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家族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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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將蘇家府邸籠罩在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巡邏護衛的甲葉摩擦聲,偶爾劃破這份寧靜,更顯得府內氣氛凝重。
    林越伏在書房窗外的葡萄藤架上,屏氣凝神。身側的蘇晴手心沁出細汗,幾次想開口提醒他動作輕些,都被林越用眼神製止。今夜是她借著送安神湯的由頭,引開了書房外的護衛,才給了林越潛入的機會——白日裏匆匆一瞥終究太過倉促,許多細節根本來不及細查。
    “吱呀——”
    林越指尖搭上窗沿,運起《淬肉篇》中凝練氣血的法門,將力道收束於指腹,緩緩向上托舉。窗戶的木軸早已被蘇晴提前用油脂浸潤,此刻轉動時竟未發出半分聲響。兩人魚貫而入,落地時足尖點在青磚上,輕得像兩片飄落的葉子。
    書房內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與檀香混合的氣息,書架上的燭台還殘留著半截蠟燭,蠟油凝固成蜿蜒的形狀,顯然蘇長風昨夜仍在此處翻找線索。林越沒有急著去看那處暗格,而是先走到門邊,檢查了門鎖與門栓。
    “門鎖是從內部鎖死的,門栓也是插上的。”林越輕聲道,指尖拂過黃銅鎖芯,“沒有被撬動的痕跡,鎖芯內部完好,說明案發時,竊賊要麽是從窗戶進來,要麽本就藏在府內。”
    蘇晴走到窗邊,指著窗沿內側的木槽:“這窗戶的插銷是‘暗扣式’的,從外麵根本打不開,除非……”
    “除非有人從裏麵打開,事後再重新扣上。”林越接過話頭,目光落在窗沿外側的石台上,“你看這裏。”
    蘇晴湊近一看,隻見石台邊緣有一層薄薄的積灰,中間卻有一塊巴掌大的區域異常幹淨,像是被什麽東西壓過。更奇怪的是,幹淨區域的邊緣,有幾個極淺的凹痕,排列成不規則的形狀。
    “這是……”蘇晴麵露疑惑。
    “像是有人在這裏墊了東西,踩在上麵翻窗進來。”林越用手指比量著凹痕的大小,“看痕跡,應該是軟底的靴子,而且鞋底有花紋,否則不會留下這樣的印記。”他頓了頓,補充道,“蘇家子弟平日裏穿的錦靴,鞋底是雲紋刺繡,印子不會這麽淺。”
    蘇晴臉色微變:“府裏的下人穿的是布鞋,鞋底更軟,但他們根本不知道暗格的位置……”
    “未必是下人。”林越搖搖頭,轉身走向書架,“我們先看看那把鎖。”
    書架第三層的暗格仍敞開著,露出內部黑漆漆的空洞。林越沒有直接觸碰,而是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帕,小心翼翼地覆蓋在暗格邊緣的木頭上,再用指尖隔著絲帕摩挲。
    “這‘三葉鎖’的鎖芯構造確實特別。”他仔細觀察著鎖孔內的紋路,“你看,鎖孔內側有三個旋轉的銅葉,必須用特製的鑰匙同時撥動,讓銅葉對齊凹槽才能打開。尋常的****根本伸不進去,就算強行破壞,也會在鎖孔邊緣留下明顯的劃痕。”
    他湊近鎖孔聞了聞,又用指尖撚起一點鎖孔周圍的粉末:“沒有金屬碎屑,也沒有撬動的痕跡,甚至連一點鐵鏽都沒有——這鎖是被‘正常打開’的。”
    蘇晴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可鑰匙隻有我們三人有……難道真的是有人配了鑰匙?”
    “配鑰匙的可能性不大。”林越搖頭,“這種三葉鎖的鑰匙,齒紋是螺旋狀的,每一片銅葉對應不同的旋向,就算是巧手張那樣的工匠,沒有原鑰匙比對,也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做出仿製品。而青紋玉失竊至今不過三日,時間上對不上。”
    “那……”蘇晴的聲音有些發顫,“難道是有人學會了開鎖的手法?”
    “這更難。”林越解釋道,“開這種鎖不僅需要工具,更需要對鎖芯構造了如指掌,還要有極穩的手勁,稍有偏差就會卡住。除非是常年接觸這把鎖的人,否則絕不可能一次就打開。”
    常年接觸?蘇晴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指尖,又猛地搖頭——她絕不可能偷家裏的東西,母親更不會。那父親呢?念頭剛起就被她掐滅,父親視青紋玉如性命,怎麽可能自己藏起來?
