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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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公子啟一行的身影徹底隱末,胸中懸著的那塊千斤巨石終於落下。望著遠處漸漸模糊的天明,心中暗道:“公子應該安全了。”遂轉頭看向伯益,聲音如秋夜寒泉般清冷,“伯益,吾亦不善殺伐,亦非言而無信之輩——既已允諾,天明離去,便不會背誓。”餘音未了,他足尖輕掃,周邊散落的刀劍齊齊飛向伯益,防其驟然發難。
緊接著,他腳踏城牆壕土,身形如蒼鷹展翅般一躍而起,穩穩落在那匹雪白駿馬背上。駿馬驟然負重,吃痛嘶鳴四蹄刨地,濺起片片塵土。來去知秋雙腿一夾,喝道:“駕!駕!”,四蹄翻飛,如一道白色閃電般衝向遠處,風兒在耳邊呼嘯。“伯益,後會有期!”
“追!”伯益見狀,眼中怒火如燎原之火般燃燒,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搶過護衛手中弓箭,“嗡”的一聲拉開弓弦,箭尖直指來去知秋後心。可那白駒奔速極快,加之來去知秋身法本就玄妙,隻見他腰身微側,足尖在馬鞍上輕輕一點,竟借力騰空而起,箭矢貼著他的衣袂掠過,“篤”的一聲釘在遠處土坡上。他輕笑一聲,足尖在空中一點,又穩穩落回馬背。轉眼間,一人一馬,便消失在晨霧裏。
另一邊,公子啟率領的殘騎已至濰水之畔。水聲潺潺,不時幾條小魚躍出水麵,魚鷹淺飛……,當即下令:“伐木造筏,速速渡河!”眾士卒雖傷痕累累、疲憊不堪,卻仍咬牙搬運枯木,鑿劈聲、搬運聲交織,帶著幾分悲壯。公子啟亦親自動手,幫著將木頭綁緊,口中不時寬慰眾人:“諸位皆是國之棟梁,今日之苦,孤銘記在心裏!”他目光掃過每一張堅毅的麵龐,如春風化雨般,鼓舞著疲憊的人心。
暮色漸濃,落霞將濰水暈成一片猩紅,恰似這血紅山河般。公子啟正指揮著將最後一塊木板綁在筏上,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公子快走,伯益的追兵已至!”話音剛落,遠處已隱隱傳來喊殺聲與馬蹄聲,如滾滾雷鳴,正迅速逼近。
眾士卒聞言,手中動作愈發迅疾,木屑紛飛。公子啟急聲道:“快,木筏下水,全部上筏!”他親自扶著傷員登上,又幫著將最後幾捆枯木推入水中,確保木筏平穩。待眾人盡數登筏,士卒們奮力撐起竹篙,向對岸緩緩駛去。
恰在此時,伯益率狼騎已追至濰水之畔。他立於岸邊,望著河中央漸行漸遠的木筏,眼中怒火與不甘交織,幾近失去理智。怒吼道:“放箭!給本王放箭!射殺公子啟!”身旁一名副將見狀,急忙上前勸阻:“大王不可,不可啊,已脫離弓箭射程,此時放箭,不過徒費箭矢,反會……”話未說完,伯益已目眥盡裂,拔出腰間佩劍,手起劍落,“哢嚓”一聲,竟將那副將連人帶馬劈倒在地,染紅了濰水岸邊的沙石。
“誰敢再勸,此人便是下場!”伯益咆哮著,雙目赤紅環視周圍。身旁的狼騎見狀,止住後退的馬匹,麵麵相覷,無人再敢多言,隻得硬著頭皮彎弓搭箭。可箭矢射出,皆落入濰水之中,濺起片片水花,徒勞無功。望著木筏眼睜睜消失在眼前,心中那股不甘與憤怒,似要將整個濰水都煮沸。
……
水麵之上,木筏漸行漸遠,濰水的波濤輕輕拍打著木筏邊緣,濺起細碎的水花,如碎玉般灑落在立於筏頭的公子啟衣角上。夜風呼呼,掀起一角,目光凝望著身後岸邊那點漸漸模糊的火光——那火光似是戈邑城樓的殘燼,似是護城士卒最後的呐喊,似是那死敵心中無奈的不甘。越遠越淡。
來去知秋立於其側,手中長槍斜指水麵。他望著公子啟緊鎖的眉峰,沉聲道:“公子勿憂,伯益已難追上了。”
“吾不是擔心此事,”公子啟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裹著夜風的涼意,“隻是那些戈邑百姓,此刻怕是……;還有護城的士卒,卻……”話未說完,他便抬手按在木筏邊緣,指尖微微用力,似要壓下心底翻湧的悲愴。那“卻”字後的留白,比任何哀歎都更顯沉重。
來去知秋聞言,長歎一聲,抬手拍了拍公子啟的肩頭,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衫傳過去,帶著幾分寬慰:“唉,公子心懷萬民,是天下之幸。如今戈邑已破,伯益定會集結兵力,再圖攻伐。幸虧,想起昨天的美好,將軍,火燒其糧草,才為我們爭取到機會。讓我等回帝丘,早作準備。”他目光望向對岸,語氣漸漸堅定。
公子啟聽著,緩緩點頭,抬手攏了攏衣衫,目光從岸邊的火光收回,落在濰水對岸的方向。木筏仍在緩緩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