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 不是男朋友

字數:4756   加入書籤

A+A-


    安寧彎著腰,脊背繃得筆直,手裏緊緊攥著幾乎洗到褪色的衣服。
    眼淚忽地就掉了下來。
    像是某根緊繃的神經忽然斷裂了,疼得她背過身捂著嘴。
    嗚嗚咽咽的聲音從手背縫隙裏鑽了出來。
    逼仄昏暗的屋子裏,隻聽見一陣細小又破碎的嗚咽聲。
    持續了一兩分鍾,逐漸平息下來。
    李春芳從門口往裏走了兩步,看著安寧一直顫抖的肩膀,試探地問,“安寧......你跟小陸——”
    “沒有可能了。”安寧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李春芳未說完的話,轉過身時,白皙的臉龐又恢複了之前的倔強清冷。
    隻是那雙剛哭過的眼神還紅紅的。
    李春芳還想問什麽,安寧沒有給她繼續往下說的機會,換了個話題跟她說,“手術費我暫時交了一點,還差一些,我之前給你打過來的錢你應該能攢下來一點,帶去醫院繳費。”
    三十萬左右的費用,還差二十來萬。
    李春芳平時比較節儉,估摸著能攢下來五六萬塊錢。
    這樣算起來,還剩十幾萬,她再想辦法。
    聞言,李春芳沒動,神色有些局促。
    安寧停下收拾衣物的手,轉過頭看她,隻一眼就了然。
    她直起身子,眉頭微蹙,“你不會一分錢都沒攢下來吧?”
    被她這樣一責問,李春芳麵色有些難堪,支支吾吾解釋著,“這錢也不是我自己花了,是你爸他......“
    她話沒說全安寧就懂了,是被安天華拿去賭了。
    安天華好賭,這麽多年總是做著“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白日夢,幻想自己有一天能靠賭博成為千萬富翁。
    結果直到他死了,還是一窮二白。
    留下的,隻有數不清的債務。
    以前李春芳總是嘴上勸說要他別賭了,但壓根管不住。
    其實安寧明白,李春芳心裏總是對安天華還有那麽一絲期待,期待他有一天能醒悟,能做個好丈夫。
    所以李春芳發現自己得病了卻不治療,不是因為她不想治,是因為付不起高昂的手術費。
    說起來,落到沒錢治療的地步,也是李春芳自己造成的。
    而她給安寧打電話,也不是真的交代遺言。
    不過是想從安寧這裏得到一絲還能被救助的希望。
    她想活下去。
    她知道安寧不會真的不管她。
    安寧也知道李春芳是怎麽想的。
    安寧什麽都沒說,提著收拾好的衣物就走了出去。
    ......
    京海是首都,什麽都發達,交通更不用說。
    哪怕是像蜘蛛網一樣攀附在聳立高樓角落的村落,無論巷子多深多窄,隻要寬度足夠小車通過,也有不少出租車穿流而過。
    李春芳的身體經不住公交轉地鐵又轉公交的路程,安寧叫了個車去醫院。
    出租車從小巷開出,匯入車流,開進寬廣的柏油馬路。
    路過一處地鐵口,安寧往外瞟了一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中年女人在地鐵口擺攤,一塊四四方方的藍白格子布上擺了許多小物品。
    安寧認得她,是昨天晚上給她送傘的那位大姐。
    那把傘昨晚上晾幹之後就被她整整齊齊地收好放進了包裏,就是想著哪天能見到這個大姐把傘還給她。
    她叫司機在路邊停下,下車去還雨傘。
    走近才發現,女人的攤前除了許多卡通的公交卡套,還有幾把嶄新的雨傘。
    “大姐,你在這賣傘?”
    聞聲,坐在地上的中年女人抬頭,忽地好像認出了她,“是你啊姑娘。”
    她長得實在是很好看,臉蛋身材都出挑,尤其是昨晚那個情形,中年女人很難不記住。
    安寧淺淺一笑,雙眸輕彎,“大姐,昨天謝謝你送我傘,既然你是做這個生意的,我得把錢給你。”
    她說著就要拿錢包,女人連忙笑著擺手,“不用了姑娘,這傘不是我送的,是有人買下的,已經付過錢了。”
    “有人買的?”安寧問。
    “是,是個模樣俊俏的男人,開著個黑車,停在我邊上,買了一把傘讓我給你送過去。”
    中年女人說起昨晚的事還特別高興,年輕男人長得俊俏帥氣,出手還特別大方,一把傘的價錢加上跑腿費,夠她擺攤掙一個星期的。
    安寧眸色猛地一顫。
    模樣俊俏,男人,開著黑車......
    是陸西宴嗎?
    “姑娘,是不是小情侶之間鬧別扭了,又不好意思給對方服軟?”
    中年女人像是見慣了這種小情侶別扭的相處模式,笑嗬嗬道,“我看你男朋友其實挺關心你的,那車停在那兒看了你好久。”
    說著,她的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路邊。
    “情侶之間鬧別扭太正常了,可千萬別慪氣,這一慪氣啊,感情就容易淡。“中年女人給她出主意,“你這麽漂亮,撒撒嬌,說說軟話,你男朋友肯定就粘過來了。”
    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了攥,就連泛白的指尖掐進了肉裏也沒覺得疼。
    安寧垂著眸,是啊,每次鬧小別扭的時候,隻要她撒撒嬌說個軟話,陸西宴就立馬過來抱她,像個大金毛一樣蹭她的脖子。
    可是,那是四年前。
    不是現在。
    現在的她,哪還有什麽資格跟他撒嬌呢。
    何況,他已經要訂婚了。
    “滴——”
    停在路邊的出租車傳來催促的鳴笛聲,打斷了安寧的思緒。
    她回過神,微微一笑,“大姐謝謝你,但他不是我男朋友。”
    賣傘的大姐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納悶地搖了搖頭。
    小姑娘眼眶都紅了,不是男女朋友關係是什麽?
    難不成是前夫前妻?
    ......
    到了醫院,李春芳住進了病房,醫生安排了下午的檢查。
    安寧出去買點水果。
    水果店前,老板在賣力吆喝著,“新鮮的柑橘,清甜好吃!”
    見有人過來,老板熱情地問,“姑娘,柑橘嚐嚐,不甜不要錢。”
    他塞了半個柑橘在安寧手裏,淡淡的橘香沁入鼻尖。
    安寧盯著手裏的柑橘,耳邊忽然回蕩著男人清淺好聽的聲音。
    “哇,這個橘子好酸!”
    “這哪是橘子,這是檸檬。”
    “檸檬嗎?怎麽跟橘子長得一樣?”
    “陸西宴,你不會分不清橘子和檸檬吧?”
    “怎麽可能!”
    事實是,他是真的分不清。
    衣食無憂的大少爺,成長的過程裏,根本就沒有區分橘子和檸檬、香菜跟芹菜區別的時間。
    更準確地說,是不需要。
    沉甸甸的柑橘拿在手裏。
    安寧眼眶酸澀。
    陸西宴,你現在能區分橘子和檸檬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