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山路染病陷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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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雲壓得極低,像是要把整座山都吞下去。趙玥踩著濕滑的碎石路往上爬,粗布裙擺早已被荊棘劃得滿是破洞,泥漿順著褲腳往下滴,每走一步都要費極大的力氣。張憲帶著士兵走在前麵開路,腰間的長槍撥開攔路的藤蔓,發出 “嘩啦” 的聲響,在沉悶的空氣裏格外清晰。
    “殿下,前麵有塊岩石能避雨,咱們先歇會兒吧?” 張憲回頭看她,目光裏帶著擔憂。趙玥的臉色本就蒼白,此刻被山風一吹,更是沒了半點血色,嘴唇抿成一條泛青的線,額前的碎發黏在皮膚上,不知是汗還是即將落下的雨珠。
    趙玥搖了搖頭,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濕意,聲音有些發飄:“不用,盡早趕路…… 免得夜裏被困在山裏。” 話剛說完,一陣冷風卷著水汽撲麵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後背的箭傷也跟著隱隱作痛 —— 那處傷口雖然用布條纏了好幾層,可連日的奔波加上潮濕的天氣,早已隱隱有了發炎的跡象。
    張憲還想再說些什麽,豆大的雨點已經砸了下來。起初隻是零星幾滴,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密集的雨簾將山路澆得一片泥濘,視線裏隻剩下灰蒙蒙的水汽。“快!去前麵的岩石下躲雨!” 張憲大喊著,率先朝著不遠處的巨石跑去,士兵們也連忙跟上,紛紛用盾牌護住頭頂。
    趙玥跟在後麵,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被碎石劃破,滲出血來,混著泥漿格外刺疼。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可腿卻軟得不聽使喚,隻能眼睜睜看著雨絲打在身上,冰冷的雨水順著衣領往下灌,瞬間浸透了裏衣。
    “殿下!” 一個士兵回身衝過來,伸手將她扶起。趙玥靠在士兵的胳膊上,隻覺得渾身發冷,連牙齒都開始打顫。她勉強站穩身子,跟著士兵跑到巨石下,渾身已經濕透,像隻落湯雞般瑟瑟發抖。
    巨石擋住了大部分雨水,可山風依舊裹挾著冷意往衣服裏鑽。張憲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遞到趙玥麵前:“殿下,您穿上吧,這山裏的雨太涼,別凍壞了身子。” 那外袍上還帶著張憲的體溫,趙玥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 她知道,此刻不是逞強的時候,若是病倒了,隻會拖累所有人。
    她將外袍裹在身上,寬大的衣擺在腰間晃蕩,卻好歹擋住了些風寒。士兵們圍坐在一起,有人點燃了火折子,試圖生一堆火取暖,可雨水太大,火折子剛亮起來就被風吹滅,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這鬼天氣!” 一個年輕的士兵低聲咒罵了一句,往手心裏哈了口熱氣,卻很快被冷風吹散。
    趙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閉上眼睛想歇一會兒。可剛一閉眼,就覺得天旋地轉,腦袋裏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她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像灌了鉛,渾身的力氣都在一點點流失,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殿下,您還好嗎?” 張憲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湊過來問道。他伸手想扶趙玥,指尖剛碰到她的額頭,就猛地皺起了眉頭 —— 那溫度燙得嚇人,顯然是發了高燒。“不好!殿下發燒了!” 張憲的聲音裏帶著焦急,“快,誰有水囊?拿些幹淨的布條來!”
