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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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雲雀說,東方白是個十分討人厭的家夥。他是皇帝的哥哥的幼子,因為錯過了入乾元宗的時間,又不願意去玄國其他宗門,不得以加入了監天司,監天司每年都有一定的名額可以通過功勞進入仙門,他便是為了這個才於監天司待了七年。
    他和雲雀算的上一屆,雲雀自問從來沒招惹過他,但他卻處處為難雲雀,大抵是因為雲雀出身貧寒,天賦卻不錯,遭了他的記恨。
    東方白看人,很不舒服,尤其是麵對雲雀,那種審視的目光,連一旁的鄭皎皎都覺得十分有敵意。
    雲雀整個人都十分緊繃,讓鄭皎皎幻視自己當年去茶樓見婆母的樣子。
    她頓時握了拳頭,心裏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握住雲雀手臂,看向門口的少年問:“請問這位仙君,你有什麽事嗎?”
    東方白的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半晌,冷聲道:“仙門規矩森嚴,你身在監天司,雖因為喪失記憶而遲遲沒有被安置,但是也該懂些規矩,免得出了衙門,便因狂妄而失了性命。”
    鄭皎皎實在難以理解。
    她不過是正眼看他兩眼,便要被說狂妄?
    就算是一千年前的鳥安也斷沒有不能正眼看人的規矩吧?
    鄭皎皎確定了,這少年有病,有大病。
    雲雀見東方白目光陰沉,頓時緊張道:“鄭娘子是被唐仙督特意囑托關照的,東方白,你不要找茬!”
    這句話顯然惹惱了東方白,他目光一冷,盯著二人道:“既然你二人不懂規矩,我便教教你們規矩。”
    “東方白!”雲雀手邊亮起金色靈力。
    然而東方白身邊卻飛起一個圓盤,圓盤周邊有繞著旋轉的圓環,那圓環頓時朝二人壓過來。
    雲雀力有不逮,很快手中法陣碎裂,她緊了緊神色,若是讓這法器落到凡人身上,雖說不會傷筋動骨,但也要疼很久的。她伸向腰間,遲疑不決間,靈光已經落下。
    “鄭娘子!”她叫了一聲,去拉鄭皎皎的手腕。
    鄭皎皎眉間的紅色小痣一閃,那洶湧的靈光頓時凝滯,在她有些驚詫的目光中,條條劍氣,將那法器在半空中擊碎,同時也將東方白掀飛了出去。
    雲雀看著眼前一幕,逐漸張大了嘴巴。
    好厲害的劍氣。
    她看向鄭皎皎,鄭皎皎眉間的紅痣淡了些許。
    雲雀以為是唐富春給她的防身東西,心裏感歎,唐仙督對鄭娘子還真是關切。
    東方白飛了出去,卻被人隔空接了下來,他氣急了,冷怒回頭,遷怒道:“誰!”
    來人是名女子,接住他的手乃是銀色,周身冷清,麵如覆雪,見到那李仙尊標誌性的義體手臂,東方白欲發的火氣頓時戛然而止,化作恭敬。
    雲雀並不識得李靈鬆,但認得出這人靈力很強,大抵又是仙山上的某位仙人。
    自從封蓮城妖禍開始,這乾元宗仙山上的金丹仙人就跟大白菜一樣,隨處可見,之前明明一年兩年也見不到他們一麵。
    雲雀緊張地扯住鄭皎皎的手臂,低聲說:“你跟著我做。”
    她拱手行了禮,低頭彎腰道:“參見仙君。”
    鄭皎皎有些遲疑,慢一拍,學著她拱起手來,還沒低下頭,李靈鬆就冷冷地開口了:“還認得我嗎?”
    雲雀和東方白聽了,皆眨了下眼,一時不知道李靈鬆是在跟誰說話。
    東方白抬了抬頭,順著李靈鬆的目光看向雲雀二人的方向,赫然發現李靈鬆問的竟然是那名可能跟唐富春有什麽關係的女子。
    鄭皎皎放下有些滑稽的手,點了點頭,開口道:“鬆……鬆?”
    東方白猛然睜大了眼睛。
    雲雀不知鄭皎皎為何還不行禮,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
    鄭皎皎抓住她的手,使她直起了腰。
    雲雀有些許無措。
    李靈鬆冰冷的麵色自鄭皎皎喊出鬆鬆二字時就有些崩裂,但勉強還是穩住了,甩了甩衣袖,仍是仙風道骨地模樣,說:“你跟我來。”
    東方白對鄭皎皎的身份一概不知,此刻卻不由得深深被迷惑和震驚了。
    倘若身邊這位仙君當真是那位仁心素手的元嬰尊者,她又為何與這妖域下存留的普通女子認識,而且聽起來,二人似乎還有一段緣分。但是那位李仙尊父母皆是仙人,不曾有凡間親屬。
    東方白忍不住問道:“仙尊,她——”
    李靈鬆冰冷的目光掃到了他的身上,帶著威壓,使他瞬間僵硬,那龐大的靈壓使他忍不住顫抖。
    眼前這位的確是元嬰尊者。
    東方白知道自己剛才所做皆被她看在眼中,彎下脖頸,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再說不出半句話。
    等到李靈鬆收回目光,他便完全像是在生死之見走了一趟那樣恐懼。
    雲雀道:“仙君,鄭姑娘是被唐仙督囑托過不可隨意對待的,不知您要將她帶向什麽地方?可否讓我先行稟告唐仙督?”
