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如水，灑在林越緊握的拳頭上，映出他指節因用力而泛起的青白。
    他靜坐在床榻上，雙目微闔，體內氣血如奔騰的江河，在經脈中呼嘯流轉。每一次周天運轉，都能清晰感受到肌肉纖維在氣血衝刷下微微震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這是煉肉境巔峰的征兆。
    可越是如此，林越心頭的滯澀感就越發強烈。
    三個月前從古城祭壇死裏逃生，又在周癲子的暗中護持下調養了月餘，他的傷勢早已痊愈，甚至因禍得福，借由血影門祭祀潰散時逸散的部分氣血之力，將煉肉境打磨到了極致。按《玄冰訣》的記載，此時本該水到渠成地突破至鍛骨境，可無論他如何運轉功法，體內氣血始終像撞在一層無形的壁壘上，難以滲透進骨骼深處。
    “到底差在哪裏？”
    林越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煩躁。他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本泛黃的小冊子，正是從玄冰劍派藏經閣借閱的《淬骨隨筆》。這冊子並非什麽高深功法，而是一位不知名的前輩修士記錄的突破鍛骨境的感悟，字跡潦草，卻字字珠璣，林越已翻來覆去讀了不下百遍。
    “……煉肉如築堤，氣血為洪流，堤岸再堅，若洪流無力衝開河道，終成死水。鍛骨者，非唯氣血充盈，更需以‘破’為引，借外力激體內潛龍，方能碎壁壘、通骨髓……”
    指尖劃過這行字，林越眉頭微蹙。他曾以為“破”是指突破功法瓶頸，可嚐試了無數種運轉法門，依舊毫無進展。直到此刻，氣血在體內衝撞得他經脈隱隱作痛，他才忽然福至心靈——這位前輩說的“破”，或許並非指功法，而是指打破身體的桎梏！
    煉肉境雖能讓肉身堅韌如鐵，卻也讓肌肉形成了一層習慣性的保護殼。尋常修煉時，這層“殼”能護住經脈骨骼，可到了突破的關頭，它反而成了阻礙氣血滲透骨骼的枷鎖。就像堤壩若不主動炸開一道缺口，洪水再大也隻能在原地打轉。
    “要在實戰中打破桎梏？”林越喃喃自語，眼中漸漸亮起。
    這些日子他養傷期間，雖未懈怠修煉，卻始終安穩待在客棧，最多不過是在院中打幾套基礎劍法。缺乏生死一線的壓力，沒有全力搏殺時的氣血沸騰，難怪身體始終無法突破那層無形的壁壘。
    想通這一點，林越再難安坐。他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客棧外青州城的萬家燈火，目光最終落在了城西方向——那裏是青州城護衛營的駐地。
    次日天剛蒙蒙亮，林越便已出現在護衛營大門外。
    站崗的護衛見是他，都露出了熟稔的笑容。三個月前古城之事傳開後，林越雖未聲張自己的功勞，但趙猛感念他提供的線索，私下裏在營中提過幾次，說這位玄冰劍派的年輕修士膽識過人，是個可造之材。
    “林小兄弟，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一個絡腮胡護衛笑著打招呼，“趙統領剛在點卯，我這就去通報。”
    “不必麻煩，我自己去找趙統領便是。”林越拱手謝過，徑直走進營內。
    穿過操練場時，不少護衛正在晨練，刀光劍影間氣血翻湧，大多是煉皮境到煉肉境初期的修為。見到林越，有人停下動作好奇張望，竊竊私語聲隱約傳來。
    “這不是趙統領說的那個林越嗎？聽說年紀輕輕就到煉肉境巔峰了？”
    “玄冰劍派的弟子果然厲害，我卡在煉肉境中期都快兩年了……”
    林越目不斜視，徑直走到主帳外。帳內傳來趙猛洪亮的聲音，似乎正在部署今日的巡防任務。
    “報告統領，玄冰劍派林越求見。”林越在帳外朗聲道。
    帳內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後，趙猛的聲音響起：“進來。”
    掀簾入內，趙猛正坐在案前翻看卷宗，見他進來，放下手中的狼毫筆，臉上露出笑意：“林小兄弟，稀客啊。你的傷徹底好了？”
    “勞趙統領掛心，已無大礙。”林越拱手行禮，開門見山，“晚輩今日前來，是想向統領請命，協助護衛營處理些案件。”
    趙猛愣了一下，隨即失笑：“處理案件？林小兄弟，你是玄冰劍派的弟子，按理說不該摻和我們地方護衛營的瑣事。再說了，尋常的打家劫舍、鄰裏糾紛，對你而言怕是沒什麽意義吧？”
    “晚輩並非要處理尋常案件。”林越直視著趙猛，語氣誠懇，“我想接手一些……棘手的案子。比如涉及修士爭鬥、或是有凶邪作祟的案件。”
    趙猛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他上下打量著林越，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也是從煉肉境一步步走過來的，自然明白修煉到瓶頸時的那種焦灼。林越的請求看似突兀，細想卻合情合理——玄冰劍派遠在青州之外，林越在此地孤立無援，想借護衛營的資源尋找實戰機會，確實是個辦法。
    “你可知那些案子有多危險？”趙猛沉聲道，“上個月城南出現一頭修煉成精的墨麟豹，傷了七個護衛，最後是我親自出手才將其斬殺。還有半月前，城西亂葬崗發現幾具被吸幹精血的屍體，懷疑是低階邪修所為，至今沒抓到人。這些案子，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
