他看來，莫甘娜雖然四處行走，可是這樣的事情還是沒有見過的，作為父親，也該開導一下。
    奧萊爾的聲音將莫甘娜拉回了現實，看著在馬車下等待自己的父親，莫甘娜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輕聲道，“確實有點，我能處理好的，父親。”
    “一切都過去了，”奧萊爾伸出手將莫甘娜扶下馬車，“好好休息一下，一切都會過去的。”
    觸摸上奧萊爾溫熱的手掌，莫甘娜撿回了自己的人設，像是機器一樣跟在奧萊爾身後進入屋子。
    直到隻剩下自己和奧萊爾兩個人，莫甘娜才低聲詢問，“一切都會過去嗎？所以？”
    奧萊爾很明顯不清楚莫甘娜的意思，還是單純的以為莫甘娜是因為恐懼今天的事情，才想著一次次尋求安慰，“當然，都會過去的。”
    莫甘娜震驚的看向父親，原來父親也是這樣的嗎？
    莫甘娜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樣，這種的不一樣是血脈都無法改變的，父親可以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建立救助機構，可以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改善所有工人的待遇，可是卻從未將那些人的命放在眼裏，在父親眼中，一切隻不過是自己想做，一切不過是哄孩子的事情。
    那她呢？
    她也是這樣的，生來就是貴族的她理所當然的享受穿越前未擁有的一切，金錢、親情、地位，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個世界和之前一樣的美好，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個世界本就該是和平的，理所當然的忽視，那些在陰影中掙紮的無數生命。
    “我有些累了，父親。”莫甘娜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麵對這一切了，現在的她唯一的想法是逃避，隻要逃開，就能暫時不去麵對。
    奧萊爾看著莫甘娜明顯是強撐的樣子，歎了口氣，讓莫甘娜離開。
    “好吧，先去休息，我讓女仆給你送些熱牛奶和安神的薰衣草茶上去，別多想，已經過去了。”
    莫甘娜順從地點點頭，低聲道，“謝謝父親。”不要再提醒她了！
    莫甘娜輕輕掙脫了父親的手，逃跑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間。
    反手鎖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毯上。
    莫甘娜沒有哭泣，沒有歇斯底裏，隻是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入臂彎，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
    房間裏靜得可怕，隻有壁爐裏木柴偶爾爆裂的輕微劈啪聲，以及她自己壓抑的、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
    “你怎麽了？”天尊很觀察了很久，他沒辦法知道莫甘娜的想法，隻能靜靜的看著莫甘娜的舉動，現在的莫甘娜，很奇怪，天尊不知道莫甘娜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異常，所以，祂隻詢問了莫甘娜的狀態，不會給予莫甘娜任何的建議，直覺告訴祂，今天也許有個大收獲
    莫甘娜沒有立刻回答，依舊保持著蜷縮的姿勢，過了許久，才滿是迷茫地回應係統的話，“原來，這個世界是這樣的，我第一次看見，世界是這樣的。”
    係統是知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的，莫甘娜不需要對係統隱藏什麽。
    係統是會無條件幫助自己的，莫甘娜不需要對係統掩飾什麽。
    係統是可以信任的，係統是可以傾訴的。
    莫甘娜在心中默念幾遍這三句話，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全部感受說出。
    “你知道我曾經的那個世界是怎麽樣的嗎？”
    “那是一個和平的世界，人民可以依靠勤奮與智慧過上不錯的生活，就算是辛苦，但是都能看到生活的希望，可是這裏不一樣！”
    “我現在才看到，這裏不一樣，他們的苦難是應該的，他們的痛苦是不被看見的，就算是鼓起勇氣，用命，在高台上撞了個頭破血流，也不會有人感歎他們的悲壯，隻會埋怨他們弄髒了高台，嚇到了貴人。”
    天尊無法同感莫甘娜，但是大致明白了莫甘娜的思維邏輯，祂沉默片刻，最後說了句，“他們也習慣了。”
    “習慣了，就可以一直這樣嗎？習慣了，就對嗎？”
    天尊沉默了，這個問題，祂不能回答，祂需要繼續觀察。
    沉默……全世界都沉默下來了……
    “我們都是惡魔，都是害人的惡魔……”
    良久，莫甘娜笑著，說了這句話。
    夏普太太利用她，將她的命運推向低穀：特莉絲利用她，勾起她的仇恨，盜竊她的生命；就連自己也在利用她，給予她金錢，暗中推動她的複仇。
    他們都是劊子手……
    莫甘娜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用力推開窗戶，冰冷的夜風瞬間灌入，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她已經不能停下來了，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隻能更加瘋狂，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