    李靈鬆不欲跟眾人多言,甩給她了一道令牌,轉身率先離去。
    雲雀看了看令牌,知道自己無力阻攔,唐仙督已同意鄭皎皎跟那仙君離開,她心想,既然是唐仙督的安排,應該不會有事吧,畢竟唐仙督看起來對鄭娘子似乎格外不同。
    鄭皎皎看了雲雀一眼,快步跟上李靈鬆。
    麵對一瞬間長大的李靈鬆,鄭皎皎有些許的不適應,但李靈鬆長大前跟長大後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因此她很快將二人身影重疊。
    李靈鬆周身冰冷冷的,一副很不好說話的樣子。
    鄭皎皎問:“你要帶我去哪?”
    李靈鬆:“唐富春說你沒有悟性。”
    提到這件事,鄭皎皎感到有些許的羞愧,這就相當於家裏幫你忙前忙後,給你找了一個月入十萬前途無量的工作,還幫你打點好了以後的所有事,隻要你會寫字就成,結果你並不會寫字。
    “是,我感受不到任何靈氣。”
    李靈鬆看向她,說:“草木春生夏長,人間輪回不休,靈力是構造每個靈物的最基礎的東西,你不可能感受不到一點。”
    她更傾向於是唐富春技術不行,所以才親自來測試一下她。
    比起做一個生老病死都牽扯仙山尊者的凡人,還不如把她收到仙山上做徒弟,那樣,或許終有一天,師兄能夠看透情愛一事本是虛無,也就不必時時惦念於她了。
    何況,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師兄看不透,鍾情於一名修仙者,總比鍾情於一名凡人要好的多。
    慈殤或許看不出明瑕對鄭皎皎的特殊,但李靈鬆已然從細枝末節中找到答案。
    打著這樣的主意,李靈鬆對鄭皎皎進行了新一輪測試。
    “感受草木的生長,告訴我它會萌發出幾片新葉子。”
    鄭皎皎麵前擺了一個法陣,法陣中央鑲嵌著一顆藍綠色的靈石,靈氣躍動,使得法陣上的種子不斷生長。
    她盯著那顆生長的種子看了半晌,搖了搖頭。
    李靈鬆顰了下眉,伸出沒有控製法陣的另一隻手,放到了鄭皎皎手腕,靈氣湧入她的體內,幫她舒展著經脈,她說:“繼續看。”
    鄭皎皎於是低下頭繼續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圓盤上的種子不斷想突破李靈鬆的控製繼續生長,李靈鬆額頭冒出冷汗來。
    終於,鄭皎皎說出一個答案:“五片?”
    李靈鬆手上一鬆,鬆開她的手,法陣也隨之閃了一下,逃脫了她的桎梏。
    上麵的葉子瞬間瘋長,短短幾秒鍾的時間,經曆了開花結果,最後化作枯木躺在圓盤之上,那顆藍綠色的靈石也碎裂,化作飛灰。
    李靈鬆脫力般後退一步,捂了捂自己額頭。
    鄭皎皎伸手扶了扶她。
    李靈鬆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鄭皎皎,說:“雖然你對靈力沒有半分悟性,但身體康健,以後不會容易生病。”
    同樣的測試鄭皎皎已經測了許多次,因此已經感覺不到失落了,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李靈鬆頓了頓,問她:“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鄭皎皎抿了下唇,說:“我在識字,倘若能留在監天司,或者去到司農寺都行。倘若不能,我會刺繡,繡的還不錯,跟著戶部安排去繡坊也可以……總歸……有法子活下去的。”
    聽她這麽說,李靈鬆顰了下眉,她本是打算問她跟師兄的事如何打算,但聽她這說話,似乎已經打定主意在凡間了,頓時不知道為何心底有些不悅。
    但身為仙山上的人,她已經習慣不去過多幹涉人間因果,所以隻是緊繃了下唇線,而沒有多說什麽。
    隻是道:“我會將你的話告知師兄。”
    鄭皎皎聽到她口中師兄二字,反應過來是明瑕,心中猛然一痛,方知道,自己原來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不在乎。
    兩年時光,他們幾乎相依為命,要忘記,總是艱難的。
    鄭皎皎盡量使自己平聲靜氣,不要顯露分毫,道:“好,麻煩你了。”
    李靈鬆看向那盛滿枯木的圓盤,不知想到什麽,說:“或許你的決定才是最正確的。”
    凡人與渡劫仙人之間的鴻溝,不止春秋那麽長。
    生老病死才是最令人無法接受的。
    一如當今的貴妃,為了挽留住自己的容貌,而長年服食昂貴的禁藥,如今命在旦夕,通過皇帝,求上了仙山。
    豈知,駐顏丹一吃,就已經注定她短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