    林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輕聲道:“未必是主家三人,也可能是……經常有機會接觸書房,甚至旁觀過蘇家族長開鎖的人。”
    蘇晴猛地抬頭:“您是說……旁係子弟?”
    “三日前的宴會,那些子弟是否進入過書房?”林越問道。
    “是的。”蘇晴回憶道,“那日商議完商隊的事,父親留他們在書房喝了杯茶,還展示了幾樣新收的文玩,前後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
    “這就對了。”林越目光銳利起來,“一炷香的時間,足夠有心人記住書架的機關位置,甚至偷偷觀察鎖孔的構造。尤其是蘇明和蘇浩,你說他們當時在幫忙斟酒?”
    “是。”蘇晴點頭,“蘇明哥負責給長輩倒茶,蘇浩哥在旁邊伺候,兩人都離書架很近。”
    林越走到書案旁,手指輕輕拂過桌麵。桌麵上除了硯台和幾卷紙,還有一個空了的茶盤,盤子邊緣有一圈淡淡的水漬。“當日用的茶杯,事後是怎麽處理的?”
    “應該是下人收走清洗了。”蘇晴不解,“這和失竊案有什麽關係?”
    “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有人借著倒茶的機會,靠近書架,甚至偷偷觸碰過那本《商道輯要》?”林越指著書架最左側的那本書,“機關的觸發點很可能就在書脊上,若是用力稍大,或許會留下痕跡。”
    兩人湊近查看,果然在《商道輯要》的書脊上,發現了一個極淡的指印,像是被人用力捏過。指印的位置,恰好是轉動機關的發力點。
    “這指印……”蘇晴的聲音有些發緊,“看大小,像是男子的手。”
    林越沒有說話,轉身走向東牆的博古架。博古架上擺著幾件玉器和瓷器,其中一個青瓷瓶的底座,似乎比其他物件多了些灰塵。他用絲帕擦去底座的灰塵,發現下麵壓著一小撮褐色的粉末。
    “這是什麽?”蘇晴好奇地問。
    林越撚起一點粉末,放在鼻尖輕嗅:“是‘迷迭香’的粉末,磨得很細。這種香料點燃後有安神的功效,但若是直接吸入過量,會讓人精神恍惚,反應變慢。”
    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牆角的香爐上:“三日前夜裏,書房裏應該點燃過這種香。”
    蘇晴恍然大悟:“您是說,竊賊先用迷迭香讓守夜的護衛放鬆警惕?可府裏的護衛都是煉肉境武者,這點迷藥應該沒用才對……”
    “對煉肉境武者確實沒用,但足以讓他們的感知變得遲鈍。”林越道,“尤其是在深夜,本就容易犯困,再聞到這種香,警惕性自然會降低。這說明竊賊對蘇家的守衛習慣很了解,知道什麽時候是巡邏的間隙。”
    線索越來越清晰了:竊賊是蘇家內部人員,熟悉書房構造與守衛規律,很可能在三日前的宴會上動過手腳,且有機會接觸到暗格機關與三葉鎖。
    “蘇姑娘,能否再詳細說說蘇明和蘇浩的情況?”林越的語氣變得嚴肅,“比如他們的修為,擅長的功法,還有最近的行蹤。”
    蘇晴定了定神,緩緩開口:“蘇明哥是大房的次子,今年二十四歲,煉肉境中期修為,修煉的是蘇家的《磐石煉體訣》,性子比較急躁。他前陣子突破中期時,氣血一直不穩,所以才想借青紋玉穩固境界。父親拒絕他之後,他還在練武場發過脾氣,砸碎了好幾塊木樁。”
    “他擅長什麽?”
    “擅長用刀,出刀很快,但性子太急,往往後勁不足。”蘇晴補充道,“他的住處離書房最近,東廂房到這裏,走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那蘇浩呢?”