    “晚輩知曉。”林越語氣堅定，“若不涉險，何談突破？還請趙統領成全。”
    趙猛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罷了，你這股勁頭，倒讓我想起年輕時的自己。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雖是煉肉境巔峰，但實戰經驗未必比得上營裏的老兵，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立刻發信號求援，莫要逞強。”
    “多謝趙統領！”林越心中一喜，連忙應道。
    趙猛從案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卷宗，遞給林越：“這裏麵是近一個月未解決的棘手案件，你自己挑一個吧。若是覺得難辦，隨時可以退回來。”
    林越接過卷宗，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頁，心中湧起一陣期待。他翻開卷宗，目光快速掃過。
    “城東張記布莊失竊案，疑是鼠妖所為，失竊物品多為絲線……”
    “北郊農戶牲畜接連失蹤，現場留有爪印，疑似狼族修士……”
    這些案子雖有風險，但似乎還不足以構成“打破桎梏”的壓力。林越繼續往後翻，直到看到最後一頁，瞳孔微微一縮。
    “黑風山脈邊緣，近三月有十餘名進山采藥的農戶失蹤， last week 發現一具屍體，全身骨骼盡碎，傷口疑似被巨力碾壓所致。附近獵戶稱，曾在山中見過一頭身高丈餘的黑熊，雙眼赤紅，力大無窮，疑是妖獸‘狂暴黑熊’。”
    狂暴黑熊！
    林越心中一動。他曾在《青州妖獸錄》中見過記載，這種黑熊成年後可達鍛骨境初期修為，肉身強悍無比，最擅長以巨力碾壓對手。更重要的是，其“狂暴”特性會讓它不計代價地搏殺，恰好能營造出那種生死一線的壓力。
    “就這個了。”林越指著最後一頁，對趙猛道。
    趙猛看了一眼，眉頭皺起：“狂暴黑熊？這畜生可不一般，尋常鍛骨境初期修士都未必能拿下它。你確定要選這個？”
    “確定。”林越點頭，“晚輩想試試。”
    趙猛沉默片刻，從腰間解下一枚銅哨遞給林越：“這是護衛營的求援哨，吹響之後，方圓十裏內的巡邏隊會立刻馳援。記住，保命要緊，莫要因小失大。”
    “晚輩明白。”林越接過銅哨，鄭重收起。
    離開護衛營時，天色已大亮。林越沒有回客棧，直接買了些傷藥和幹糧，背上長劍便朝著黑風山脈的方向走去。
    一路疾行，午時剛過，他便抵達了黑風山脈邊緣。此處山林茂密，怪石嶙峋，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草木氣息，隱約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腥氣。
    林越深吸一口氣，將玄冰劍握在手中，運轉起《玄冰訣》。氣血在體內緩緩流淌，他的五感變得異常敏銳，能清晰聽到林中飛鳥振翅、走獸穿梭的聲音。
    他沒有貿然深入，而是先找到附近的獵戶村落。村裏的農戶聽說他是來追查失蹤案的，都露出了驚懼之色。
    “後生，那山裏的怪物太嚇人了！”一個瘸腿的老獵戶拄著拐杖，顫聲道，“我侄兒就是去采靈芝時沒回來的……你可千萬要小心啊，那畜生吼一聲，連樹都能震得掉葉子！”
    林越耐心詢問了黑熊出沒的具體範圍和特征，得知那狂暴黑熊似乎有固定的活動區域，多在一處名為“斷骨崖”的地方附近出沒。
    謝過老獵戶，林越辨別方向，朝著斷骨崖走去。
    越往山林深處走，光線越發昏暗，樹木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搖曳，仿佛潛藏著無數危險。林越不敢大意，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謹慎，玄冰劍斜指地麵，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咆哮，震得樹葉簌簌落下。緊接著，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巨響。
    林越心中一凜，加快腳步，循著聲音來源悄然靠近。
    穿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眼前豁然開朗。隻見一處陡峭的山崖下，一頭體型龐大的黑熊正站在一具野豬屍體旁狂啃，它渾身黑毛如鋼針，身高足有兩丈，一雙銅鈴大的眼睛赤紅如血，嘴角還掛著淋漓的鮮血，正是狂暴黑熊！
    而在黑熊不遠處，散落著幾具白骨，看形態正是人類的骸骨，想必就是失蹤的農戶。
    林越握緊了玄冰劍，體內氣血開始加速運轉。他能感覺到，這頭黑熊的氣息比尋常鍛骨境初期修士還要狂暴，尤其是那股蠻橫的肉身力量，光是站在那裏，就讓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起來。
    就是現在！
    林越不再猶豫，腳下猛地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同時口中爆喝一聲：“妖孽，拿命來！”
    狂暴黑熊被驚動，猛地轉過身，看到衝來的林越，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揮舞著蒲扇般的巨掌便朝著林越拍來。
