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先把眼前的日子過明白了,才是正經事!
字數:5747 加入書籤
二十年後?
離水遠點?
該山上死的,水裏死不了?
這幾個字,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李山河的腦子裏,烙下了一片滋滋作響的空白。
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腦子裏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
荒謬!
簡直是天大的荒謬!
二十年後,那他媽都進入兩千年了,新世紀了!
到時候別說他李山河,整個國家,整個世界都得是另一番模樣。他一個揣著未來幾十年發展脈絡的重生者,怎麽可能還會把自己折在山裏?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那麽個該死的命數,什麽叫“該山上死的”?
這話聽著,怎麽就那麽別扭,那麽刺耳!
好像他這輩子折騰來折騰去,最後還是個死在山溝溝裏的命。
他不信!
一個字都不信!
他剛想張嘴,把這裏頭的道道掰扯清楚,問個明白。
可一抬頭,話就跟一團棉花似的,死死堵在了喉嚨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老常太太整個人都垮了。
她就那麽靠在炕頭的牆壁上,腦袋耷拉著,眼皮緊緊地閉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就在剛才,就在那句話說完的一瞬間,李山河親眼看見,她臉上那些深刻的皺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又狠狠地刻深了幾分。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隻剩下一種油盡燈枯的灰敗。
她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呼吸聲又輕又淺,像是隨時都會斷掉。
李山河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一股子酸澀從鼻腔直衝腦門。
他哪還忍心再開口去折騰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常奶,您……”
“走吧。”
老常太太沒睜眼,隻是虛弱地抬了抬手,那動作緩慢得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要散在空氣裏,像是一陣風。
“都走吧。”
“當院子……也不用你們掃了。”
“以後……也憋再過來了。”
“記得……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兒,就行了……”
她的話說得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消耗她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李山河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裏頭又急又堵得慌。
他想上前去扶一把,可又怕自己一碰,老太太就散了。
彪子在旁邊更是手足無措,那雙大巴掌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急得抓耳撓腮。
“二叔,這……這咋整啊?”
李山河咬了咬後槽牙,從兜裏掏出了身上帶著的全部家當。
一遝零零碎碎的票子,大概有那麽二三十塊錢。
他彎下腰,動作輕得不能再輕,把錢整整齊齊地碼在了炕沿上。
“常奶,這點錢您拿著,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
老常太太沒有任何回應。
她依舊閉著眼睛,像是已經睡熟了過去。
李山河知道,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站直了身子,衝著炕上那個佝僂的身影,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他拉了一把還在發愣的彪子,聲音壓得極低。
“走吧。”
兩人踮著腳尖,一步一步地退出了那間昏暗的小屋,又輕輕地將那扇破舊的木門給帶上。
“吱呀”一聲輕響,隔絕了兩個世界。
外麵的陽光,依舊明媚得有些刺眼。
可李山河的心裏,卻像是被一塊濕漉漉的石頭給死死壓住了,沉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安靜得過分的小屋,心裏頭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二叔,老太太……她沒事兒吧?”
彪子湊了過來,聲音壓得跟蚊子哼哼似的,那張憨厚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應該沒事兒。”
李山河搖了搖頭,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
“就是……耗了心神了,得歇一陣子。”
他其實心裏比誰都清楚,老太太這次,恐怕是真的傷了元氣了。
泄露天機,是要遭天譴的。
這種玄之又玄的事兒,擱在以前,他可能會嗤之以鼻。
但現在,他信了。
“那老太太最後跟你說啥了?神神秘秘的。”
彪子那顆好奇心又冒了出來。
李山河扭頭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懟了一句。
“不該你問的別問。”
那句話,他誰也不打算告訴。
不是怕彪子嘴不嚴實,而是這事兒太他媽邪乎了。
說出去,除了給自己心裏添堵,沒有任何意義。
二十年後的事,誰能說得準?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老太太那幾句話,嚼碎了,咽下去,爛在肚子裏。
然後,該吃吃,該喝喝,該幹啥幹啥。
日子,還得他媽的照樣過。
兩人沉默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腳下的塵土被踩得飛揚起來,在陽光下打著旋。
彪子憋了半天,那張嘴還是沒忍住。
“二叔,你說老太太說的那些,是真的假的啊?”
“啥殺神在世,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聽著咋那麽嚇人呢?”
李山河聞言,腳步猛地一頓。
他轉過身,看著彪子那張既敬畏又有點害怕的臉,突然咧開嘴,笑了。
“你怕了?”
“俺……俺才不怕呢!”
彪子脖子一梗,嘴硬得跟石頭似的。
“俺就是覺得……邪乎。”
“有啥邪乎的。”
李山河重新邁開步子,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甚至帶著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勁兒。
“老太太說我是殺神,那你就跟著我,當個殺將唄。”
“她說我一將功成萬骨枯,那咱哥倆就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來,讓那些枯了的骨頭,都他媽變成咱倆腳底下鋪路的好石頭!”
他這話,說得豪氣幹雲。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膛裏炸出來的,帶著一股子要把天都捅個窟窿的狠勁兒。
彪子聽得是熱血沸騰,胸膛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燒,眼睛都亮得嚇人。
“對!二叔說得對!”
“管他娘的是神是鬼,是命是運,咱哥倆在一塊,誰來都不好使!”
李山河笑著,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嘴上說得豪氣,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話是吼給誰聽的。
一半是給彪子壯膽,另一半,是吼給自個兒心裏頭那個剛剛冒頭的、冰涼的念頭聽的。
他李山河,不信命!
他隻信他自己手裏的這雙拳頭,兜裏的這杆槍!
就算真有那麽個狗屁的命運擋在前麵,他也要親手把它砸個稀巴爛!
回到家。
院子裏已經升起了煙火氣,熱鬧非凡。
王淑芬正領著田玉蘭幾個兒媳婦在院子裏洗菜切肉,準備著豐盛的午飯,女人們的笑鬧聲傳出老遠。
牆角下,李衛東和三爺李寶成正一人端著個酒盅,就著一瓣大蒜,一口小酒,聊得正歡。
看到李山河和彪子回來,李衛東抬起眼皮,招了招手。
“臭小子,跑哪瘋去了?過來,陪爹喝點。”
李山河大步走了過去。
他看著他爹那張被太陽曬得黑紅的臉,看著三爺臉上那熟悉的笑容,聽著院子裏那鮮活熱鬧的動靜。
心裏那塊沉甸甸的石頭,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去他媽的二十年後!
去他媽的該山上死!
先把眼前的日子過明白了,把自己身邊的人照顧好了,才是正經事!
他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老爺子在飯桌上說的話。
開春第一犁,先把吳白蓮娘家那幾畝三分地,給整明白了!
對!
就從這事兒幹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