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遠東冬宮:假作真時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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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水埗的清晨總是伴隨著鹹腥的海風和餿泔水味,但今天的紅星製衣廠不一樣。
    廠門口那塊遠東國際安保公司的金字招牌被彪子擦得鋥亮,旁邊還新立了一塊木牌子,上麵蒙著紅布。
    幾個剛招進來的安保隊員穿著製服,腰杆挺得筆直,像門神一樣杵在兩邊,嚇得路過的野狗都夾著尾巴溜邊走。
    李山河站在二樓的欄杆旁,嘴裏叼著那個不知什麽時候換成了翡翠嘴的煙鬥。
    他沒點火,就是咬著那個硬邦邦的觸感,看著樓下忙碌的人群。
    “二叔,這玩意兒真能行?”彪子手裏拿著把錘子,正往牆上掛那張放大的黑白照片,“這三驢子媳婦往牆上一掛,咱這就成皇宮了?”
    照片上,嗒莎裹著厚重的貂皮,眼神冷漠高傲,背後的紅場大雪紛飛。
    黑白顆粒感掩蓋了照片的粗糙,反而透出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貴族落難味兒。
    “彪子,把那畫框擺正了。”李山河指了指,“這不僅是皇宮,這是咱的印鈔機。”
    廠房裏,阿香姐帶著三十幾個女工已經把第一批樣衣趕製出來了。
    深藍色的呢子大衣,領口和袖口拚接了人造毛——真皮草還沒運到,隻能先用這個頂著。
    但關鍵在於那個版型,收腰,墊肩,大翻領,完全照抄了嗒莎寄來的法國雜誌,又根據東方人的骨架做了微調。
    每一件衣服的內襯裏,都縫著一個燙金的標簽:*Far EaSt Winter PalaCe*(遠東·冬宮)。下麵還有一行小字:*DeSign by PrinCeSS TaSha*(塔莎公主設計)。
    “老板,這也太那個了吧?”阿香姐拿著一件成衣,手都有點抖,“咱們這就是深水埗的小作坊,咋還公主上了?這要是讓人知道……”
    “知道什麽?”
    李山河走下樓,接過那件大衣,在阿香姐那個當模特的女兒身上比劃了一下,
    “阿香姐,你要記住。買衣服的人,買的不是這一塊布,是一個夢。在香江,誰沒個發財夢?穿上這衣服,她們就是從西伯利亞流亡出來的貴族,哪怕下一秒還要去擠巴士,這一秒,她們就是公主。”
    上午十點,鞭炮聲炸響。
    沒有請舞獅隊,也沒請大明星。
    李山河讓人把那幾十件樣衣直接掛在了廠門口的鐵柵欄上。
    每一件衣服下麵,都站著一個身穿黑西裝、戴墨鏡的彪形大漢。
    這種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美女與野獸組合,瞬間吸引了整條街的目光。
    “那是什麽?時裝展?”
    “不像啊,看著像黑社會賣衣服……”
    “你看那個洋婆子的照片!那是真的還是假的?好貴氣啊!”
    人群越聚越多。
    深水埗的師奶們、路過的上班族,甚至幾個開車經過的小老板都停下了車。
    李山河站在台階上,沒拿大喇叭,隻是衝著人群拱了拱手。
    “各位街坊,遠東冬宮,初來乍到。咱們的衣服,不講究別的,就講究個勢。穿上咱的衣服,走夜路都不怕鬼。今天開業,前一百名,五折。”
    “五折是多少?”有人喊。
    “一百八。”李山河報出了一個讓阿香姐心驚肉跳的價格。要知道,這衣服成本不到三十塊。
    “一百八?這麽便宜?中環那邊這種款式起碼八百!”
    第一個掏錢的是個在那邊夜總會當媽咪的女人。
    她一眼就看中了那件領口帶毛的大衣,扔下兩張大金牛,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哎喲!這腰身!這料子!”女人在鏡子前轉了一圈,那個黑西裝保鏢麵無表情地幫她拉了拉衣角,嚇得她一哆嗦,但這反而讓她更興奮了,“靚仔,你這保鏢賣不賣?姐有錢!”
    “保鏢不賣,衣服管夠。”李山河笑著收了錢。
    有了帶頭的,剩下的就好辦了。
    那個年代的香江人,尤其是底層和中產,對於平價奢華有著病態的追求。再加上這幫安保人員帶來的獨特安全感和神秘感,不到兩個小時,掛出來的五十件樣衣被搶購一空。
    訂單像雪片一樣飛向阿香姐的手裏。
    “老板!布料不夠了!”阿香姐滿頭大汗地跑過來,“還有那些假毛領,附近鋪子的存貨都讓咱們掃光了!”
    “在這個地方,就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
    李山河把手裏的一疊鈔票拍在桌上,“剛子,你帶人去新界那邊的紡織廠,有多少要多少。告訴他們,現結。誰要是敢坐地起價,你就跟他們談談安保服務。”
    與此同時,葵湧碼頭。
    小郭穿著一身半舊的夾克,左手插在兜裏,右手拎著個公文包,站在堆滿集裝箱的貨場邊緣。
    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卻吹不散他眼裏的陰鬱。
    他對麵坐著個光著膀子紋著過肩龍的中年胖子。
    胖子正大口嚼著檳榔,紅色的汁水順著嘴角往下流。
    “大飛哥。”小郭開口,聲音像是砂紙打磨過,“我要一條船。去大連。”
    “大連?”大飛哥吐了一口檳榔渣,“老弟,你開玩笑呢?那是紅區。我的船隻跑東南亞,走私點煙酒電器還行。去那邊?搞不好要吃槍子的。”
    “運費加倍。”小郭沒廢話,從包裏掏出兩摞港幣,放在油膩的桌子上。
    大飛哥掃了一眼錢,眼皮跳了跳,但還是搖頭:“這不是錢的事。主要是不熟。再說,你是什麽人?我憑什麽信你?”
    小郭慢慢把左手從兜裏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紗布已經拆了,那是隻殘缺的手。
    少了根手指,傷口處甚至還能看到新長出來的粉色肉芽。
    大飛哥愣住了,嚼檳榔的動作停在半空。
    “我這隻手,是為了這條路斷的。”
    小郭用剩下兩根手指夾起那摞錢,推到大飛哥麵前,動作穩得可怕,
    “我不怕死。我隻怕貨運不出去。大飛哥,你是求財,我也是。這條路打通了,以後不管是北邊的山貨,還是南邊的電器,都是金山銀山。你不想分一杯羹?”
    大飛哥盯著那隻殘手看了足足五秒鍾,又看了看小郭那雙毫無波動的眼睛。
    他在碼頭上混了半輩子,見過狠人,但沒見過這種對自己都這麽狠的年輕人。
    “什麽時候走?”大飛哥把錢收進了抽屜。
    “今晚。”小郭站起身,“貨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