    一個士兵立刻遞過水囊,另一個士兵則從行囊裏拿出幹淨的布條。張憲擰開水囊,將布條浸濕,輕輕敷在趙玥的額頭上:“殿下,您撐住,等雨停了,我們就找地方給您治病。”
    趙玥迷迷糊糊地聽著張憲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想點頭,卻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由意識在混沌中沉浮。她仿佛又回到了建康城的坤寧宮,母後坐在暖閣裏繡著《寒江獨釣圖》,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母後的發梢,鍍上一層溫柔的金光。“阿玥,過來試試新做的點心。” 母後笑著朝她招手,可她剛想跑過去,畫麵突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金兵破城時的火光,父皇拔出佩劍的背影,母後高聲吟唱《正氣歌》的調子…… 那些畫麵在腦海裏交織,讓她痛苦地皺起眉頭,發出微弱的**。
    “殿下!殿下您醒醒!” 張憲的聲音將她從噩夢中拉回。趙玥緩緩睜開眼睛,視線依舊模糊,隻能看到張憲焦急的臉。“水……” 她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喉嚨幹得像要冒煙。
    張憲連忙將水囊遞到她嘴邊,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幾口。溫水滑過喉嚨,稍微緩解了些幹渴,可身體的熱度卻絲毫沒有減退,反而越來越高。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了火爐裏,渾身滾燙,卻又冷得瑟瑟發抖,兩種極端的感覺交織在一起,讓她痛苦不堪。
    雨下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漸漸停住。山路被雨水衝刷得更加泥濘,到處都是積水,根本無法繼續前行。張憲看著昏迷不醒的趙玥,眉頭擰成了疙瘩:“必須找個能避雨的地方,讓殿下好好休息,不然她的燒根本退不下去。”
    一個年長的士兵環顧四周,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山洞說道:“將軍,那裏有個山洞,我們可以去那裏暫時落腳。” 張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半山腰處果然有一個黑乎乎的洞口,被藤蔓遮掩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好!你們幾個抬著殿下,其他人跟我走,注意警戒!” 張憲一聲令下,兩個士兵立刻用盾牌和布條做成簡易的擔架,小心翼翼地將趙玥抬上去。張憲走在最前麵,手中的長槍撥開攔路的藤蔓,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 這山裏不僅有野獸,還可能有金兵的巡邏隊,容不得半點馬虎。
    山洞不算大,但足夠十幾個人落腳。洞壁幹燥,地上散落著一些幹草,看起來之前有人來過。士兵們將趙玥放在鋪好的幹草上,張憲再次摸了摸她的額頭,依舊燙得嚇人。“誰帶了退燒藥?” 張憲問道,目光掃過眾人。
    士兵們紛紛搖頭 —— 他們身上隻帶了傷藥和幹糧,根本沒有退燒藥。“這可怎麽辦?” 一個士兵急得團團轉,“殿下要是一直燒下去,怕是會有危險!”
    張憲咬了咬牙,說道:“你們在這裏守著殿下,我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沒有能退燒的草藥。”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一個士兵連忙攔住他:“將軍,您不能去!這山裏太危險了,您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們可怎麽辦?”
    “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了!” 張憲推開士兵的手,“殿下的安危最重要,我很快就回來。你們看好洞口,不許任何人進來!” 說完,他拿起長槍,快步走出了山洞。
    山洞裏隻剩下幾個士兵和昏迷的趙玥。一個士兵守在洞口,其他幾個士兵則圍在趙玥身邊,時不時地用濕布條敷在她的額頭上,試圖幫她降溫。趙玥依舊昏迷著,嘴裏斷斷續續地說著胡話,大多是 “父皇”“母後”“報仇” 之類的字眼,聽得士兵們心裏發酸 —— 他們都知道,這位公主殿下經曆了太多常人無法承受的苦難。
    不知過了多久,洞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士兵們立刻警惕起來,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當看到是張憲回來時,他們才鬆了口氣。張憲手裏拿著一把草藥,臉上沾著泥土,褲腳也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顯然是在找草藥的過程中遇到了不少麻煩。
    “將軍,您沒事吧?找到草藥了嗎?” 一個士兵連忙迎上去問道。
    張憲搖了搖頭,喘著粗氣說道:“沒事,就是摔了一跤。這草藥是我之前在軍營裏學過的,能退燒,就是有點苦。” 他將草藥遞給身邊的士兵,“快,找個陶罐,把草藥熬了給殿下喝。”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有人去找陶罐,有人則去洞外打水。很快,陶罐裏就傳來了草藥的苦味,彌漫在整個山洞裏。張憲坐在趙玥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殿下,醒醒,該喝藥了。”
    趙玥緩緩睜開眼睛,眼神依舊迷茫。她聞到草藥的苦味,下意識地想躲開,卻被張憲按住了肩膀。“殿下,喝了藥病才能好,您忍一忍。” 張憲柔聲說道,將熬好的草藥吹涼,遞到她嘴邊。
    趙玥皺著眉頭,勉強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口腔裏蔓延,讓她忍不住想吐。“太苦了……” 她虛弱地說道,偏過頭不想再喝。
    “殿下,良藥苦口利於病,您就再喝幾口吧。” 張憲耐心地勸說著,“您要是不喝藥,怎麽能盡快好起來?怎麽能去找嶽將軍報仇雪恨?”
