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十五夜的布防
字數:6977 加入書籤
四更天的梆子聲剛過,刑捕司的燈火便已亮如白晝。
林越將錢通屍體上搜出的黑色綢緞布片攤在案幾上,燭火跳動,映得那半朵曼陀羅花影影綽綽,帶著幾分妖異。王烈撚著胡須,眉頭緊鎖,指尖在布片邊緣輕輕劃過:“曼陀羅……血影門行事向來以毒與詭秘著稱,用此花為記,倒是貼切。”
“錢通自盡得太幹脆,顯然是受過死命令。”林越沉聲道,“這說明他知道的事,足以讓血影門忌憚。我懷疑,郡城裏至少還有一名血影門的核心成員在暗中操控。”
王烈點頭:“你打算如何?”
“按原計劃,今夜布防。”林越走到牆邊,鋪開一張郡城地圖,手指點向城北區域,“錢通雖死,但血影門未必會收手。十五月圓是修煉噬血功的關鍵節點,他們很可能再派人行事。城北繡坊集中,女眷與女修士最多,是最可能的目標。”
他頓了頓,指尖在地圖上劃出三道弧線:“第一重防線,由流雲拳社張長老帶人守在繡坊街街口,張長老擅長‘聽風辨位’,可提前感知氣息異常;第二重防線,青鋒劍派弟子分散在繡坊周圍的巷道,以劍光為號,形成合圍;第三重防線,趙館主帶鐵拳館弟子守在城北主街,防止邪修突圍。”
“刑捕司呢?”王烈問道。
“我帶楚楓和十名精銳捕快,潛伏在繡坊街中段的茶樓樓頂,居中策應。”林越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錢通是煉骨初期,能讓他稱‘大人’的,修為至少在煉骨中期以上。今夜來的,或許才是真正的硬骨頭。”
王烈看著他年輕卻沉穩的側臉,緩緩道:“小心些。血影門的邪功詭異,不止噬血一種,若對方有備而來,怕是會有變數。”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令牌,遞給林越,“這是‘鎮邪令’,持此令可調動郡城所有武衛,若事不可為,不必逞強。”
林越接過令牌,入手沉甸甸的,上麵刻著的“鎮邪”二字透著威嚴:“屬下明白。”
五更天,晨曦微露時,三大武館的人已按計劃到位。
城北繡坊街,平日裏此時該有繡娘們漿洗衣物的水聲,今日卻格外安靜。張長老帶著五名流雲拳社的弟子,扮作挑夫,守在街口那棵老榆樹下,看似閑聊,實則耳力全開,捕捉著周圍任何一絲異動。
青鋒劍派的弟子則散入兩側巷道,他們身著青色勁裝,腰間佩劍,與早起的商販混在一起,眼神卻警惕地掃視著來往行人。李青衫親自坐鎮巷尾的酒肆二樓,折扇輕搖,目光如鷹隼般鎖定繡坊街深處。
鐵拳館的人最是直接,趙猛帶著二十名弟子,一身短打,肩扛鐵棍,守在主街路口,那股煉骨後期的威壓散開,尋常百姓路過都忍不住加快腳步,無形中將這片區域與外界隔離開來。
林越帶著楚楓等人,早已登上繡坊街中段的“聽風樓”。這茶樓因地勢高得名,三樓的雅間窗戶正對著下方的街道。此刻,捕快們都屏息凝神,藏在窗後,手中弓弩上弦,隻待號令。
“林捕頭,您說……血影門真的會來嗎?”楚楓擦拭著佩刀,聲音壓得極低。昨夜錢通剛死,對方若夠謹慎,理應蟄伏才對。
“會來。”林越望著窗外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語氣肯定,“噬血功修煉最忌中斷,錯過十五月圓,之前的氣血積累會大打折扣。他們花了這麽大功夫布局,不會輕易放棄。”他指尖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昨夜與錢通交手時,玉佩又微微發燙,那股暖流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些,“而且,他們或許想趁機查清錢通的死因,甚至……奪回什麽東西。”
楚楓不解:“奪回東西?”
“錢通身上有血影門的令牌,還有那半塊曼陀羅布片。”林越道,“這些對我們是線索,對他們而言,或許是暴露身份的禍根。”
日頭漸高,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來,繡坊陸續開門,繡娘們的笑語聲、絲線穿過綢緞的細微聲響,讓這片區域恢複了幾分生機,若非隱藏在暗處的目光,誰也看不出這裏已是布下天羅地網。
時間一點點流逝,從清晨到正午,再到黃昏,始終風平浪靜。
鐵拳館的一名弟子忍不住在街口抱怨:“趙館主,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邪修說不定早就跑了。”
趙猛眼一瞪:“少廢話!煉武之人,最忌心浮氣躁!守好你的位置!”
