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受了這麽大罪,享受享受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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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
戶部。
那間偏僻的值房內,空氣裏彌漫著陳舊紙張和墨錠的味道。
葉凡伏案疾書,筆走龍蛇。
速度快得隻留下一片殘影。
他手邊那堆原本如山般雜亂,令無數老吏頭疼的賬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矮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摞摞字跡清晰,條理分明的核算結果。
朱元璋和毛驤悄無聲息地隱在廊柱的陰影裏,如同兩隻窺探獵物的夜梟。
老朱的眼睛越瞪越大,臉上的肌肉都微微有些僵硬!
他親眼看著葉凡幾乎不用撥弄算盤。
隻是掃一眼賬目,手指在紙上飛快地列著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古怪符號。
然後便得出了結果。
準確無誤地謄錄下來!
那速度,那效率,根本不像是在處理繁瑣的政務,倒像是……
像是在進行一種他無法理解,精準而優雅的儀式!
“這…這他娘的還是人嗎?”
朱元璋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喉嚨裏擠出極低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咱當年看劉伯溫算賬,都覺得是能人了,跟這小子一比……”
“劉伯溫簡直就是在爬!”
毛驤沒有回應。
隻是那雙一貫死寂的眼裏,也掠過了一絲極淡的驚異。
又過了半個時辰。
葉凡將最後一本賬冊“啪”地合上,隨手丟到已處理完的那一摞最頂上。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站起身,極其舒展地伸了個懶腰,關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扭頭看了看窗外的日頭,陽光正好,離散值還早得很。
他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一絲閑適甚至有些無聊的神情,心裏嘀咕。
嘖,效率太高也是個煩惱……
這麽早回去幹嘛?
嗯……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勾欄聽曲去!!
打定主意。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略顯皺巴的官袍。
臉上瞬間切換成一種極其嚴肅、專注、甚至帶著幾分使命必達的堅毅表情。
仿佛他不是要去娛樂場所。
而是要去完成某項關乎國運的緊急任務。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值房,步伐堅定,目光炯炯地望向前方,渾身散發著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場!
陰影裏,朱元璋看得一愣,下意識地低聲道:“嗯?這剛忙完,眼神如此堅定,步伐如此沉穩,這是要去作甚?”
“莫非又有什麽驚人的發現或要事去辦?”
毛驤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配合著低聲道:“陛下英明,觀其神采,目標明確,意誌堅決,定非尋常小事。”
“或許…是真有要務在身。”
這話更是勾起了朱元璋巨大的好奇心和期待!
“走!跟上去瞧瞧!看看這小子又能給咱什麽驚喜!”
兩人當即悄無聲息地尾隨而出。
朱元璋甚至心底隱隱有些興奮。
覺得這葉凡果然非同凡響。
剛露了一手神乎其技的算學本事,轉眼可能又要去辦什麽利國利民的大事。
他們跟著葉凡穿過幾條街巷,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周圍的市井氣息越來越濃,絲竹管弦之聲隱約可聞,甚至還飄來些許脂粉香氣。
終於。
葉凡在一處門庭裝飾得頗為風雅,掛著“清音閣”匾額的藝館門前停下腳步。
他再次整了整衣冠,臉上那副“重任在肩”的嚴肅表情絲毫未變。
然後昂首挺胸,邁著那種“視察工作”般的堅定步伐。
一步,就踏了進去!
朱元璋和毛驤站在街對麵,看著那“清音閣”三個字,再看看門口那些迎送往來的曼妙身影,和聽到裏麵傳出的軟糯小調。
兩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徹底怔在了原地!
朱元璋臉上的期待和好奇瞬間凝固。
然後一點點碎裂。
轉化為極度的錯愕和難以置信,最後猛地漲成了豬肝色!
“他…他他……”
朱元璋指著那藝館大門,手指都氣得有些發抖,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小子!辦公的時辰!竟然跑來這種地方…勾欄聽曲?!”
一股被戲弄,被欺騙的怒火轟地一下直衝頂門心!
他氣得呼哧帶喘,胸口劇烈起伏:“咱還以為他是要去辦什麽正經差事!”
“結果!結果他娘的是來嫖的?!”
“還他媽擺出那副為國為民的死樣子!”
“騙鬼呐!!”
“就算他活幹完了!”
“就算他效率高!”
“可他現在是朝廷命官!穿著官袍呢!”
“這青天白日的,大搖大擺進這種地方!”
“這要是傳出去,朝廷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禦史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連帶咱,都要被笑話禦下不嚴!”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這小子恃才放曠,毫無規矩。
簡直是在打他這個皇帝的臉!
“不行!”
朱元璋猛地一跺腳,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眼裏噴著火。
“咱倒要進去親眼看看!”
“看看這混賬東西,還能做出什麽更出格的事!”
