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殺豬進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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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四兒叼著煙屁股,眯縫眼瞧著案板上漸漸沒了動靜的二師兄。那盆子豬血,深紅粘稠,上麵浮著一層細密的白沫兒,鹽粒子下去,正慢慢起著變化。
    他這才把煙頭往地上一碾,啐了口唾沫:“妥了,該咱上場了!”
    熱鬧勁兒這才算真正起來。
    剛才按豬的小夥子們歇了口氣,圍觀的老少爺們可就都湊上來了,尤其是半大小子和丫頭們,踮著腳尖往前擠,眼睛瞪得溜圓。
    “四爺,趕緊的,吹氣兒啊!”彪子搓著大手,一臉興奮地催促。
    “急啥?不得等它徹底消停嘍?”常四兒不慌不忙,掐著煙頭丟在了地上,狠狠的攆了一腳。
    雙手握在褲腰帶上,用力提了提褲子,走到豬後腿旁邊,用刀在蹄子上方小心地劃開一個小口子,露出點皮下的白膘。
    接著,他抄起一根小手指粗、頂端磨得溜滑的鐵釺子,順著那小口子就捅了進去,貼著豬皮往裏、往身上各處捅。
    這活兒叫“通條”,是為了讓等下吹進去的氣能順暢走遍全身。
    通完條,常四兒深吸一口氣,腮幫子鼓得像塞了兩個大核桃。
    他彎腰,嘴對著豬蹄子上那個小口子,運足了丹田氣,“呼——呼——”地往裏吹!那動靜,跟個破風箱似的。
    吹兩口,他就直起身,用根小木棍把口子堵住,再用手掌“啪啪啪”地拍打豬身子,尤其是褶皺多的地方,把氣兒拍勻實了。然後再吹,再拍。
    幾輪下來,常四兒的臉憋得通紅,額角青筋都蹦起來了。
    再看那死豬,像被施了法,眼瞅著就鼓脹起來,四條腿繃直,肚子溜圓,原本塌陷的皮肉變得緊繃繃、光溜溜,整個兒胖了一大圈!
    “嘿!真神了!鼓起來了!”人群裏爆出一陣喝彩,小孩們拍著手叫好。
    “二河,拿家夥什兒!”常四兒喘勻了氣,招呼道。
    李山河立馬應聲,和彪子抬過來一個碩大的橢圓形木盆,裏麵早就兌好了滾燙的開水,熱氣騰騰直往上冒。
    幾個壯小夥合力,把吹得圓滾滾的肥豬抬起來,“噗通”一聲放進熱水盆裏。
    “禿嚕毛嘍!”有人吆喝一聲。
    常四兒抄起一把特製的、帶著彎曲弧度的刮毛刀(也叫刨子),試了試水溫:“嗯,正好!”
    他揪住豬耳朵,利索地刮了幾下,那黑硬的鬃毛和粗毛應聲而落,露出底下粉白的皮。
    旁邊早有手腳麻利的媳婦兒、漢子們,也紛紛拿起備好的瓦片、碎碗碴或者小刮刀,圍在木盆邊幫忙刮起來。
    一時間,“唰唰唰”的刮毛聲不絕於耳,熱水混著豬毛的腥氣彌漫開來。
    “這水溫可得掌握好,燙輕了毛刮不下來,燙重了皮就燙熟了,那燎豬頭可就不好看嘍!”常四兒站在一旁,抽著煙卷兒指點著。
    “放心吧四叔,也不是第一回了,您就擎好吧!”小夥子們一邊幫著刮豬肚子上的細毛,一邊搭腔。
    人多力量大,沒多大功夫,一頭大肥豬就被刮得白白淨淨,泛著水光,像褪了殼的大雞蛋。
    常四兒仔細檢查了一遍,尤其是耳朵眼、蹄縫這些旮旯胡同,確認沒漏下一根硬毛,這才點點頭:“起!”
    眾人又把光溜溜的白條豬抬回案板上。
    真正的技術活開始了。常四兒換了把更趁手、刀背更厚實的砍刀。
    他先走到豬頭跟前,一手按住豬下巴,一手揮刀,沿著脖頸的關節縫隙,找準位置,“哢嚓哢嚓”幾下,碩大的豬頭就利落地卸了下來,滾到一邊的筐裏。
    “豬頭肉、口條、豬耳朵,好東西啊!回頭鹵上,下酒美得很!”王淑芬早就等著了,趕緊把豬頭拎走。
    緊接著是繞著脖子來了一圈,扯下了二斤血脖肉,這是給殺豬匠的。
    東北習俗,無論是紅白喜事,都講究個沒有白用人家的,人家殺豬匠這麽賣力氣,說啥也不能讓人家空手啊。
    一般到人家都是把這二斤血脖肉給了殺豬匠,稍微豪橫點的還能送倆豬蹄子。
    接下來就是正戲開場——開膛破肚。
    常四兒用刀尖在豬肚子正中,從脖頸一直劃到尾巴根兒,刀鋒精準地隻劃開皮和薄薄一層脂肪,露出裏麵粉紅色的肌肉。
    再用刀背輕輕一磕,兩手一扒拉,“嘩啦”一下,熱氣騰騰、油光鋥亮的內髒就全暴露出來!
    “謔!瞧這掛油!膘夠厚的!”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羨慕的讚歎。
    “彪子,盆!接住了!”常四兒招呼。
    彪子端著個大瓦盆湊到跟前。
    常四兒小心翼翼地把顫巍巍、滑膩膩的一整掛豬板油先摘下來,放進盆裏。這可是好東西,熬大油、油滋啦,葷油醬油拌飯,油滋嘍撒點椒鹽,香掉一跟頭!
    “心、肝、肺、腰子……挨排兒來!”常四兒的手又快又穩,像在自家廚房取東西一樣熟練。
    心是紅的,肝是紫的,腰子帶著層白膜,還有那粉嘟嘟的肺葉,都分門別類地放進不同的盆裏。
    最後,他揪住腸子的一頭,慢慢地、一點點地把腸子、肚子整個兒捋了出來,盤成一團放進另一個專門的大木盆。
    “這腸子可得好好拾掇,翻洗個三五遍,用堿麵、鹽搓,一點味兒不能留,不然血腸可就沒法吃了。”常四對著一旁的老娘們們叮囑。
    “知道啦,費不了事,人多,一會兒就整利索。”劉寡婦應著,招呼幾個老娘們兒把裝下水的盆都端到一邊,準備處理。
    開膛完畢,常四兒走到豬屁股後麵,用刀在尾巴骨上找準位置,用力一劈,“哢嚓”一聲,整條豬尾巴就剁了下來。
    李山峰眼疾手快撿起來,嬉皮笑臉:“哈哈,豬尾巴歸我啦!烤著吃!”
    “老弟,小孩不能吃豬尾巴,吃了可怕後嗷!”李山河朝著李山峰揶揄的說道。
    李山峰翻了個白眼,“二哥,沒有事兒,不吃我也怕,我這是以毒攻毒你知道不的?”
    轉頭又將目光投向了常四兒,“四叔,咋沒看見聯貼呢,聯貼也給我唄。”
    常四手起刀落,一條長長的聯貼被切了下來,“你小子還怪貪心的嘞,就擱院裏灶坑烤嗷,別走了火,走了火小心你爹給你吊起來抽!”
    “知道了四叔!”李山峰也不嫌乎埋汰,拎著聯貼拽著一旁的張雪就竄出去了。
    常四兒搖頭失笑,“這小兔崽子,跑的還怪快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