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詔獄通道的陰影裏，朱元璋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隻覺得一股寒意從頭頂瞬間灌到腳底，讓他四肢冰涼，頭皮陣陣發麻！
    他臉上的肌肉控製不住地微微抽搐，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驚恐！
    這葉凡……
    這葉凡難道是咱肚子裏的蛔蟲轉世不成？！
    這些日子，他輾轉反側，反複思量，權衡利弊。
    剛剛在來的路上，他還在琢磨如何既能逐步削奪淮西兵權，又不至於讓藩王坐大。
    正想著要找個時機，頒布幾條嚴厲的藩王禁令來加以約束和製衡……
    這些念頭，在他腦子裏才剛剛成型，甚至還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隻是他內心深處一個模糊的規劃和打算！
    可……可這葉凡！
    他竟然！
    他竟然就這麽輕飄飄地，準確無比地說了出來！
    仿佛親眼看到了他朱元璋的內心所思所想！
    這已經不是洞察人心了！
    這簡直是窺破天機！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徹底看穿的駭然席卷了朱元璋。
    這小子……
    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詔獄通道內。
    朱元璋隻覺得百爪撓心，那股急切和好奇幾乎要破胸而出！
    難道就沒有個折中的辦法？！
    既能解決淮西勳貴尾大不掉的難題，又不至於讓藩王勢力失控，還能保全他這皇帝的臉麵……
    這幾乎是他夢寐以求的完美方案！
    他恨不得立刻踹開牢門衝進去，揪著葉凡的衣領，逼著他立刻、馬上把那個辦法說出來！
    他朱元璋這輩子什麽風浪沒見過。
    此刻竟被一個囚徒吊足了胃口。
    這種心癢難耐，不上不下的感覺，簡直比當年鄱陽湖大戰陳友諒時還要煎熬！
    而牢內，朱標顯然也和他有著同樣的急切，聲音都帶著顫音：“老師可有良策，還請老師明示！”
    “學生…學生洗耳恭聽！”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葉凡一個響亮，帶著濃濃酒意的飽嗝。
    “嗝——”
    緊接著，便是葉凡伸懶腰時骨節發出的輕微哢噠聲，以及一個慵懶無比的哈欠。
    “呃啊！急什麽……”
    “這吃飽喝足，陽光正好，就是容易犯困啊！”
    “今天給你小子說的夠多了，腦子都轉累了。”
    “不過良策嘛，自然是有的……”
    朱標猛地屏住呼吸，眼睛驟然瞪圓！
    “還請老師教誨！！！”
    詔獄通道的陰影裏，朱元璋心頭也“轟”的一聲巨響，差點沒忍住失聲而出！
    真有折中的法子！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手指甚至微微發抖，胸膛劇烈起伏。
    那雙曆經無數風雨的眼睛裏迸射出宛如刀鋒般的光彩，渾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心髒如擂鼓般猛跳！
    就是它！
    就是這一句！
    這是能解他老朱家後顧之憂的良策啊！
    然而，卻隻見葉凡話鋒一轉，語調迅速下沉，含糊得仿佛夢囈一般。
    “我先眯一會，就一會…睡會，睡會……”
    話音未落，竟已是鼾聲漸起，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
    顯然是秒入睡境。
    壓根不管對麵坐著的是當朝太子，更不管自己剛才拋出的那個話題有多麽石破天驚！
    “老師？老師？！”
    朱標難以置信地輕聲呼喚了兩句，回應他的隻有葉凡那越來越響的呼嚕聲。
    他看著歪倒在草席上瞬間進入夢鄉的葉凡，張了張嘴，最終也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臉上寫滿了哭笑不得。
    這可把外麵偷聽的朱元璋給急壞了！
    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得臉色通紅！
    這混賬小子！
    說話說一半，吊人胃口吊到最關鍵的地方，他居然……
    他居然就這麽睡了？！
    還是秒睡？！
    朱元璋氣得牙根都癢癢，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在原地踱了兩步，真想不管不顧地衝進去！
    但殘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
    此刻衝進去，帝王威嚴何在？
    之前偷聽豈不暴露？
    更重要的是，若是驚醒了這小子，他賭氣不肯說了怎麽辦？
    “嘿！這殺才！這潑才！”
    朱元璋壓低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幾句罵罵咧咧的話，臉上又是氣惱又是無奈，活像個被戲耍了的老小孩。
    “真是…真是豈有此理！氣死咱了！”
    他焦躁地又來回走了幾圈，如同困獸。
    那“良策”二字在他腦子裏反複盤旋，讓他坐立難安。
    最終，他猛地停下腳步，強行壓下那股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急躁。
    對如同影子般跟在身後的毛驤咬牙切齒地吩咐道：“二虎！給咱盯緊了！”
    “他什麽時候醒了，立刻！馬上！第一時間稟報咱！”
    “一刻都不許耽擱！”
    “是，陛下！”毛驤立刻領命。
    “還有！”
    朱元璋眼神一凜，想起了那數萬“義孫”帶來的寒意。
    “立刻加派人手，給咱死死盯住藍玉、常升、馮勝他們那些淮西勳貴。”
    “還有他們麾下那些有頭有臉的義子、部將！”
    “給咱仔細查，看看他們平日裏到底都在幹些什麽！有無逾越之舉！”
    “臣遵旨！”
    毛驤再次躬身，就欲轉身去安排。
    “等等！”
    朱元璋突然又喝住了他，眼中閃過一絲老謀深算的精光。
    他摸著下巴，沉吟了片刻，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讓錦衣衛去查，動靜太大，容易打草驚蛇。
    而且那幫殺才，查查行蹤、尋找破綻或許還行，但若要羅織罪名……
    恐怕還得是專業的人來幹。
    “去，”
    朱元璋改變了主意，嘴角帶著一絲冷冽的弧度！
    “把劉伯溫給咱叫來。”
    劉伯溫是浙東文臣領袖，與淮西集團本就勢同水火，讓他去辦這件事，必定會不遺餘力，挖地三尺！
    那些文人最擅長從細微處著手，雞蛋裏都能挑出骨頭來！
    用來對付那幫驕橫的武將，正是恰到好處！
    比錦衣衛這把明晃晃的刀，要好用得多，也隱蔽得多！
    “是！”
    毛驤心中明了，陛下這是又要挑起文臣武將的爭鬥，自己好居中掌控了。
    他不再多言，立刻領命而去。
    朱元璋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再次扭頭看了一眼那傳來鼾聲的牢房方向，眼神複雜無比。
    既有急切，又有賞識，更有深深的忌憚。
    這小子……
    到底會給出一個什麽樣的折中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