弟子悻悻閉嘴,不敢再言。
暮色四合,燈籠次第亮起,將繡坊街染上一層暖黃。林越站在茶樓窗前,看著下方一名穿綠衣的繡娘收攤回家,腳步輕快,腰間的香囊隨著動作晃動,忽然想起手劄裏“處子氣血”的記載,眉頭微蹙。
“楚楓,讓張長老盯緊那些獨自回家的年輕女修。”林越低聲道,“入夜後,是最容易動手的時候。”
楚楓立刻通過預先約定的暗號,將消息傳遞下去。
月上中天,已是子時。
街道上的行人漸漸散去,隻剩下幾家繡坊還亮著燈,那是趕工的繡娘。風吹過燈籠,光影搖曳,在石板路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平添了幾分詭異。
突然,張長老的聲音通過傳音入密傳來,帶著一絲凝重:“林捕頭,西北方向,有股隱晦的氣息正在靠近,速度極快,修為……至少煉骨中期!”
林越心頭一凜,來了!
他立刻低喝:“各單位注意,目標出現,西北方向,保持隱蔽!”
指令通過暗號迅速傳開,原本放鬆的氣氛瞬間緊繃,隱藏在暗處的目光齊齊投向西北方的巷口。
片刻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巷口,貼著牆根滑行,速度快得幾乎留下殘影。此人穿著一身黑袍,兜帽遮住大半張臉,隻能看到嘴角露出的一絲冷笑,周身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比錢通身上的氣息濃鬱數倍。
黑影沒有直接進入繡坊街,而是在巷口停頓片刻,如同毒蛇般觀察著四周,似乎在判斷是否有埋伏。
“好強的感知力。”林越暗道,這黑影的謹慎程度遠超錢通,顯然是個老手。
黑影觀察片刻,見街道上隻有一家繡坊還亮著燈,裏麵隱約有女子說笑的聲音,便如狸貓般竄出,幾個起落就到了繡坊後門,伸手搭在門閂上,指尖閃過一絲暗紅真氣。
就在此時,張長老猛地低喝一聲:“動手!”
五道身影從老榆樹下暴起,流雲拳社的弟子施展出“流雲掌”,掌風如網,罩向黑影後心!
黑影似早有預料,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反手一掌拍出,掌風陰冷刺骨,竟帶著腐蝕性的黑氣!
“嗤!”兩掌相交,流雲拳社的弟子隻覺一股陰寒之力順著手臂蔓延,氣血瞬間凝滯,慘叫著倒飛出去,其中兩人直接摔在地上,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
“蝕骨掌!”張長老臉色劇變,這是血影門的另一門邪功,中者經脈會被腐蝕,“小心他的掌力!”
黑影擊退眾人,卻沒有戀戰,身形一晃,竟直接撞破繡坊後門,闖入院內!
“第二防線,攔他!”林越在茶樓樓頂低喝。
早已埋伏在兩側巷道的青鋒劍派弟子同時出手,數十道劍光如流星般射向繡坊院內,劍氣縱橫,封鎖了所有角落!
“雕蟲小技!”黑影狂笑一聲,黑袍猛地張開,竟化作一片黑霧,將劍光盡數擋下!黑霧中伸出數道黑色藤蔓,帶著尖刺,纏向最近的幾名弟子!
“鐺鐺鐺!”弟子們揮劍斬斷藤蔓,卻發現藤蔓斷裂處流出腥臭的汁液,滴落在石板上,竟冒出白煙!
“有毒!”李青衫折扇合攏,身形如箭般射入院內,折扇點向黑霧中心,“血影門的雜碎,敢在青鋒劍派的地盤撒野,找死!”
折扇帶著淩厲的勁風,破開黑霧,黑影被迫現身,顯露出真麵目——那是一張布滿疤痕的臉,左眼是空洞的黑洞,右眼則閃爍著凶光,赫然是煉骨中期的修為!
“青鋒劍派?不過是些守舊的廢物罷了!”黑影獰笑著,左手成爪,抓向李青衫麵門,右手則拍出蝕骨掌,攻向其下盤,招式陰狠毒辣,招招致命。
李青衫折扇舞得密不透風,與黑影戰在一處,劍氣與黑氣碰撞,整個繡坊院內氣勁四溢,門窗桌椅被震得粉碎。
“趙館主,關門!”林越見黑影被纏住,立刻下令。
守在主街的趙猛早已按捺不住,大吼一聲,帶著鐵拳館弟子衝入繡坊街,鐵棍橫掃,將前後路口全部封死,同時布下“鐵壁陣”,真氣匯聚成一道土牆,將繡坊圍得水泄不通!
三重防線徹底合攏,將黑影困在其中!
