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殿下,你也太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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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內。
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冬日的嚴寒。
朱元璋剛批完一份關於北疆軍屯的奏折,正捏著眉心稍作休息,毛驤便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神色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異。
“陛下。”
毛驤躬身行禮,聲音比平日急促了些。
朱元璋抬起眼,看到毛驤這般情狀,眉頭微挑:“嗯?何事?”
他了解毛驤,若非緊要或奇特之事,絕不會如此形於顏色。
“陛下,昨夜葉先生府上…並非冶煉或製藥。”
毛驤深吸一口氣,稟報道,“他耗費一夜,用那五六十斤鹽礦、鐵鍋和木炭,是在…造鹽。”
“造鹽?”
朱元璋身體微微前傾,臉上露出錯愕之色。
仿佛聽到了什麽荒唐事。
“用那牲口都嫌硌牙的礦鹽造鹽?”
“他能造出什麽花樣來?”
“莫非是弄出了些勉強能入口的苦鹹之物?”
他本能地覺得,葉凡或許是用什麽土法稍稍提純了一下。
但礦鹽雜質極多,曆來難以處理,能有多大成效?
毛驤卻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小袋,雙手呈上:“陛下,此乃臣手下今早趁葉先生疲憊歇息時,設法取來的一點成品。”
“請陛下禦覽。”
朱元璋帶著幾分疑惑和不信,接過那油紙包。
入手頗有些分量。
他緩緩打開,當裏麵那雪白晶瑩,細膩如沙的結晶暴露在光線下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禦書房內一時寂靜無聲。
朱元璋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捧“雪”,瞳孔微微收縮。
他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撚起一小撮,放在掌心仔細端詳。
潔白,無瑕,顆粒均勻。
在窗外透進的微光下,甚至閃爍著細微的光澤。
這哪裏是鹽?
這分明像是寒冬臘月裏剛落下,還未曾被沾染的新雪!!!
與他平日裏所見略帶黃色或雜色的井鹽、池鹽,乃至貢品中的上等青鹽相比,簡直雲泥之別!
“這…這當真是他用那些礦鹽弄出來的?”
朱元璋的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抬頭看向毛驤,目光銳利如刀,需要再次確認。
“千真萬確,陛下!”
毛驤肯定地道,“昨夜一舉一動,皆在監視之下,原料唯有鹽礦、清水、木炭,絕無他物。”
“此物,確是從那灰黑礦土中提煉而出。”
朱元璋將信將疑地將指尖那點白色粉末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臉上的懷疑瞬間被巨大的震驚所取代!
純粹的鹹味在舌尖迅速化開,濃鬱而醇正。
沒有一絲一毫礦鹽常有的苦澀,澀口或其他怪味!
這味道,比他吃過的任何貢鹽都要純粹、幹淨!
“好!好鹽!”
朱元璋忍不住脫口讚道,眼中精光爆射。
他到底是馬上皇帝,深知鹽對於百姓,對於軍隊的重要性。
於是立刻追問:“他昨夜……弄出了多少這等成色的鹽?”
毛驤估算了一下,回道:“據回報,剔除損耗,成鹽估摸有二十斤上下。”
“二十斤?!”
朱元璋猛地從禦座上站了起來,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雙手撐在禦案上,身體因這個數字而微微前傾,“隻用了一夜?”
“五六十斤礦鹽,就出了二十斤這等…這等雪花鹽?!”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鹽礦!
那是何等廉價易得之物!
遍布大明各地,以往除了少量用於牲畜,幾乎就是廢料!
可如今,竟然能變成這等潔白如雪,滋味純正的上好食鹽!
這產量,這成本……
朱元璋的心髒砰砰狂跳起來,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毛驤,望向窗外,但顫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內心的澎湃。
曆朝曆代,為何鹽價高昂?
為何私鹽屢禁不絕?
不就是因為官鹽產量有限,製作不易,成本高昂嗎?
多少貧苦百姓,買不起那昂貴的官鹽,隻能冒險去食用那些未經處理,含有毒質的土鹽、礦鹽。
輕則腹瀉嘔吐,重則中毒殞命!
每年因為吃不起鹽,吃壞鹽而家破人亡的慘劇,他朱元璋聽得還少嗎?
可如今……
眼前這捧雪白的鹽,讓他看到了徹底解決這個千年難題的希望!
如果此法可行,能夠推廣開來,那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大明將不再受製於有限的鹽田鹽井!
意味著天下百姓,無論貧富貴賤,都能吃上便宜,安全的好鹽!
更意味著國庫收入將增加一個前所未有的穩定來源!
而且,那些依靠走私劣質鹽牟利的蠹蟲,將失去最大的市場!
“天佑大明啊!”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激蕩的心情,但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緩緩轉回身,臉上已恢複了帝王的威儀,但眼中的光芒卻灼熱無比。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包鹽重新包好,如同對待稀世珍寶,沉聲對毛驤吩咐道:
“二虎,你立刻將這鹽,拿到禦膳房去!”
