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1章母女相認,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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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小屋裏,油燈的火苗在玻璃罩裏跳躍,將三個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壁上。林氏一手拉著貝貝,一手拉著瑩瑩,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麽擦也擦不完。
十四年了。
四千多個日日夜夜,她無數次夢見那個雨夜——軍警的皮靴聲、丈夫被拖走時回頭望她的眼神、乳娘抱著貝貝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每一次醒來,枕頭都是濕的。
她以為貝貝死了。乳娘回來說,孩子染了風寒,在逃亡路上夭折了,埋在了不知名的荒郊。她當時哭暈過去,醒來後抱著僅剩的瑩瑩,發誓要活下去,為丈夫洗刷冤屈,為女兒討回公道。
可現在,貝貝活生生地坐在她麵前。
“讓娘好好看看你。”林氏顫抖著手,撫摸著貝貝的臉。十四歲的少女,皮膚不像瑩瑩那樣白皙,是江南水鄉的風和日曬留下的健康小麥色。眉眼輪廓確實和瑩瑩很像,但眼神更銳利,嘴角的線條也更堅毅——那是吃過苦、受過磨難的孩子才有的神情。
“娘。”貝貝又叫了一聲,這一聲比剛才自然了許多。她看著眼前這個憔悴卻依然美麗的中年婦人,心中湧起複雜的情感。有陌生,有親近,有委屈,也有一種終於找到根的安定感。
“姐姐,”瑩瑩遞過一塊幹淨的手帕,“擦擦臉。”
貝貝接過,發現手帕的一角繡著一朵小小的蓮花——跟玉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她看向瑩瑩,妹妹的眼睛紅紅的,但眼神清澈溫柔。
“這蓮花……”
“是娘教我的。”瑩瑩輕聲說,“娘說,我們姐妹倆出生時,爹請人雕了這對玉佩,說是‘並蒂蓮’,寓意姐妹同心,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
貝貝握緊了玉佩。她想起養母臨終前說的話:“阿貝,你要記住,你是莫家的女兒。你爹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你娘是個溫柔堅強的女人。總有一天,你要回去,認祖歸宗。”
現在,她回來了。
但莫家已經沒了。
“娘,”貝貝深吸一口氣,“您跟我說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爹……是怎麽死的?”
林氏的臉色瞬間蒼白。瑩瑩握住母親的手,擔憂地看著她。
“你爹……”林氏的聲音哽咽,“是被冤枉的。趙坤——你爹在軍中的同僚,因為嫉妒你爹的軍功和聲望,聯合幾個商人偽造了‘通敵’的證據。那天晚上,軍警衝進家裏,搜出那些偽造的文件,當場就把你爹帶走了。”
她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夜晚:“我抱著你們姐妹倆,想追出去,被他們推倒在地。乳娘趁亂抱起你……”她看向貝貝,“我當時以為她是想保護你,沒想到……她是受趙坤指使的。”
“為什麽?”貝貝握緊拳頭,“趙坤為什麽要抱走我?”
“他想要莫家絕後。”林氏的聲音冰冷,“你爹雖然被捕,但在軍中威望還在,很多舊部都不相信他會通敵。趙坤怕事情有變,就想斬草除根。抱走你,一是為了威脅我,讓我不敢亂說話;二是……”她頓了頓,“萬一事情敗露,他手裏還有個莫家的血脈,可以用來要挾你爹的舊部。”
貝貝感到一陣寒意。她想起養母說過,是在碼頭撿到她的。也就是說,乳娘本打算把她扔進江裏?或者賣到別處?隻是因為一時心軟,或者……另有所圖?
“那乳娘後來呢?”
“死了。”林氏苦笑,“趙坤怎麽會留活口?她回來說你夭折後不到一個月,就‘失足落水’了。我知道,是趙坤滅口。”
屋裏陷入沉默。油燈劈啪作響,窗外的風聲穿過弄堂,像嗚咽。
“這些年,”瑩瑩輕聲打破寂靜,“娘帶著我躲在這裏,不敢用真名,不敢跟舊識聯係。齊伯伯——就是齊嘯雲的父親——暗中接濟我們,但也不敢太明顯,怕被趙坤發現。”
齊嘯雲。
貝貝想起那個在繡坊外幫過她的年輕人。穿著體麵的西裝,眉眼俊朗,說話溫和有禮。原來他就是妹妹的青梅竹馬。
“齊家……”她問,“跟我們家是什麽關係?”