    提到 “報仇” 兩個字,趙玥的眼神瞬間亮了一下。她想起了父皇母後慘死的模樣,想起了金兵的殘暴,想起了那些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百姓。她深吸一口氣,重新張開嘴,示意張憲繼續喂藥。這一次,她沒有再猶豫,盡管草藥依舊苦澀,她卻一口氣喝了下去。
    喝完藥後,張憲又讓她喝了些溫水,然後扶著她躺下:“殿下,您好好休息,藥效很快就會起作用的。” 趙玥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很快就又睡了過去。這一次,她沒有再做噩夢,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張憲守在趙玥身邊,一夜未眠。他時不時地摸一摸趙玥的額頭,觀察她的體溫變化。到了後半夜,趙玥的體溫終於開始慢慢下降,雖然依舊有些燙,但已經比之前好多了。張憲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些。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洞口的藤蔓,灑進山洞裏,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趙玥緩緩睜開眼睛,腦袋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疼了,身體也感覺輕鬆了不少。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張憲,發現他靠在石壁上睡著了,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顯然是守了她一夜。
    趙玥心中一暖,輕輕起身,想給張憲蓋上自己身上的外袍。可她剛一動,張憲就醒了過來。“殿下,您醒了!感覺怎麽樣?” 張憲連忙問道,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臉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您的燒退了!”
    趙玥點了點頭,聲音還有些虛弱:“多謝張將軍,讓你受累了。”
    “殿下客氣了,保護殿下是末將的職責。” 張憲說道,“您剛醒,身體還很虛弱,再歇一會兒,我們吃過早飯就繼續趕路。”
    士兵們很快就準備好了早飯 —— 幾塊幹硬的餅子和一些野果。趙玥拿著餅子,慢慢吃著,雖然沒有什麽味道,但她知道,隻有吃飽了,才能有體力繼續趕路。小石頭和老奶奶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順利到達那個山村,有沒有找到小石頭的爹娘。
    “殿下,您在想什麽?” 張憲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恍惚,問道。
    趙玥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隻是在想一些事情。我們什麽時候能到嶽將軍的軍營?”