黑影與李青衫激戰數十回合,漸漸落入下風,見退路被封,眼中閃過一絲焦躁,突然一聲尖嘯,周身黑氣暴漲,竟將李青衫震退數步!
“想困死我?沒那麽容易!”黑影雙手結印,黑氣凝聚成一柄血色長矛,矛頭直指天空,“血遁術!”
長矛射出,撞在趙猛布下的土牆之上,發出一聲巨響,土牆竟被撞出一個缺口!黑影身形化作一道血光,就要從缺口衝出!
“哪裏走!”林越一直在樓頂等待時機,此刻縱身躍下,長刀出鞘,刀氣如匹練般斬向血光!
“又是你!”血光中傳來黑影的驚怒之聲,顯然認出了林越的氣息。血光猛地轉向,避開刀氣,卻因此慢了一瞬。
“裂山拳!”林越落地時氣血已運轉至極致,一拳砸向血光,拳風剛猛,竟將血光震得停滯片刻!
就是這片刻的停滯,給了其他人機會。李青衫折扇再次點出,刺向血光中心;趙猛的鐵拳帶著破風之聲,從側麵轟來;張長老雖受傷,仍強提真氣,打出一掌,封鎖血光的閃避空間。
“可惡!”黑影被數人圍攻,血光劇烈波動,顯露出身形不穩的跡象。他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噴出一大口精血,血光瞬間暴漲數倍,硬生生扛住眾人一擊,從土牆缺口衝了出去!
“追!”林越第一個反應過來,提刀便追。
趙猛與李青衫對視一眼,也立刻帶人跟上。
黑影衝出繡坊街,一路向西逃竄,速度極快,顯然是想逃出郡城。林越緊追不舍,刀氣不斷襲擾,讓他無法徹底施展血遁術。
“林捕頭,他要逃到城西的亂葬崗!”楚楓從側麵追來,急聲道,那裏地形複雜,若是讓他鑽進去,再想找到就難了。
林越眼神一厲,體內氣血再次催穀,速度陡然加快,與黑影的距離不斷拉近。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血遁術代價極大,氣息正在快速減弱。
就在即將追上時,黑影突然回頭,將手中一枚黑色令牌擲向林越,令牌在空中炸開,化作一團黑霧!
“噬血煙!”林越心中警鈴大作,這煙霧能吸食人的氣血,連忙閉住呼吸,揮刀劈開黑霧。
借著這片刻的阻礙,黑影再次拉開距離,竄入亂葬崗的墳塚之間,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林越追到墳塚前,停下腳步,看著黑影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亂葬崗陰氣極重,又有無數墳包遮擋,強行追擊隻會陷入被動。
“讓他跑了?”趙猛和李青衫也追了上來,兩人都有些氣喘,臉上帶著不甘。
林越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地上幾滴暗紅色的血跡上:“他中了李掌門的劍氣,又強行施展血遁術,傷勢不輕,跑不遠。亂葬崗四周我們已經布了暗哨,他插翅難飛。”
他頓了頓,補充道:“更重要的是,他留下了這個。”林越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原身留下的那枚瑩白玉佩。剛才劈開黑霧時,玉佩突然發燙,竟吸收了一絲黑霧的氣息,此刻玉佩上的紋路隱隱亮起,指向亂葬崗深處的某個方向。
“這玉佩……”李青衫好奇地看著,“竟能感應邪祟?”
林越沒有解釋,握緊玉佩,感受著那股微弱的指引:“他逃進了亂葬崗深處的廢棄祭壇,那裏應該是他的藏身地。我們先回去休整,天亮後再帶人圍剿。”
趙猛與李青衫雖心急,卻也知道此刻不宜冒險,點頭同意。
一行人返回繡坊街,看著狼藉的現場和受傷的弟子,氣氛有些沉重。張長老正在為中毒的弟子解毒,眉頭緊鎖:“蝕骨掌的毒性霸道,需要用‘清心草’煉製解藥,可這藥草在郡城不多了。”
“我讓人去百草堂看看,就算是高價,也要把藥草買來。”林越道。
就在此時,一名捕快匆匆跑來,臉色蒼白:“林捕頭,王頭兒讓您立刻回刑捕司,說……說在錢通的屍體上,發現了一樣東西!”
林越心中一動,錢通的屍體早已檢查過,難道還有遺漏?
他立刻對趙猛和李青衫道:“這裏交給你們了,我去去就回。”
說罷,林越帶著楚楓,快步向刑捕司趕去。夜色深沉,亂葬崗的方向傳來幾聲鴉鳴,透著說不出的詭異。林越握緊腰間的長刀,掌心的玉佩依舊微微發燙,他知道,今夜的交鋒,隻是開始。
血影門的祭壇,玉佩的指引,錢通屍體上的新發現……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