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還真有不怕死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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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一座被征用的三層酒樓,被圍得水泄不通。
    得到資格的商賈們,個個衣著光鮮。
    手持燙金的請柬,在無數道或羨慕、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注視下,昂首挺胸,步履從容地踏入那扇象征著機遇與權勢的門檻。
    他們臉上帶著矜持的笑容,眼神裏卻閃爍著誌在必得的精光。
    然而,與門內的井然有序和隱隱的興奮相比,酒樓門外卻是另一番景象。
    幾十個未能通過審核,或被東廠查出與淮西勳貴有牽連而被剔除資格的商賈,聚集在門口。
    臉紅脖子粗地嚷嚷著。
    如同一鍋煮沸的粥。
    他們不敢直接衝擊官府設立的場地,便堵在入口處,撒潑打滾,試圖將水攪渾。
    “憑什麽?!憑什麽他們能進,老子不能進?!”
    一個身材肥胖,穿著綢緞袍子的商人跳著腳,指著那些正往裏走的幸運兒,唾沫橫飛。
    “老子的家財難道比他們少?”
    “老子捐的善款難道比他們薄?”
    “這分明就是內定!是黑幕!”
    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立刻附和,聲音尖利地煽動著圍觀的人群:“就是!”
    “朝廷說是公平競拍,我看就是騙人的!”
    “肯定早就把資格賣給那些有關係,會溜須拍馬的了!”
    “咱們這些老實做生意的,活該被踢出來!”
    “沒錯!劉伯溫呢?讓劉伯溫出來說清楚!”
    “他平日裏裝得一副清高模樣,說什麽鐵麵無私,我看都是假的!”
    “背地裏還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好處呢!”
    又一個被剔除的商賈咬牙切齒地喊道。
    將矛頭直接指向了即將主持拍賣的劉伯溫。
    這些人的叫嚷極具煽動性,周圍那些看熱鬧的百姓本就對官商之事心存疑慮,此刻聽得議論紛紛:
    “說的有道理啊,怎麽偏偏是那些人進去了?”
    “官字兩個口,誰知道裏麵有什麽彎彎繞。”
    “劉大人……不會真幹這種事吧?”
    百姓們的竊竊私語和懷疑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針,刺向酒樓門口。
    那幾個鬧事者見自己的話起了效果。
    人群中開始出現騷動和對朝廷的質疑。
    頓時更加來勁了,叫嚷得愈發大聲。
    汙言穢語層出不窮,極力抹黑劉伯溫和這次拍賣的公正性。
    “劉伯溫!你出來!給大家一個說法!”
    “什麽狗屁青天!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朝廷與民爭利,還弄虛作假,天理何在!”
    酒樓三樓。
    臨窗的雅間內。
    劉伯溫早已到場,正最後一次核對著拍賣的流程和規則。
    樓下那不堪入耳的咒罵和喧嘩,清晰地傳了上來。
    一句句如同毒針,紮在他的耳中,刺在他的心上。
    他的臉色鐵青。
    握著卷宗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指節泛青!
    他一生愛惜羽毛,將清譽看得比性命還重,何曾受過這等當眾的汙蔑和辱罵?
    尤其是那些“徇私”、“收受賄賂”的指控,更是讓他感到一種莫大的屈辱和憤怒。
    胸腔裏一股濁氣上下翻湧,堵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想衝下去,對著那些無知蠢貨,對著那些背後指使的黑手,大聲駁斥,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他不能。
    他是主持官,身份敏感。
    此刻若出麵與那些潑皮對質,無論說什麽,都隻會越描越黑,正中對方下懷,將這場關乎國策的拍賣,徹底變成一場鬧劇。
    他隻能死死咬著牙,將那幾乎要衝口而出的辯白和怒火,硬生生咽回肚子裏。
    那滋味,苦澀無比。
    如同生吞了一隻蒼蠅。
    惡心,卻又無可奈何!
    他站在窗前,看著樓下那混亂的景象,聽著那一聲聲不堪入耳的辱罵,隻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悲涼籠罩全身。
    這主持拍賣的差事,果然是個燙手的山芋。
    這還沒開始,髒水就已經潑了他一身。
    他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著激蕩的心緒,告訴自己要以大局為重。
    可那樓下愈發囂張的起哄和百姓們越來越大的議論聲,卻像魔音灌耳,讓他心煩意亂。
    原本就因不擅長此事而忐忑的心情。
    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這拍賣,還能順利進行下去嗎?
    然而!
    就在樓下喧鬧愈演愈烈,劉伯溫在樓上如坐針氈,幾乎要被那汙水般的辱罵淹沒之際。
    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悶雷般由遠及近,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人群如同被利刃劈開的潮水,驚慌地向兩側分開。
    隻見太子朱標一身常服,龍行虎步。
    在一隊盔明甲亮,殺氣騰騰的東宮侍衛簇擁下,徑直來到了酒樓門口。
    他麵色沉靜,眼神卻如同出鞘的寒刃,冷冷掃過那群鬧得最凶的商賈。
    原本氣焰囂張的商賈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和朱標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所懾。
    叫嚷聲戛然而止。
    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隻剩下驚恐和不安!
