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他媽的,老子接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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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李山河沒有睡。
    病房裏的燈關了,隻在走廊盡頭的護士站,透過來一點昏黃的光,勉強能看清屋裏的大概輪廓。
    空氣裏那股子奶香味兒,混著媳婦們身上淡淡的馨香,像一張溫柔的網,把他整個人都給罩住了。
    他坐在兩張病床中間的小馬紮上,就那麽靜靜地待著,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左邊是田玉蘭,她睡得沉,也許是生孩子耗了太多的力氣,呼吸又輕又勻。
    她身邊,一左一右躺著兩個小家夥,是她的龍鳳胎。李山河湊過去,借著微光,仔細地瞅著。
    小子長得像他,眉眼間那股子勁兒,雖然現在還看不大出來,但李山河就是能感覺到。
    閨女長得像玉蘭,小臉兒雪白,小嘴跟個櫻桃似的,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想去摸摸,可指尖剛要碰到孩子滑嫩的臉蛋,他又閃電般地縮了回來。
    他怕自己手太重,驚著了這倆瓷娃娃。
    他心裏頭酸酸的,軟軟的。
    這就是他的娃,他李山河的種。
    他轉過頭,看向右邊床上的吳白蓮。
    蓮姐睡得不安穩,眉頭微微地皺著,好像在做什麽不開心的夢。
    她身邊的小床裏,是她生的閨女,李清月。
    李山河看著蓮姐那張略顯憔悴的臉,心裏頭全是愧疚。
    他知道,蓮姐是最敏感的,也是最沒安全感的。自己這一走,她心裏頭肯定又是七上八下的。
    他輕輕地站起身,走到吳白蓮床邊,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幫她把被角掖好。
    他的動作很輕,可吳白蓮還是醒了。她睜開眼,在黑暗中看到李山河的輪廓,那雙總是帶著點怯意的眼睛裏,瞬間就蓄滿了水汽。
    “當家的……”她沒出聲,隻是動了動嘴唇。
    “噓……”李山河把手指放在自己嘴邊,又指了指旁邊的孩子,“睡吧,我守著你們呢。”
    吳白蓮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鍾,然後點了點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但李山河知道,她肯定沒睡著。
    他重新坐回馬紮上,心裏頭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啥滋味都有。
    他想起了白天,田玉蘭跟他說的話。
    “我懂你。”
    “你的天,比咱們家這四麵牆要大得多。”
    “我和孩子,等你回來。”
    他李山河何德何能,能娶到這麽好的媳婦。
    她不哭不鬧,把所有的大道理都給他說明白了,也把他所有的退路都給堵死了。
    她這是在告訴他,你去吧,家裏有我,你不用惦記,但你也要記著,你不是一個人,你得平安回來。
    還有蓮姐,她啥也沒說,就一句我和閨女,也等你回來,那分量,千斤重。
    他李山河上輩子是積了多大的德啊。
    他掏出煙,想抽一根,可剛把煙叼在嘴上,又想起了奶奶嫌他身上有煙味,怕熏著孩子。他苦笑了一下,又把煙給塞了回去。
    當爹了,就是不一樣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現在連抽根煙都得掂量掂量。
    他腦子裏開始過電影似的,想著這次要去的地方,香江。
    小郭他們,就是一幫從東北裏出去的愣頭青,雖然機靈,但在那種地方,就是一群羊進了狼窩。
    枕頭上插刀子,這已經是明著要命了。
    他李山河的兵,不能就這麽折在那。
    可老周那老狐狸,把事兒說得那麽大,又是國家利益,又是定海神針的。
    李山河心裏跟明鏡似的,這事兒絕對不隻是撈人那麽簡單。
    八成是想讓自個兒去當那把黑手套,去幹些他們不方便出麵的髒活累活。
    掉腦袋的買賣。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嘿,還挺硬。
    他李山河怕死嗎?說不怕那是吹牛逼。
    可有些事兒,明知道危險,也得去幹。
    他這輩子,占了重生的便宜,掙了這麽多錢,享受了這麽好的日子,總不能一點代價都不付出吧?
    再說,他不去,小郭他們就完了。
    人心就散了。他以後還怎麽帶隊伍?
    他心裏頭一遍一遍地給自己找理由,給自己打氣。
    可一回頭,看著那三個睡得香甜的小家夥,他那顆剛硬起來的心,瞬間就又軟得一塌糊塗。
    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給他們起個小名,還沒抱過他們,還沒聽他們哭,聽他們笑。
    他這個爹,當得也太不是東西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條縫。
    王淑芬端著一杯熱水,貓著腰走了進來。
    “媽,您咋還沒睡?”李山河趕緊站起來,壓低了聲音。
    “睡不著。”王淑芬把水杯塞到他手裏,那水還是溫的,“喝口水,暖和暖和。一宿不睡,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她沒再提讓他別走的話,隻是走到小床邊,挨個瞅了瞅自己的三個大孫子,臉上全是疼愛。
    “山河啊,”王淑芬背對著他,聲音有點悶,“你爺剛才在外麵跟我說了。他說,你幹的是正事,是給國家辦事。”
    李山河心裏咯噔一下,知道是老爺子把事兒跟家裏人透底了。
    “媽知道,攔不住你。”王淑芬轉過身,眼睛紅紅地看著他,“媽也不攔你了。你媳婦們都比我這個當媽的想得開,我再攔著,就是不懂事了。”
    “媽……”
    “你聽我說完。”王淑芬打斷他,“媽就一個要求,你在外麵,不管幹啥,都得先想著自個兒的命。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你是一家子的頂梁柱。你要是倒了,我們這一大家子,天就塌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李山河那因為一宿沒睡而冒出胡茬的下巴,滿眼都是心疼。
    “給媽囫圇個兒地回來,聽見沒?”
    “聽見了,媽。”李山河的鼻子一酸,重重地點了點頭。
    “行了,你再坐會兒就去車上眯瞪一下吧,明天一早還得趕路。”王淑芬說完,又看了一眼孩子和兒媳婦,轉身悄悄地出去了。
    李山河捧著那杯溫水,感覺手心手背都是熱的,一直熱到了心裏。
    他知道,當他明天踏出這間病房的時候,迎接他的,就是一段新的江湖。
    一個充滿了未知和危險,但又讓他不得不闖的江湖。
    他把杯裏的水一口喝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來吧,他媽的,老子接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