    張憲想了想,說道:“如果路上順利的話,大概還需要三天時間。不過這山路難走,而且隨時可能遇到危險,我們還得小心謹慎。”
    趙玥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們盡快趕路。” 她知道,時間不等人,金兵很可能還在四處搜捕她,而且嶽將軍那裏也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她必須盡快趕到軍營,將父皇的遺詔和兵符交給嶽將軍,幫助他聯合宋軍殘部,共同抗擊金兵。
    吃過早飯,眾人收拾好行囊,繼續朝著山路深處走去。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柱,驅散了些許陰霾。趙玥走在隊伍中間,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但眼神卻依舊堅定。她知道,前方的路依舊充滿了未知和危險,但她不會退縮 —— 為了父皇母後,為了大宋百姓,也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信念,她必須勇往直前。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麵的士兵突然停下了腳步,對著張憲做了一個警戒的手勢。張憲立刻示意眾人停下,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小心翼翼地朝著前麵走去。趙玥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緊袖中的短匕,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隻見前麵的路上,躺著一隻死去的鹿,身上有明顯的刀傷,顯然是被人殺死的。張憲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鹿的屍體,說道:“這鹿剛死沒多久,地上的血跡還沒幹,附近肯定有人。”
    士兵們立刻分散開來,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趙玥跟在張憲身邊,心髒在胸腔裏狂跳 —— 她不知道前麵等著他們的是人還是鬼,是友還是敵。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旁邊的樹林裏傳來,緊接著,幾個穿著獵戶服飾的人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弓箭和獵刀,警惕地看著他們。
    “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為首的獵戶大聲問道,眼中充滿了戒備。
    張憲連忙說道:“我們是宋軍,要去前方的軍營,路過此地,並無惡意。”
    獵戶們對視了一眼,顯然有些不信。為首的獵戶上下打量著張憲和士兵們,說道:“宋軍?如今這亂世,到處都是金兵和山賊,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冒充的?”
    張憲知道,現在說再多也沒用,隻能用行動來證明。他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遞給為首的獵戶:“這是我們宋軍的令牌,你可以看一下。我們真的是宋軍,隻是路過此地,想盡快趕到軍營。”
    為首的獵戶接過令牌,仔細看了看,又遞給身邊的同伴。過了一會兒,他將令牌還給張憲,說道:“既然你們是宋軍,那我們就放心了。這山裏不太平,不僅有野獸,還有金兵的巡邏隊,你們一定要小心。”
    張憲點了點頭,說道:“多謝提醒。我們會小心的。”
    為首的獵戶又說道:“前麵的山路更難走,而且有一段路靠近金兵的據點,你們最好繞著走。從左邊的小路走,雖然遠一點,但更安全。”
    張憲連忙道謝:“多謝指點,大恩不言謝。”
    獵戶們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走進了樹林裏。張憲看著他們的背影,鬆了口氣,對眾人說道:“看來這山裏還是有好人的。我們就按照獵戶說的,走左邊的小路,盡量避開金兵的據點。”
    眾人紛紛點頭,跟著張憲朝著左邊的小路走去。左邊的小路果然更加崎嶇,到處都是荊棘和碎石,走起來十分艱難。趙玥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複,走了沒多久就氣喘籲籲,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張憲看在眼裏,放慢了腳步,說道:“殿下,您要是累了,我們就歇一會兒。”
    趙玥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我還能堅持。我們盡快趕路,早點到達軍營。” 她知道,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每多耽誤一分鍾,就多一分危險。
    眾人繼續前行,山路越來越陡,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趙玥的手掌被碎石劃破,滲出了血珠,可她卻絲毫沒有在意,依舊咬著牙往上爬。她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 盡快趕到嶽將軍的軍營,完成父皇母後的囑托,為大宋百姓帶來希望。
    夕陽西下,將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紅色。眾人終於爬上了山頂,站在山頂往下看,遠處的群山連綿起伏,雲霧繚繞,宛如仙境。張憲指著遠處的一個山穀,說道:“殿下,您看,那個山穀就是嶽將軍的軍營所在地,我們明天就能到了!”
    趙玥順著張憲指的方向看去,雖然看不清山穀裏的景象,但她的心中卻充滿了激動和希望。她知道,自己終於快要到達目的地了,複仇的道路,也即將迎來新的轉機。
    她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山頂的風拂過臉頰,心中默念著:“父皇,母後,女兒很快就能為你們報仇了。大宋的百姓,很快就能過上安穩的生活了。”
    夜幕漸漸降臨,眾人在山頂找了一個避風的地方,升起了一堆火。火焰跳動著,照亮了每個人的臉龐。士兵們圍坐在火堆旁,吃著幹糧,聊著天,臉上都露出了疲憊卻充滿希望的笑容。趙玥靠在火堆旁,看著跳動的火焰,心中也漸漸平靜下來。她知道,明天,將會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