    朱標停下腳步,目光如電,鎖定在方才跳得最歡的那個胖商人身上。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方才,是你在質疑朝廷旨意,汙蔑朝廷命官?”
    那胖商人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聲音帶著哭腔!!
    “殿……殿下!小人冤枉啊!小人並非質疑朝廷,實在是……實在是心中不平啊!”
    “小人經商多年,家資頗豐,也常行善舉,為何連競拍的資格都沒有?”
    “而那些人卻能進去?”
    “這……這難免讓人猜想,是否是劉禦史他……他徇私……”
    “徇私?”
    朱標冷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那聲音裏的寒意讓在場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
    他並沒有立刻發作,而是緩緩踱步,目光掃過其他幾個同樣麵色慘白的鬧事者。
    “爾等口口聲聲言及公平,質疑劉禦史,質疑朝廷。”
    朱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凜然正氣,“那孤今日,便與爾等分說分說,何為公平!”
    他猛地轉身,指向酒樓大門內那些已經就座,此刻正屏息凝神看著外麵的合格商賈。
    “爾等可知,為何他們能進,而爾等不能?!”
    他根本不給那些鬧事者狡辯的機會,直接自問自答,聲音鏗鏘有力,如同宣判!
    “商人逐利,本是天性,無可厚非!”
    “然,取之於民,亦當思用之於民!”
    “爾等捫心自問,平日裏可曾真的做過何等善事?”
    “可曾在災年開倉放糧,接濟孤寡?”
    “可曾修橋鋪路,惠及一方?!”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逐一刮過那些跪地商賈的臉。
    “反觀場內諸位,蘇州沈家,去歲水患,捐糧五千石!”
    “徽州吳氏,連續十年,在老家設立義塾,供貧寒子弟讀書!”
    “金陵趙記,其名下商鋪,所售米糧布匹,價格向來公道,童叟無欺!”
    “這些,爾等可能做到?!”
    每一句質問,都像一記重錘!
    砸在那些鬧事商賈的心上,也砸在周圍圍觀百姓的心上!
    百姓們恍然大悟,看向場內那些商賈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敬意,而看向地上這些鬧事者的眼神,則充滿了鄙夷。
    “取消爾等資格,非是劉禦史一人之斷!”
    朱標的聲音帶著最終的決斷,如同金鐵交鳴,“乃是孤,親自查閱爾等籍冊過往,逐一審核而定!”
    “爾等行為不舉,唯利是圖,有何麵目在此妄談公平,玷汙朝廷新政?!”
    他最後猛地一揮手,語氣冰寒刺骨:“競拍雪花鹽資格,乃陛下欽定,朝廷旨意!”
    “爾等今日聚眾鬧事,汙蔑大臣,質疑聖裁,便是違抗朝廷旨意!”
    “來人!!!”
    “在!”
    身後如狼似虎的侍衛齊聲應諾,聲震四野!
    “將這些狂悖之徒,全部給孤拿下!”
    “暫且押入京兆府大牢,聽候發落!”
    “殿下!殿下饒命啊!”
    “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冤枉啊殿下!”
    求饒、哭喊、辯解瞬間響成一片。
    那些方才還囂張跋扈的商賈此刻癱軟在地,麵如死灰,被侍衛們毫不留情地拖拽起來,如同拖死狗一般向外拉去。
    整個酒樓門口,鴉雀無聲!!
    方才的喧囂與混亂,在太子殿下雷霆萬鈞的手段下,頃刻間煙消雲散。
    百姓們敬畏地看著朱標。
    心中對朝廷,對新政的疑慮,也被這番有理有據,強勢無比的處置打消了大半。
    而三樓窗口。
    劉伯溫將樓下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當朱標出現的那一刻,他懸著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當太子殿下字字鏗鏘,為他洗刷汙名,闡明公正之時,他隻覺得一股熱流湧上心頭,眼眶都微微濕潤了。
    那憋在胸口的屈辱和憤懣,瞬間化為烏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激和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
    幾乎是踉蹌著快步走下樓梯。
    來到酒樓門口,對著正準備離開的朱標,深深一揖到底,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臣……臣劉伯溫,謝殿下主持公道!”
    “為臣洗刷不白之冤!”
    朱標轉過身,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地看了劉伯溫一眼。
    仿佛剛才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擺了擺手,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些許宵小,不足掛齒。”
    “劉大人,拍賣時辰已到,莫要耽誤了正事。”
    “盡快開始吧!”
    說完,他不再多言,在一眾侍衛的護衛下,轉身離去。
    那挺拔的背影在陽光下,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威儀。
    劉伯溫站在原地,看著太子遠去的方向,又回頭看了看已然肅靜下來的拍賣場,用力攥緊了拳頭。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拋開,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銳利。
    轉身,大步走向主持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