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上趕著不是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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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的七月,熱得跟蒸籠似的。
綠皮火車況且況且地喘著粗氣,終於停靠在了站台邊。車門一開,那股子混合著汗酸味、腳臭味和劣質煙草味的滾滾熱浪,直接就把人頂了個跟頭。
李山河拎著兩個帆布包,費勁地從人堆裏擠了出來。他身上的白襯衫早就貼在後背上了,黏糊糊的難受。
“操他姥姥的,可算到了。”
彪子跟在他屁股後頭,一張大黑臉憋成了豬肝色,那一身腱子肉把跨欄背心撐得緊繃繃的。他手裏提溜著那個寶貝軍綠書包,另一隻手在那大屁股上使勁揉搓。
“二叔,俺這屁股都不是自個兒的了。這硬座真不是人坐的,也就是俺這身板,換個人來,骨頭架子都得散嘍。”
李山河把包往地上一扔,從兜裏掏出煙,想點一根,摸了半天火柴,那是汗濕透了,劃了幾下都沒著。
“別咧咧了,到了這就好辦。”
他把廢了的火柴扔地上,用腳尖碾了碾。
站前廣場上亂哄哄的。扛大包的,賣冰棍的,還有那種拿著小紙板問“住店不住”的老娘們,在這大太陽底下嚷嚷成一片。
彪子在那東張西望,看著遠處幾棟高樓,還有那滿大街穿布拉吉的大姑娘,眼睛有點不夠用。
“二叔,咱咋整?直接去找那個啥周主任?”
彪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汗,湊過來問。
李山河斜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找他?
這時候去找老周,那是送上門的買賣,不值錢。老周那是官場上的老狐狸,現在指不定在辦公室裏怎麽算計自個兒呢。要是下了火車就急吼吼地去報道,那就是矮了一頭,以後談條件都直不起腰。
再說,自己這一趟來的是哈爾濱,是自己的地盤。
“找個屁。”李山河罵了一句,抬手攔了一輛路過的“倒騎驢”。
這玩意兒是這年頭哈爾濱的一景。車鬥在前麵,蹬車的人在後頭,視野開闊,拉人拉貨都方便。
蹬車的是個光膀子的老頭,脖子上掛條髒兮兮的毛巾,一看就是個老江湖。
“爺們兒,去哪?”
“道外,山河貿易。”李山河把包往車鬥裏一扔,抬腿坐了上去,“麻溜的。”
彪子也跟著爬了上去,這倒騎驢的車鬥立馬往下一沉,把那蹬車的老頭晃得一激靈。
“好嘞!您坐穩!”
老頭一腳蹬下去,鏈條嘩啦啦一響,三輪車就在人群裏鑽了起來。
風一吹,身上的汗涼了不少。
李山河靠在車鬥邊上,看著兩邊飛退的俄式建築,腦子轉得飛快。
老周肯定知道他到了。
從他踏上哈爾濱這塊地界開始,甚至可能從他買票那一刻起,消息就已經傳到老周耳朵裏了。
山河貿易公司現在鋪得攤子不小,人多眼雜。他不信老周那麽精明的人,沒在裏麵安插幾個眼線釘子。
這沒什麽。
相互利用罷了。
既然老周要在公司安釘子,那自己就大大方方地去公司。這叫明牌。
我就在公司待著,喝茶看報紙。你老周要是急,你就得來找我,或者派人來請我。到時候,這主動權可就在我手裏了。
而且,他也確實得先去公司看看。
這幾個月,他雖然一直在朝陽溝窩著帶孩子,但這邊的生意一直沒停。特別是範老五在南邊的那條線,那是能生金蛋的母雞,也是最容易出亂子的地方。
倒騎驢在石頭道上顛得厲害。
彪子卻不在乎,他正饒有興致地盯著路邊一個賣紅腸的小攤,喉結上下滾動,吞咽著口水。
“二叔,那一根腸得有一斤重吧?真他娘的粗。”
李山河沒搭理這個吃貨,他眯著眼,看著前麵路口出現的那塊金字招牌——山河外貿有限公司。
那是他在這個時代立足的根本。
倒騎驢停在了公司門口。
李山河跳下車,掏出兩塊錢遞給老頭,連找零都沒要。
“謝了爺們兒!”老頭樂得合不攏嘴,今兒算是拉著大戶了。
公司大門開著,裏麵挺熱鬧。
幾個穿著工裝的小夥子正往一輛解放卡車上搬箱子,箱子上印著俄文,那是換回來的伏特加或者是別的什麽緊俏貨。
李山河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
這就是他的江山。
沒人注意到這兩個風塵仆仆、甚至有點狼狽的男人。
彪子大大咧咧地往裏闖,差點撞上一個搬箱子的小年輕。
“哎!看著點!長眼沒?”小年輕手裏搬著東西,張嘴就罵。
彪子一瞪眼:“小憋犢子,跟誰倆呢?”
那股子煞氣一露,小年輕嚇得一哆嗦,手裏的箱子差點沒扔了。他剛想回嘴,一抬頭看見了彪子身後慢慢走進來的李山河。
那張臉,他在公司牆上的合影裏見過。
那是掛在正中間,連總經理魏向前都得靠邊站的大老板。
小年輕的腿肚子瞬間就轉了筋。
“李……李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