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事事以朝廷的利益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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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劉伯溫快步走入殿內。
幾日奔波,他臉上帶著疲憊。
但眼神卻比之前明亮了許多,顯然拍賣的籌備讓他看到了希望。
“殿下。”
“劉大人請坐。”
朱標示意他坐下,開門見山道,“明日拍賣之事,孤思來想去,由你主持最為妥當。”
劉伯溫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難色!
他連忙拱手:“殿下!此事…此事關乎重大,伯溫定當竭盡全力從旁協助,但這主持拍賣……”
“伯溫一介書生,慣於案牘律法,於此商事競價,當眾唱價之事,著實…著實非我所長,恐難當此重任啊!”
他語氣誠懇,帶著文人固有的對“商賈之事”的些許疏離和不自信。
眉頭緊緊鎖起,顯得十分發愁。
朱標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不由想起了葉凡那篤定的語氣。
此事,舍他其誰?
他微微一笑,語氣卻不容置疑:“大人過謙了。”
“大人執掌都察院,明察秋毫,公正嚴明,由大人主持,方能彰顯朝廷法度,令眾人信服。”
“況且……”
他話鋒一轉,提到了關鍵的後手:“拍賣之後,這監察之製亦需立刻跟上。”
“孤意,由你都察院選派精幹禦史,入駐獲得資格的商戶之中,負責監督其製鹽、售鹽、納稅等一應事宜。”
“此事關乎新政成敗,非大人這等清正耿直,熟悉監察之臣不能勝任。”
“這主持拍賣,便是大人接手此事的第一步,正好可借此熟悉其中關節。”
聽到“監察之製”,劉伯溫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這環環相扣的安排,這深謀遠慮的布局,讓他瞬間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也更深刻地體會到葉凡此策的精妙所在。
劉伯溫看著太子堅持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深深一揖。
“殿下思慮周全,伯溫受教!”
“既然如此,伯溫……定當竭盡所能,不負殿下重托!”
“好!有勞大人了!”
朱標滿意地點點頭。
送走了劉伯溫,朱標臉上的溫和漸漸收斂。
他獨自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欞。
葉凡的另一句提醒,在他耳邊回響。
競拍之日,萬一有人鬧事……
比如……
那些被剔除資格,心懷怨懟的人?
那些被淮西勳貴慫恿,前來攪局的人?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冷硬。
明日之拍賣,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任何試圖阻礙新政,挑戰東宮權威的行為,都必須被雷霆手段扼殺!
他轉過身,對一直侍立在角落,如同影子般的東廠心腹太監沉聲下令,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鐵血的味道:
“持孤的手令,去京營調五百精銳!”
“要絕對可靠,令行禁止的!”
“明日一早,便裝分散在拍賣場四周潛伏。”
“一旦發現有人蓄意滋事,或者試圖衝擊會場…不必請示,立刻給孤拿下!”
“直接關進詔獄!”
“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那太監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寒光,躬身領命:“奴婢明白!定讓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有來無回!”
朱標點了點頭,揮手讓他退下。
……
夜色已深。
葉凡剛準備熄燈就寢,就聽得門外傳來一陣略顯遲疑的腳步聲。
隨後是管家通稟的聲音:“老爺,禦史中丞劉伯溫劉大人求見,還……還帶了酒菜。”
葉凡披上外衣,挑眉。
這老劉頭,大晚上的唱哪出?
他趿拉著鞋子走到前廳,果然看見劉伯溫站在那兒,一手提著一壇看起來不錯的酒,另一隻手拎著一個油紙包,隱隱散發出鹵肉的香氣。
劉伯溫臉上堆著笑,但那笑容怎麽看都有些勉強和局促。
“喲!”
葉凡誇張地揉了揉眼睛,又探頭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
“這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
“劉大人,您這……有點不正常啊?”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圍著劉伯溫轉了一圈,眼神裏滿是戲謔。
“都說您這都察院是清水衙門,日子過得緊巴巴,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今兒個是怎麽了?發財了?”
“想起帶著這好酒好肉來犒勞我這個閑人了?”
劉伯溫被他這番連消帶打說得老臉一紅!
連忙將酒肉放在桌上,拱手道:“葉先生取笑了。”
“伯溫……伯溫此來,是特地感謝先生日前獻策之恩。”
“若無先生指點迷津,伯溫此刻恐怕已是焦頭爛額,束手無策了。”
他這話說得誠懇,眼神裏也確實帶著感激。
葉凡大喇喇地坐下,拿起筷子戳了戳那油紙包裏的醬牛肉,又拍開酒壇泥封聞了聞。
“嗯,酒不錯,肉也香!就為這個?”