    提到蘇浩,蘇晴的眉頭皺得更緊:“蘇浩哥是三房的侄子,比蘇明哥小兩歲,煉肉境初期修為,修煉的是旁係簡化版的《煉體拳》。他這個人……不太務正業,平日裏最喜歡去賭坊,聽說上個月在聚財賭坊輸了足足五百兩白銀,被賭坊的人堵在門口要錢,還是我父親派人去解的圍。”
    “五百兩?”林越挑眉,“對旁係子弟來說,這可不是小數目。”
    “是啊,”蘇晴歎氣,“他家裏本就不富裕,父親早逝,母親臥病在床,這筆債幾乎壓垮了他。前幾日我還聽下人說,賭坊又派人來催債了,說再還不上,就要打斷他的腿。”
    一個急需寶物突破境界,且有能力打開機關鎖;一個急需錢財還債,且熟悉府內情況。兩人的嫌疑,瞬間變得無比沉重。
    林越走到窗邊,望著外麵沉沉的夜色:“蘇明求玉被拒,有動機;蘇浩欠債,有需求。但僅憑這些,還不足以定罪。”
    “那……那該怎麽辦?”蘇晴有些慌亂,她從未想過,偷家裏寶物的會是自家人。
    “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證據。”林越的目光落在窗沿的軟底鞋印上,“比如,誰有軟底的靴子?誰接觸過迷迭香?還有,青紋玉體積不大,竊賊偷走後,會藏在哪裏?”
    他忽然想起什麽,轉身問蘇晴:“蘇浩擅長什麽?除了賭博之外。”
    蘇晴愣了一下:“他……他好像從小就喜歡擺弄些機關鎖具,府裏誰的鎖壞了,找他修往往能修好。有一次,連庫房那把老銅鎖,他都拆開又重新裝上了。”
    林越心中一動。擅長機關鎖具,這不正好能解釋三葉鎖為何會被“正常打開”嗎?
    “還有,”蘇晴像是想起了什麽,“三日前宴後,我看到蘇浩鬼鬼祟祟地在書房附近徘徊,當時以為他是想找父親說什麽事,現在想來……”
    就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護衛的詢問:“誰在裏麵?”
    林越與蘇晴對視一眼,皆是一驚。蘇晴壓低聲音:“是父親的貼身護衛,估計是察覺到動靜了。”
    林越當機立斷:“你應付他們,我從後窗走。”說罷,他快步走到後窗,手指搭在插銷上,正要打開,卻忽然停住了動作。
    窗紙的另一側,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正貼在窗外,似乎在偷聽!
    林越眼神一凜,猛地推開窗戶。窗外的黑影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開窗,嚇了一跳,轉身就想跑。林越豈能放過這個機會,身形如電般竄出,伸手就向對方後領抓去。
    “砰!”
    黑影反應極快,反手一拳砸向林越麵門,拳風帶著煉肉境初期的氣血波動。林越側身避開,手腕一翻,扣住對方的小臂。隻聽“哢嚓”一聲,對方的小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曲,發出痛呼。
    “是你!”蘇晴跟出來,看到被製服的黑影,失聲驚呼。
    月光下,黑影的臉暴露出來,正是蘇家長房的次子——蘇明!
    蘇明捂著變形的小臂,疼得額頭冒汗,眼中卻滿是怨毒:“林越!你一個刑捕司的外人,竟敢擅闖蘇家,還敢傷我?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林越沒有理會他的叫囂,目光落在他腳上——一雙黑色的軟底靴子,鞋底的花紋,與窗沿石台上的凹痕完全吻合。
    “三日前夜裏,你是不是來過書房?”林越的聲音冰冷如鐵。
    蘇明眼神閃爍,嘴硬道:“我沒有!你少血口噴人!”
    林越不跟他廢話,轉頭對蘇晴道:“蘇姑娘,麻煩你去通知蘇家族長,就說我抓到了可疑人員,有重要線索要當麵稟報。”
    蘇晴看著被製服的蘇明,又看看林越手中那隻與腳印吻合的靴子,臉色蒼白,點了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蘇明見狀,掙紮得更厲害了:“放開我!我是蘇家子弟,你無權抓我!青紋玉不是我偷的,是蘇浩!一定是他!”
    林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事到如今,這位蘇家長房次子,終於露出了破綻。但他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麽簡單——蘇明雖然有動機,可他剛才那一拳,招式剛猛卻略顯笨拙,不像是能悄無聲息打開三葉鎖的人。
    而那個擅長機關鎖具的蘇浩,此刻又在哪裏?
    夜風吹過葡萄藤,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個家族深處,不為人知的秘密。林越望著蘇家府邸深處那片沉沉的陰影,知道這場家族疑雲,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