“你爹和齊伯伯是生死之交。”林氏說,“當年在戰場上,你爹救過齊伯伯的命。後來兩家結為姻親,約定等你們姐妹長大,一個嫁給齊家大少爺嘯雲,一個……嫁給齊家二少爺嘯風。”
“二少爺?”貝貝愣住。
“齊嘯風比你大一歲,小時候身體不好,一直在英國治病。”林氏解釋道,“你爹出事時,他才六歲,跟著母親在英國。這些年,齊伯伯很少提起他,但婚約……理論上還在。”
貝貝沉默了。她一個在江南水鄉長大的漁家女,突然變成了滬上名門的千金,還有了婚約?這太荒謬了。
“姐姐,”瑩瑩看著她,“你是不是……不習慣?”
“豈止是不習慣。”貝貝苦笑,“我當了十四年的阿貝,突然變成莫貝貝,還有個未婚夫……這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不是做夢。”林氏握住她的手,“貝貝,你確實是莫家的女兒,是瑩瑩的姐姐。至於婚約……那是你爹生前定下的,但現在時過境遷,齊家不提,我們也不會強求。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團聚了。”
一家人。
貝貝看著母親,看著妹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十四年來,養父母對她很好,但她始終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哪怕再微薄,也一直存在。
現在,她有了真正的家人。
“娘,”她說,“我想知道,趙坤現在怎麽樣了?爹的仇……”
“趙坤現在是滬上警備司令部的參謀長,權勢熏天。”林氏眼中閃過恨意,“你爹的舊部這些年散的散,死的死,剩下幾個也不敢公然跟趙坤作對。齊伯伯暗中搜集了一些證據,但不夠扳倒他。”
貝貝想起剛才巷子裏那些人的話——“關於莫隆將軍的事,當年那批‘通敵’的文件,到底是真的,還是有人栽贓?”
“剛才那些人,是趙坤派來的?”她問。
林氏點頭:“應該是。這些年,他偶爾會派人來試探,看我還知道些什麽,手裏有沒有證據。我一直裝傻,說不知道,他們也就沒下狠手。但今天……”她看向貝貝,“他們可能知道了什麽。”
“知道什麽?”
“知道我手裏,其實有一件東西。”林氏壓低聲音,“你爹被捕前,交給我一個小鐵盒,讓我藏好。裏麵是他這些年和同僚往來的信件,還有一些軍費賬目的副本。他說,如果有一天他出事,這些東西可能有用。”
貝貝和瑩瑩都屏住了呼吸。
“東西在哪裏?”貝貝問。
林氏起身,走到牆角的一個舊衣櫃前。她挪開衣櫃,撬開牆磚,從裏麵取出一個生鏽的鐵盒。盒子不大,但很沉。
“我一直不敢打開,怕被人發現。”林氏將鐵盒放在桌上,“你爹說,裏麵的東西,足以證明他的清白,也足以……讓趙坤身敗名裂。”
貝貝伸手去摸鐵盒,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娘,我們打開看看。”瑩瑩說。
林氏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她找來一把小刀,撬開已經鏽死的鎖扣。鐵盒打開,裏麵是幾層油紙包裹的文件。
最上麵是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愛妻林氏親啟”,是莫隆的筆跡。
林氏顫抖著拆開信,隻看了一眼,淚水又湧了出來。她將信遞給貝貝:“你念給娘聽。”
貝貝接過信紙。紙已經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
“吾妻如晤: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身陷囹圄。趙坤等人陷害於我,證據確鑿,恐難翻身。唯有一事,需你謹記——鐵盒中文件,關係重大。其中賬本副本,可證趙坤貪汙軍費、倒賣軍火之罪;與張將軍、李將軍往來信件,可證我從未通敵。然此物若現世,必招殺身之禍。故,若非時機成熟,切勿輕動。
“另,若我不測,你務必保全自身,撫養二女長大。貝貝瑩瑩,乃我掌上明珠,望你悉心教導,令其明是非、知榮辱、守氣節。莫家女兒,寧可清貧,不可失節。
“吾此生無愧天地,唯愧對妻女。若有來世,再續前緣。
——夫 莫隆 絕筆”
信很短,但字字泣血。
貝貝念完,屋裏一片死寂。瑩瑩早已哭成淚人,林氏捂著嘴,肩膀劇烈顫抖。
“爹……”貝貝輕聲說。她對這個親生父親沒有任何記憶,但此刻,通過這封信,她仿佛看到了一個頂天立地、深愛妻女的將軍,在絕境中依然保持著尊嚴和氣節。
“這些東西,”她看向鐵盒,“足以扳倒趙坤嗎?”
