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福禍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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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那母虎,被這記“立地通天炮”轟碎了最後一點生機。
    龐大的身軀在空中詭異地停頓了一瞬,然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轟然倒塌,重重砸在李山河腳前的雪地上,濺起大片血紅的雪沫。
    巨大的頭顱無力地歪在一邊,金瞳徹底失去了光澤,隻剩下死寂。
    鮮血如同幾條蜿蜒的小溪,從它脖頸、腹部、口腔的傷口裏汩汩湧出,在冰冷的雪地上迅速蔓延、凝固,蒸騰起帶著濃烈腥氣的白霧。
    山林,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幾人如同破風箱般拉動的粗重喘息,在血腥彌漫的空氣中回蕩。
    李山河低頭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兀自顫抖的左臂,又抬眼看了看腳下這頭剛剛還凶焰滔天、此刻卻已徹底冰冷的龐然巨獸,一股巨大的虛脫感瞬間席卷全身。
    他身體晃了晃,右手下意識地扶住旁邊的樹幹,指關節因為剛才那記重拳而微微發白。
    李衛東那雙平日裏精得跟狐狸似的眼睛,此刻紅得嚇人,一個箭步就躥到李山河跟前,粗糙得像老樹皮的大手哆嗦著去扒拉兒子左臂上那血糊刺啦的棉襖袖子。
    他扒拉得又急又小心,手指頭凍得發紫,碰著翻卷的皮肉時,李山河明顯感覺他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嘶…爹,輕點…” 李山河抽了口涼氣。
    “閉嘴!小王八羔子!” 李衛東猛地吼了一嗓子,聲音劈叉得厲害,可手上的動作卻下意識放得更輕了。
    他瞪著眼珠子,借著雪地的反光,把那幾道深口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手指頭在骨頭邊上按了又按,確認沒傷著筋骨,這才像泄了氣的皮囊,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
    他猛地抬手,照著李山河的後脖頸子就狠狠扇了個大脖溜子!
    啪! 聲音脆響!
    “逞能!你他媽跟它逞啥能?!啊?!”
    李衛東吼著,唾沫星子混著熱氣噴在李山河臉上,可那雙通紅的眼睛裏,水光卻止不住地往外冒,順著凍裂的臉頰溝壑往下淌。
    “這他媽是山神爺座下的將軍!你當是屯子口搶苞米的野狗?!你個癟犢子玩意兒!嚇死你老子了!” 他一邊罵,一邊胡亂地用髒兮兮的袖口去抹自己臉上的淚和汗,結果越抹越花,像個老花貓。
    李山河挨了一下,脖子火辣辣的,心裏頭卻像揣了個暖爐子。
    看著老爹那副又急又怕、嘴硬心軟的狼狽樣,他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笑,扯動了傷口,疼得又是一咧嘴。
    “彪子!看好你二叔!敢動一步老子回來抽死他!”
    李衛東惡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轉頭就吼彪子,又一把拽住旁邊還傻愣著、臉色慘白的大老邢,“邢叔!走!跟我找大薊、地榆去!這雪窩子裏肯定有!”
    李衛東拽著大老邢,深一腳淺一腳地鑽進旁邊的灌木叢,身影很快被暮色吞沒。
    彪子趕緊湊到李山河身邊,小心翼翼扶著他靠著一棵粗壯的老柞樹坐下,自己則端著那杆隻剩半截的老套筒,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彌漫著血腥味的雪林。
    沒過多久,兩人就回來了。李衛東手裏攥著一把帶冰碴子的綠葉子,還有幾根枯黃的草根。
    大老邢凍得直哆嗦,手背上好幾道被荊棘劃破的血口子,也顧不上疼,哆嗦著從懷裏掏出個小鐵盒,裏麵是半盒黑乎乎、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自製刀傷藥膏。
    “忍著點!” 李衛東蹲下身,用雪水把那幾片大薊葉子搓爛了,綠糊糊的汁液混著冰碴子,直接糊在李山河翻卷的傷口上!
    一股冰涼刺骨帶著草腥味的劇痛瞬間鑽心!
    李山河咬緊牙關,腮幫子繃出硬棱子,愣是沒吭一聲。
    大老邢抖著手,把黑乎乎的藥膏厚厚地抹在幹淨的裏衣布條上,再小心翼翼地纏上去,勒緊。
    包紮完,幾個人累得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背靠著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喘粗氣。
    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那頭已經僵硬的母虎屍首上。
    斑斕的皮毛在暮色裏依舊刺眼,龐大的身軀像座小山,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的慘烈。
    “這…這咋整?” 彪子咽了口唾沫,撓了撓後腦勺,“整個爬犁撈下去?”
    李衛東苦笑一聲,往嘴裏塞了根煙,手抖得半天沒點上火:“抬?抬下去就是催命符!公社、林場、武裝部…哪個廟的菩薩不惦記這身虎骨虎皮?毛都剩不下一根!”
    他煩躁地把煙袋杆子往雪地裏一戳,“扔這兒?便宜了山貓野獸?他娘的…白瞎了…”
    大老邢抱著懷裏的參兜子,愁得眉毛擰成了疙瘩:“山神爺賞的棒槌是寶,這大蟲…是禍啊…”
    就在幾人愁雲慘霧,對著這燙手山芋一籌莫展的時候——
    咕嚕嚕…咕嚕…
    一陣微弱但清晰的、像是腸鳴又像是水泡翻滾的聲音,竟從那母虎微微鼓脹的腹部傳了出來!
    幾人都是一愣,汗毛唰地立了起來!
    “啥…啥動靜?” 彪子端著半截槍,緊張地指向虎腹。
    那咕嚕聲更響了,還伴隨著一陣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蠕動。
    李衛東和李山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大老邢臉色更白了,嘴唇哆嗦著:“不…不能吧…剛打完…就…”
    彪子這傻大膽,好奇心壓過了恐懼。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把半截老套筒往雪地上一扔,反手就從後腰皮鞘裏拔出了他那把貼身藏著的、刃口磨得鋥亮的“手插子”。
    “我…我瞅瞅!” 他貓著腰,像頭警惕的狸貓,一步步蹭到母虎屍體旁。
    母虎的腹部溫熱尚未散盡。彪子深吸一口氣,也顧不上那濃烈的血腥味,用“手插子”鋒利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劃開了母虎腹側相對柔軟、靠近後腿的皮毛和肌肉層。
    動作不敢大,一點一點地探進去摸索。很快,他臉上露出極其古怪的表情,像是摸到了什麽滑溜溜、熱乎乎的東西。
    “臥槽!” 彪子怪叫一聲,猛地縮回手,隻見他手裏小心翼翼地托著一個裹滿了粘稠血汙和胎膜、隻有巴掌大小、還在微微蠕動的肉團子!
    那肉團子濕漉漉的,緊閉著眼,粉嫩的鼻頭一聳一聳,發出細弱得像小貓叫的“嚶嚶”聲。
    是一隻剛出生、臍帶都還沒斷利索的小虎崽!顯然,剛才那場生死搏鬥的劇烈震蕩和母虎臨死前的劇烈掙紮,刺激得它提前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