    掌風未至，一股腥臊的惡風已撲麵而來，帶著足以將巨石拍碎的巨力。
    林越瞳孔驟縮，不敢硬接，腳下施展玄冰劍派的“踏雪步”，身形如柳絮般向側麵飄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一擊。
    “轟！”
    黑熊的巨掌拍在地上，堅硬的岩石瞬間被砸出一個半丈深的大坑，碎石飛濺。
    林越心中暗驚，這畜生的力量果然恐怖！他不敢有絲毫懈怠，玄冰劍挽出一團寒光，直刺黑熊的脖頸。
    然而，黑熊的皮毛堅硬如鐵，劍尖刺在上麵，竟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未能傷及分毫。
    “吼！”
    黑熊吃痛，更加狂暴，轉身又是一掌拍來。
    林越隻得再次閃避，同時心中思索對策。硬拚力量顯然不行，隻能尋找機會攻擊其弱點。他目光掃過黑熊的眼睛、腹部，這些地方的皮毛相對薄弱。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林越與狂暴黑熊展開了周旋。他仗著身法靈活，不斷遊走閃避，尋找攻擊機會，而黑熊則憑借蠻力瘋狂追擊，每一次攻擊都讓地麵震動，山林搖晃。
    林越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水，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長時間的高速移動和閃避，讓他體內的氣血消耗極大。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肌肉在一次次極限閃避中開始發酸發漲，那層“桎梏”似乎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但還遠遠不夠。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林越心中暗道，必須冒險一試！
    他看準黑熊再次揮掌拍來的瞬間，沒有像往常一樣向側麵閃避，而是猛地矮身，險之又險地從熊掌下方鑽過，同時玄冰劍反轉，用盡全力刺向黑熊的腹部！
    這一下幾乎是貼著熊掌掠過，黑熊掌緣的勁風刮得他後背生疼，仿佛皮膚都要被撕裂。
    “噗嗤！”
    這一次，劍尖終於破開了黑熊的皮毛，刺入寸許。
    “嗷——！”
    黑熊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受此重創，變得更加瘋狂，另一隻巨掌不顧一切地朝著林越橫掃過來，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
    林越心中大駭，此刻他剛從熊掌下鑽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根本來不及完全躲開！
    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擰身，將身體的柔韌性發揮到極致，同時運轉全部氣血，匯聚於後背。
    “嘭！”
    黑熊的巨掌結結實實地拍在了林越的後背上。
    一股沛然巨力傳來，林越感覺自己像被一座山撞到，身體瞬間倒飛出去，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樹上，“哢嚓”一聲，碗口粗的樹幹竟被撞斷！
    “咳咳……”林越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感覺後背劇痛無比，仿佛骨頭都斷了好幾根。
    狂暴黑熊一步步逼近，赤紅的眼中充滿了殺意，顯然不打算給林越喘息的機會。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時刻，林越忽然感覺到體內那股一直衝撞不休的氣血，在遭受重創的刺激下，竟變得前所未有的狂暴！它們像決堤的洪水，瘋狂地衝擊著那層無形的壁壘，發出“嗡嗡”的鳴響。
    後背的劇痛仿佛成了催化劑，讓他的意識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破！給我破！”
    林越怒吼一聲，強忍著劇痛，運轉起《淬骨隨筆》中記載的特殊法門，引導著狂暴的氣血，朝著骨骼深處猛地衝去！
    “哢嚓……哢嚓……”
    仿佛有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在體內響起，那層困擾了他許久的桎梏，在這一刻終於被衝開了一道缺口！
    一股清涼的氣息從骨骼深處湧出，與狂暴的氣血融合在一起，所過之處，後背的劇痛竟減輕了不少，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鍛骨境，成了！
    林越眼中閃過一絲狂喜，他猛地從地上躍起，雖然後背依舊疼痛，但體內的力量卻比之前強盛了數倍不止。
    狂暴黑熊見他還能站起來，再次咆哮著撲來。
    這一次，林越沒有閃避。
    他握緊玄冰劍，將新突破的力量灌注於劍身，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
    “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