“足夠。”林氏擦幹眼淚,眼中重新燃起光芒,“趙坤貪汙軍費、倒賣軍火,這些罪名一旦坐實,足夠槍斃他十次。再加上陷害同僚、偽造證據……他死定了。”
“那為什麽……”瑩瑩不解,“齊伯伯不把這些交給政府?”
“因為趙坤現在勢力太大。”林氏苦笑,“警備司令部、警察廳、甚至租界裏都有他的人。這些證據送上去,很可能半路就被截下來,還會打草驚蛇。齊伯伯說,要等一個機會——等趙坤的靠山倒台,或者他自己露出破綻。”
貝貝沉思片刻:“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趙坤已經知道我還活著,還知道您手裏可能有證據。今天那些人沒得手,肯定不會罷休。”
林氏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前隻有她和瑩瑩,趙坤或許還不太放在眼裏。但現在貝貝回來了,還帶著另外半塊玉佩——這本身就是莫家血脈的證明。再加上今天的衝突……
“我們得離開這裏。”林氏當機立斷,“趙坤的人很快會找上門。”
“去哪兒?”瑩瑩問。
“去齊家。”貝貝忽然說,“既然齊伯伯一直在暗中幫我們,現在情況危急,他應該不會袖手旁觀。”
林氏猶豫了:“可是……這會連累齊家。”
“娘,”貝貝握住她的手,“趙坤今天敢對您動手,說明他已經不在乎齊家的態度了。或者說,他可能已經知道齊伯伯在暗中調查他。現在不是考慮連不連累的時候,是考慮怎麽活下去的時候。”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決絕:“而且,我要為爹報仇。這些證據,不能永遠藏在地下。”
瑩瑩也點頭:“姐姐說得對。娘,我們去齊家吧。嘯雲哥……他會保護我們的。”
提到齊嘯雲,林氏的神色鬆動了一些。這些年,那個少年確實一直照顧著瑩瑩,像哥哥一樣保護她。現在貝貝回來了,他應該也會……
“好。”林氏終於下定決心,“我們收拾東西,連夜去齊公館。”
三人立刻行動起來。林氏將鐵盒重新包好,塞進一個不起眼的布包。瑩瑩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和書籍。貝貝幫著打包,目光掃過這間住了十四年的小屋——簡陋,但充滿了母女倆生活的痕跡。
“姐姐,”瑩瑩輕聲問,“你恨嗎?恨趙坤,恨那些害我們家破人亡的人?”
貝貝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她想起養父被打成重傷時痛苦的臉,想起養母臨終前的囑托,想起這十四年缺失的親情。
“恨。”她說得很平靜,但眼中閃著寒光,“但我更想做的,是讓真相大白,讓爹的冤屈得以昭雪。恨解決不了問題,證據和行動才能。”
瑩瑩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剛認識的姐姐,身上有一種她從未有過的力量——不是溫婉的包容,而是銳利的鋒芒。
收拾妥當,已經快晚上九點了。弄堂裏很安靜,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林氏吹滅油燈,三人輕手輕腳地出了門。秋夜的寒風撲麵而來,貝貝將母親和妹妹護在身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月光很淡,弄堂裏一片昏暗。她們剛走出十幾步,前方巷口忽然亮起幾道手電筒的光。
“莫夫人,這麽晚了,要去哪兒啊?”
