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敲打!前途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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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龍江碼頭。
    晨光熹微,江麵上薄霧嫋嫋。
    與數日前送別水師遠征時的激昂壯闊不同,今日的氣氛更顯莊重與一絲離別的肅穆。
    龐大的皇家儀仗早已列隊完畢,旌旗招展,甲胄鮮明。
    停泊在碼頭最顯眼位置的,並非往日裏華麗的龍舟鳳舸,而是兩艘經過特別改裝,顯得更為威嚴恢弘的鐵甲戰艦。
    它們那覆蓋著暗沉鐵甲的龐大身軀,在晨曦中如同蟄伏的巨獸。
    煙囪雖未噴吐濃煙,但那股沉默的力量感已然震懾人心!
    這便是皇帝此次出行的座駕,取其堅固、平穩、迅捷之利,由水路前往黃山。
    朱元璋與馬皇後並肩立於龍艦“日月號”的船頭甲板之上。
    朱元璋一身常服,外罩玄色披風,目光掃過送行的百官,最後落在為首躬身而立的胡惟庸身上。
    馬皇後則是一身雍容常服,麵帶溫和笑意,目光慈和地看了看下方的官員,又略帶深意地瞥了一眼站在稍後位置的葉凡。
    以胡惟庸為首的文武百官,在碼頭岸邊跪倒一片,齊聲高呼!
    “臣等恭送陛下、皇後娘娘!”
    “願陛下、娘娘鳳體安康,早日回鑾!”
    朱元璋抬手虛扶,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囑托!
    “都平身吧。”
    “咱這次出去躲幾天清閑,這大明朝的擔子,可就暫時壓在你們身上了,尤其是惟庸你!”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落在胡惟庸身上,語氣加重了幾分。
    “監國之權,非同小可!”
    “朝中大小事務,需得勤勉處置,與各部大臣商議著來,遇有難以決斷之事,八百裏加急報於咱知曉!”
    “切記,穩字當頭!”
    “咱可是把這家當交到你手上了!”
    胡惟庸連忙再次躬身,幾乎將頭埋到地上,聲音帶著激動和無比的誠懇!
    “陛下隆恩,臣萬死難報!”
    “臣必當夙夜在公,兢兢業業,與諸位同僚和衷共濟,處理政務,穩定朝局,絕不敢有負陛下重托!”
    “定當守護好我大明江山,靜待陛下回鑾!”
    “嗯,咱信你。”
    朱元璋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大手一揮:“起航!”
    低沉的汽笛聲響起,鐵甲戰艦的煙囪開始冒出淡淡的煙跡。
    巨大的船身緩緩離開碼頭,劈開平靜的江麵,向著下遊駛去。
    葉凡跟在帝後身後,登上了另一艘護航的鐵甲艦,自始至終,他神色平靜,並未與岸上的任何人有過多眼神交流。
    送行的百官躬身肅立,直到那兩艘鋼鐵巨艦化作江心的黑點,最終消失在視野之中。
    隨著聖駕的遠去,碼頭上的氣氛悄然發生了變化。
    那股無形的,來自皇權的巨大壓力仿佛也隨之消散了不少。
    許多官員直起身,臉上露出如釋重負或心思各異的表情。
    而在人群之中,禦史中丞劉伯溫,卻依舊怔怔地望著艦隊消失的方向,清臒的臉上布滿了難以化開的憂思與凝重。
    他那雙睿智的眼睛裏,此刻充滿了對未來的不確定和一絲深深的無力感。
    陛下走了,太子走了,連葉凡也走了……
    在這偌大的金陵城中,他劉伯溫,這個因推行新政而觸怒無數既得利益者的孤臣,此刻仿佛成了狂風暴雨中一葉無人庇護的扁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胡惟庸和藍玉等人對他恨之入骨。
    往日裏尚有陛下這棵大樹遮風擋雨。
    如今大樹暫離,那些豺狼虎豹,豈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讓他不由自主地攏了攏官袍。
    他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那從四麵八方悄然圍攏過來的惡意與殺機。
    唉……
    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在他心底無聲地響起,充滿了宦海浮沉的滄桑,與對自身命運的擔憂。
    就在這時。
    一個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與譏誚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打斷了他的沉思。
    “劉大人,可是身體有些不適?”
    “本相看你臉色似乎不大好啊。”
    劉伯溫心中一凜,緩緩轉過頭。
    隻見右相胡惟庸不知何時已走到了他麵前,臉上掛著那種令人如沐春風,卻又深不見底的慣有笑容,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那眼神深處,分明閃爍著一種大權在握的倨傲,和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劉伯溫強壓下心中的波瀾,臉上擠出一絲極其勉強,甚至有些僵硬的笑容,微微拱手。
    “有勞胡相關心,伯溫無恙,隻是……隻是江風有些寒涼罷了。”
    胡惟庸聞言,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他擺了擺手,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關懷與隱含的威脅。
    “劉大人年事已高,為國事操勞,也要多注意身體才是。”
    “如今陛下將這監國之權交給本相,本相自然是要兢兢業業,好好管理這朝堂上下,這才不負陛下的厚望嘛。”
    他特意加重了管理二字,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劉伯溫,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
    “若是劉大人當真覺得身體不適,精力不濟,亦可在府中好生歇息些許時日,調養一番。”
    “這朝中的事務,自有本相與諸位同僚分擔,劉大人不必過於掛心。”
    這話聽起來是關心體恤,實則字字誅心!
    這是在明目張膽地告訴他劉伯溫,現在我胡惟庸大權在握,讓你歇息,你就得歇息。
    隨時可以一步步地,以體恤老臣,安心養病為名,剝奪你的職權,將你邊緣化,甚至徹底踢出朝堂!
    劉伯溫何等聰明,豈會聽不出這弦外之音?
    他心中怒火升騰,卻也知道此刻絕非意氣用事之時。
    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強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再次拱手,聲音幹澀地道:“多謝……胡相關懷。”
    “伯溫省得了。”
    他知道,胡惟庸這是在向他發出明確的信號,也是最後的通牒。
    在陛下回鑾之前,這金陵城,已是胡惟庸的天下!
    告病請假,暫避鋒芒……
    或許是眼下唯一能保全自身的無奈之舉。
    胡惟庸看著劉伯溫那副隱忍而難堪的模樣,心中暢快無比。
    仿佛將多年來被劉伯溫清流風骨所壓製的鬱氣一掃而空!!
    他再也抑製不住那份得意,發出一陣誌得意滿的哈哈大笑,不再多看劉伯溫一眼,轉身在一眾依附官員的簇擁下,昂首闊步地離去。
    那笑聲在空曠的碼頭上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劉伯溫獨自站在原地,望著胡惟庸遠去的囂張背影,又看了看那早已空無一物的江麵。
    秋風拂過他花白的須發,帶來一陣徹骨的寒意。
    前路茫茫,凶險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