“告訴禦廚,今日晌午,咱與皇後用膳,所有的菜,都用這個鹽來炒!”
“咱要親口嚐嚐,用它做出來的菜,是何等滋味!!”
“是!陛下!”
毛驤領命,上前接過鹽包。
朱元璋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起來,補充道:“還有,東宮那邊,給咱盯緊了!”
“太子病著,葉凡這小子弄出這等奇物,絕不會無聲無息。”
“聽聽他們之間,到底會說些什麽!”
“一字一句,都給咱記清楚了!”
“臣,明白!”
毛驤躬身應道,轉身快步離去。
禦書房內重歸寂靜,朱元璋獨自站立,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格物》上,又移向窗外。
他仿佛已經看到,那雪白的鹽粒,如同真正的雪花般,飄灑向大明的每一個角落,滋養著萬千黎民。
激動、欣慰……
一種掌控未來的強大信心,在他胸中激蕩!
這個葉凡,又一次,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
東宮內外。
一片壓抑的寂靜。
連往來宮人的腳步都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病榻上那位尊貴的儲君。
葉凡跟在太醫院的一位相熟太醫身後,穿過層層守衛,才得以踏入這被緊張氛圍籠罩的殿宇。
“葉賢弟,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
領路的王太醫壓低聲音,額上滿是細汗,抓住葉凡的胳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殿下這病症來得凶猛詭異,脈象浮滑紊亂,時而又沉細欲絕。”
“我等…我等實在是束手無策,隻能先用參湯吊著一口元氣。”
“陛下震怒,若是殿下有個閃失……唉!”
他臉上寫滿了惶恐與焦慮,不似作偽。
葉凡心中了然,麵上卻露出凝重之色,寬慰道:“王兄切勿過於憂心,殿下洪福齊天,定能逢凶化吉。”
“小弟也隻是略通岐黃,此番前來,必當竭盡全力,但…也不敢說有十足把握。”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給了對方希望,又留足了餘地。
王太醫連連點頭:“賢弟肯來,已是天大的幸事!”
“快,快隨我進去看看殿下。”
寢殿內,藥味濃鬱。
朱標躺在錦被之中,雙目緊閉。
臉色是一種不自然的蠟黃。
嘴唇幹裂,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葉凡走近榻前,仔細端詳,心中暗讚:
裝得還真像那麽回事!
這氣色,這呼吸,若非早知內情,連他都要被騙過去了。
他裝模作樣地坐下,伸出三指搭在朱標的手腕上,指尖傳來的脈搏確實有些紊亂,但底子卻並非真正的沉屙痼疾那般虛弱。
他眉頭越皺越緊,時而沉吟,時而搖頭,一副遇到了極大難題的模樣。
良久,他收回手,對侍立在一旁,滿臉焦灼的王太醫及幾個宮人道:
“殿下此症,乃邪毒內陷,元氣大傷,尋常藥石恐難奏效。”
“我需要為殿下施以金針渡穴之術,嚐試引導體內鬱結之氣。”
“此法需絕對安靜,不能受到絲毫驚擾。”
他頓了頓,看向王太醫:“王兄,還請勞煩你去親自盯著,備一些溫和滋補,固本培元的湯藥,待我施針完畢後,即刻給殿下服下。”
王太醫此刻已是六神無主,見葉凡說得鄭重,又有具體方案,哪有不依之理,連忙應道:“好好好!我這就去!”
“這裏就全拜托賢弟了!”
說罷,便帶著一眾宮人匆匆退了出去,並細心地將殿門掩好。
寢殿內終於隻剩下葉凡和“昏迷”的朱標。
葉凡走到門邊,側耳傾聽。
確認腳步聲遠去,這才轉身回到榻前,臉上那副凝重表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輕輕推了推朱標:“殿下,醒醒吧,人都走了。”
“你這戲……做得未免也太足了些。”
榻上的朱標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渙散,隨即迅速恢複了清明,但臉上那病態的蠟黃卻一時未能褪去。
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卻顯得頗為費力,苦笑著搖了搖頭。
“老師…非是學生做得足,實在是…怕瞞不過太醫們的眼睛,那藥…下得猛了些。”
葉凡聞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汗顏。
“殿下,你這…也太拚了。”
“是藥三分毒,何況是這種虎狼之藥?”
朱標靠在軟枕上,喘了口氣,聲音依舊有些虛弱:“無妨,學生已經服下了解藥,隻是藥性尚未完全散去,需緩上幾日。”
“老師放心,性命無憂。”
他緩了緩,看向葉凡,眼中帶著疑惑:“老師平日一再叮囑,要減少往來,以免引人注目。”
“今日為何突然冒險前來東宮?”
“可是有極其緊要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