是刀疤臉的聲音。他身後,至少跟著七八個人,將巷口堵得嚴嚴實實。
貝貝的心沉了下去。
這一次,對方來的人更多了。
而且看架勢,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巷口的手電筒光束刺破夜色,將母女三人的身影死死釘在青石板路上。
刀疤臉帶著八個人,緩緩逼近。這一次,他們手裏都拿著家夥——不是匕首,而是短棍和砍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把東西交出來。”刀疤臉的目光落在林氏懷中的布包上,“還有那個鐵盒。趙爺說了,東西交出來,給你們留個全屍。”
林氏將瑩瑩和貝貝護在身後,聲音顫抖卻堅定:“東西不在我這裏。”
“不在?”刀疤臉冷笑,“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兄弟們,上!老的殺了,兩個小的抓活的——趙爺說了,莫家的女兒,還有點用處。”
八個人同時撲了上來。
貝貝一把將母親和妹妹推到牆角,抓起倚在牆邊的扁擔——那是她剛才回來時順手放在那裏的。扁擔在她手中一抖,發出破空之聲。
“姐!”瑩瑩驚呼。
“護好娘!”貝貝頭也不回,迎著第一個人衝了上去。
這一次,對方有了準備。第一個人揮刀劈來,貝貝側身躲過,扁擔橫掃對方膝蓋。但旁邊第二人的短棍已經砸向她的後腦。
貝貝低頭,棍風擦著發梢掠過。她順勢前滾,扁擔如毒蛇般刺出,戳中第三人肋下。那人慘叫一聲,倒地不起。
但對方人太多。貝貝雖然身手靈活,但畢竟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力氣有限。很快,她就被四個人圍住,扁擔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姐!”瑩瑩想衝過去幫忙,被林氏死死拉住。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
兩盞明晃晃的車燈刺破黑暗,一輛黑色轎車急刹在巷口。車門打開,一個少年跳下車——正是齊嘯雲。
他穿著一身深灰色學生裝,手裏握著一根文明杖。看到巷子裏的情形,臉色驟變。
“住手!”他厲聲喝道,幾步衝了過來。
刀疤臉愣了一下,顯然認識齊嘯雲:“齊少爺,這事跟你無關,少管閑事!”
“她們的事,就是我的事。”齊嘯雲擋在貝貝身前,文明杖指向刀疤臉,“帶著你的人,滾。”
刀疤臉臉色變幻。齊家是滬上有名的富商,齊老爺和租界當局關係密切,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但趙坤的命令……
“齊少爺,”他咬牙道,“這是趙爺要的人。你非要插手,後果自負。”
“趙坤?”齊嘯雲冷笑,“回去告訴他,莫家的人,齊家護定了。有本事,讓他親自來找我。”
刀疤臉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揮手:“撤!”
八個人互相攙扶著,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巷子裏重新安靜下來。貝貝拄著扁擔,大口喘氣。剛才那一番搏鬥,她手臂上多了幾道血痕,衣服也被劃破了。
“你們沒事吧?”齊嘯雲轉身,先看向林氏和瑩瑩,確認她們無礙,才將目光投向貝貝。
四目相對。
齊嘯雲愣住了。
這個少女……他見過。在繡坊門口,那個被扒手偷了錢袋,卻反手將扒手製服的女孩。當時就覺得她眉眼間有種熟悉感,現在近距離看……
“你是……”他遲疑道。
“我叫莫貝貝。”貝貝直接報出真名,“莫隆的女兒,瑩瑩的姐姐。”
齊嘯雲瞳孔一縮,轉頭看向林氏。林氏含淚點頭:“嘯雲,貝貝回來了。她是我的大女兒。”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調查莫家的事,知道當年被抱走的那個孩子可能還活著——但當真相擺在麵前時,齊嘯雲還是感到震撼。
他看著貝貝。少女眼神銳利,姿態挺拔,雖然衣衫樸素,渾身是傷,但那股不屈的氣勢,像極了記憶中莫伯伯的樣子。
“先上車。”他當機立斷,“這裏不安全,去我家。”
轎車駛入法租界深處,在一棟西式洋房前停下。齊公館燈火通明,管家早已等在門口。
“老爺在書房等你們。”管家低聲對齊嘯雲說。
齊嘯雲點點頭,帶著母女三人穿過花園,走進主樓。客廳裏,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著長衫的中年***起身——正是齊老爺,齊鴻煊。
“林夫人,”他迎上來,目光落在貝貝身上時,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這位就是……”