“聽聽他能放出什麽屁來!”
他一把拉過毛驤,惡狠狠地道:“給咱找個僻靜點的位置!”
“這小子要是真敢做什麽齷齪事,說什麽混賬話!”
“就算他是文曲星下凡,有通天的才學,咱也絕容不下這等無德之徒!”
此刻的朱元璋。
感覺自己的一腔好奇和期待全都喂了狗。
隻剩下被冒犯的帝王尊嚴,和熊熊燃燒的怒火!
他非要親自去戳穿這個道貌岸然,才高德寡的小子的真麵目不可!
……
清音閣內。
絲竹管弦之聲靡靡,空氣中混合著脂粉與酒水的甜膩氣味。
葉凡選了處視野開闊的雅座,悠然自得地靠在軟墊上。
指尖隨著樂曲輕輕叩著桌麵,目光欣賞著台上舞姬曼妙的舞姿,全然一副老饕模樣。
不遠處。
以紗帳相隔的僻靜角落,朱元璋臉色鐵青,強壓著怒火盯著葉凡那副享受的姿態。
毛驤如同石雕般侍立一旁,氣息收斂到極致。
正當朱元璋的耐心快要耗盡,準備發作時。
門口,又是一陣輕微騷動。
隻見太子朱標略顯局促地走了進來,目光四下搜尋,很快便看到了葉凡。
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解和為難,快步走了過去。
朱元璋一見朱標竟然也出現在這種地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
他拳頭猛地攥緊,幾乎要立刻衝出去嗬斥。
卻聽朱標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和無奈道:“老師!您怎得喚孤來此種地方?”
“這…這若是讓父皇知曉了,豈不……”
聽到這一句,朱元璋心頭那滔天的怒火才稍稍一滯!
原來不是標兒自己要來,是這葉凡叫來的!
他勉強按捺住,豎起了耳朵,倒要聽聽這葉凡能放出什麽屁來!
葉凡見朱標到來,隻是懶洋洋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聊家常。
“哎呀,殿下稍安勿躁。”
“你看我,吃了這麽久的牢飯,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就不能享受享受嘛?”
“我也想請你去我府上坐坐,可我家在哪兒呢?”
“不早被抄沒了麽!”
他拿起酒杯呷了一口,咂咂嘴,指著周遭:“再說了,這地方有什麽不好?”
“絲竹悅耳,美人養眼,最是適合我等風雅之士。”
“我遭了那麽大罪,享受享受怎麽了?”
朱標被他這番歪理說得哭笑不得,無奈地坐下,眉頭依舊緊鎖。
“老師…事後,孤會命人為您準備一座妥當的宅邸。”
“隻是此地…終究非儲君與朝臣該來之所,還望老師日後莫要再來了。”
葉凡聞言,直接丟給他一個白眼,嗤笑道:“迂腐!真是迂腐!”
“殿下可知,當年管仲治理齊國,特意設下女閭,非但未曾敗壞風氣,反而使齊國府庫充盈,國力大增!”
“存在,即合理!”
“懂不懂?”
朱標被噎得一時語塞,臉都有些漲紅:“老師!您這…這不是讓學生混淆是非曲直了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葉凡見他那副窘迫樣子,哈哈一笑,擺擺手,神色忽然正經了些。
“讓你來,自然不是真為了聽曲看舞,是有正事要談。”
一聽“正事”,朱標立刻收斂了心神,坐直了身體。
紗帳後的朱元璋也目光一凝,殺氣稍斂,凝神細聽。
葉凡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卻足夠清晰。
“殿下,你如今領了巡查科舉的差事,又在武將中立了威,這很好。”
“但文官這邊,你的威信,可還差得遠呢。”
“對付文官,你要比對付武將更狠,更得抓住他們的七寸!”
“為何?”
“我且問你,陳勝吳廣如何?”
“揭竿而起,聲勢浩大,但最終如何?”
“不過是曇花一現。”
“為何?”
“其因,乃是缺了真正有學識,懂謀略的文士輔佐!”
“再看漢高祖劉邦,起身不過一亭長,身邊最初也都是些市井之徒。”
“可一旦得了張良、蕭何、陳平等文士謀臣,便能敗強秦,挫項羽,開創大漢四百年基業!!”
“所以說,千萬別小看了這些讀書人!”
“他們若是心懷異誌,與那些手握兵權的武將勾結起來,裏應外合,那才是真正能動搖國本的大患!”
“武將,你要讓他們敬畏!”
“而這些文官,你必須讓他們從骨子裏畏懼你、害怕你!”
“要讓他們知道,你既能給他們榮華富貴,也能隨時讓他們身敗名裂!”
朱標聽得心神震動,緩緩點頭:“老師所言,孤省得。”
“隻是…這與來此地有何幹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