他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劉伯溫,“真沒其他事?”
劉伯溫被他看得心裏發虛,眼神閃爍了一下,強笑道:“真…真沒其他事,就是聊表謝意。”
“成!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葉凡也不戳破。
直接動手給自己倒了一大碗酒,夾起一大塊牛肉塞進嘴裏,吃得嘖嘖有聲,酣暢淋漓。
反觀劉伯溫,隻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筷子在碗裏撥拉了半天,也沒夾起幾根肉絲。
整個人坐在凳子上,像是屁股底下有針紮一樣。
扭來扭去,坐立不安。
他那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樣,全都落入了葉凡眼中。
葉凡心裏跟明鏡似的。
這老倌兒肯定是有難處了,而且是不好意思開口的難處。
他故意不問,隻顧著自己大快朵頤,風卷殘雲般將酒肉消滅了大半,還滿足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他拍了拍肚子,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作勢就要往內室走:“哎呀,吃飽喝足,困了困了!”
“劉大人,多謝款待啊,您也早點回去歇著吧!”
眼看葉凡真的要走,劉伯溫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臉上那強裝的笑容徹底垮掉,換上了一副愁苦萬分,近乎哀求的表情,急聲道: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啊!”
葉凡停下腳步,慢悠悠地轉過身,臉上帶著“果然如此”的表情,懶洋洋地問。
“怎麽?劉大人還有指教?”
劉伯溫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顧不得什麽體麵了,語速極快地說道:
“先生!實不相瞞,伯溫……伯溫此番前來,除了道謝,確有一事,心中實在沒底,特來向先生求救啊!”
他苦著臉,幾乎要捶胸頓足!
“殿下將明日拍賣之事,交由伯溫全權主持!”
“可……可伯溫一介腐儒,平日裏隻知埋首案牘,糾劾百官,何曾做過這等當眾競價,與商賈周旋之事?”
“這萬一要是辦砸了,出了紕漏,殿下怪罪下來,伯溫個人前程事小,若是耽誤了朝廷新政,損害了國帑,伯溫……伯溫萬死難贖其罪啊!”
他說得情真意切。
額頭上都急出了冷汗。
顯然這份差事給了他巨大的壓力!
葉凡看著他這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仿佛聽到了什麽極其好笑的事情。
“哈哈哈…我當是什麽塌天的大事呢!”
葉凡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劉伯溫,“就為這個?至於嗎?我的劉青天!”
劉伯溫被他笑得有些懵,也有些惱,訥訥道:“先生…此事關乎重大,豈能兒戲……”
葉凡止住笑,擺了擺手,語氣輕鬆得仿佛在說明天早飯吃什麽。
“放心吧,劉大人,天塌不下來!”
“我告訴你,絕大多數的麻煩,太子殿下那邊,早就已經給你清掃幹淨了!”
“清掃幹淨了?”
劉伯溫一怔。
“沒錯!”
葉凡肯定地點點頭,收斂了笑容,眼神變得認真了些。
“那些想混進來的牛鬼蛇神,那些可能鬧事的刺頭,殿下必然早有安排。”
“你能想到的,殿下隻會想得比你更周全。”
“你明天要做的,其實很簡單。”
他走到劉伯溫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隻需要記住一點——”
“事事以朝廷的利益為先!”
“拍賣的時候,甭管底下坐的是誰,甭管他們喊價多熱鬧,你的眼裏,心裏,就隻認一條!”
“怎麽樣能讓朝廷拿到最多的銀子,怎麽樣能確保這鹽政新政能順利推行下去!”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明白了麽?”
“事事以朝廷的利益為先……”
劉伯溫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
渾濁的眼睛裏似乎有光芒在閃爍,仿佛抓住了一點什麽,但又似乎隔著一層紗。
他還想再追問得更具體些。
比如遇到有人惡意抬價怎麽辦?
遇到冷場怎麽辦?
可當他抬起頭,卻發現葉凡已經打著哈欠,自顧自地走到躺椅邊,身子一歪,竟是直接閉上眼睛,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顯然是打算就這麽睡了。
“先生?葉先生?”
劉伯溫試探著叫了兩聲。
回應他的,隻有葉凡故意發出的更加響亮的鼾聲。
劉伯溫站在原地,看著那張已然“入睡”的臉,張了張嘴,最終所有的話都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
他對著葉凡的背影,鄭重地拱了拱手。
然後轉身,懷著一種複雜難言的心情——
有了一絲底氣,卻依舊帶著滿腹的疑惑和忐忑。
步履緩慢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