“貝貝。”林氏拉著女兒,“叫齊伯伯。”
貝貝躬身行禮:“齊伯伯好。”
齊鴻煊仔細端詳她,良久,長歎一聲:“像,真像你爹。尤其是這雙眼睛。”他轉身,“去書房說話。”
書房裏,壁爐燒得很旺,驅散了秋夜的寒意。齊鴻煊聽完林氏的講述,麵色凝重。
“趙坤這是狗急跳牆了。”他沉聲道,“我最近查到,他在軍費賬目上動了手腳,貪汙的數額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而且,他跟日本人好像也有來往。”
“日本人?”林氏一驚。
“對。租界裏最近新開了幾家日本商行,表麵做貿易,實際上在收集情報。趙坤跟他們走得很近。”齊鴻煊看向貝貝帶來的鐵盒,“你爹留下的證據,加上我這些年搜集的,足夠扳倒他了。但現在的問題不是證據,是時機。”
“什麽時機?”貝貝問。
“趙坤的靠山——警備司令部的王司令,下個月就要調任南京。”齊鴻煊眼中閃過精光,“他一走,趙坤就少了一座大靠山。那時候動手,勝算最大。”
“可趙坤不會坐以待斃。”齊嘯雲插話,“他今天敢對林姨動手,說明已經察覺到了什麽。下個月……太久了。”
齊鴻煊沉默。確實,趙坤不是傻子。今天的事打草驚蛇,他肯定會加快行動。
“那怎麽辦?”瑩瑩擔憂地問。
書房裏陷入短暫的寂靜。壁爐的火苗跳躍著,映在每個人臉上。
“我有一個辦法。”貝貝忽然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趙坤不是想要這些證據嗎?”貝貝指著鐵盒,“那就給他。”
“什麽?”林氏驚呼。
“但不是真的給。”貝貝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我們可以偽造一份——一份看起來足夠真,但關鍵處有破綻的證據。用它來引蛇出洞,讓趙坤自己露出馬腳。”
齊鴻煊眼睛一亮:“你是說……設局?”
“對。”貝貝點頭,“趙坤這些年順風順水,一定很自信。如果他知道我們手裏有‘證據’,而且‘證據’就在某個地方,他肯定會親自去取——因為他信不過手下人。到時候……”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人贓並獲。”齊嘯雲接話,看向貝貝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欣賞,“但偽造證據需要時間,而且必須足夠逼真,騙過趙坤這種老狐狸。”
“我來。”貝貝說,“我學過仿古字畫,對紙張、墨色有些研究。隻要給我樣本,我能仿出我爹的筆跡。”
齊鴻煊看著她,這個剛認祖歸宗的少女,不僅身手不凡,還有這樣的心思和膽識。果然是將門虎女。
“好。”他拍板,“就這麽辦。嘯雲,你配合貝貝,需要什麽材料盡管說。林夫人和瑩瑩就住在這裏,安全。”
林氏還想說什麽,但看到女兒堅定的眼神,最終點了點頭。
夜深了。
貝貝被安排在瑩瑩隔壁的房間。姐妹倆第一次睡在同一個屋簷下,都有些睡不著。
“姐,”瑩瑩輕聲問,“你害怕嗎?”
貝貝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江南的漁火,想起養父母溫暖的笑臉。
“怕。”她誠實地說,“但怕沒用。爹的仇要報,娘的安危要護,這個家……要守住。”
她轉頭看向瑩瑩:“你呢?”
瑩瑩沉默片刻:“我以前也怕。但今天看到姐姐你,忽然覺得……也許我們真的可以做到。”
貝貝笑了,伸手握住妹妹的手:“不是也許,是一定。”
窗外,秋風掠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而在滬上另一端的趙公館裏,刀疤臉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廢物!”趙坤一腳踹在他肩上,“八個人,拿不下三個女人?!”
“齊……齊少爺突然出現……”
“齊家……”趙坤眯起眼睛,“好啊,齊鴻煊,你終於忍不住了。”他走到窗前,看著夜色中的城市,“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轉身,對心腹低聲吩咐:“去查,莫家那個大女兒,這些年到底在哪裏。還有,齊家最近有什麽動靜。”
“是。”
“另外,”趙坤眼中閃過殺意,“去準備一下。既然他們想玩,我就陪他們玩到底。看誰笑到最後。”
夜色深沉,暗流洶湧。
而這場關乎生死、關乎真相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
(第二百零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