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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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時。
    鐵甲艦隊沿著大運河一路北上。
    龐大的船身破開平靜的水麵,蒸汽機的轟鳴聲低沉而持續,彰顯著無與倫比的力量。
    船隊並未直接駛向黃山方向。
    而是在航行了一日後,於一處較為寬闊的河道岔口緩緩轉向,駛入了一條通往內陸某處的支流。
    這一舉動,讓隨行的部分官員和侍衛都感到有些意外。
    龍艦“日月號”的指揮室內。
    朱元璋站在舷窗前,望著兩岸逐漸變得陌生卻又隱約有些熟悉的田野村落,嘴角噙著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馬皇後坐在一旁,手裏撚著一串玉珠,看著丈夫的背影,溫和地問道:
    “重八,這不是去黃山的路吧?”
    “你這是要帶咱們去哪兒?”
    朱元璋轉過身,走到馬皇後身邊坐下,拿起桌上的粗瓷茶碗喝了一口。
    咂咂嘴,仿佛在回味什麽。
    這才嘿嘿一笑,說道:
    “妹子,咱突然想起來,前頭不遠,有個叫‘清水埠’的港口,雖說不大,但連著滁陽侯的封地。”
    “沐英在那兒經營得還算不錯。”
    他頓了頓,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追憶和向往:
    “咱這皇帝當久了,整天在宮裏,聽的都是百官奏報,看的是錦繡文章,這腳底板,都快忘了泥巴地是啥滋味了!”
    “這耳朵裏,也好久沒聽過市井街坊的實在話了!”
    他看向馬皇後,語氣帶著一種難得的如同尋常老翁般的興致:
    “咱想著,反正離黃山還有些日子,不如就在那清水埠停一停,悄悄下去,陪妹子你四處走走,逛逛集市,聽聽小曲,嚐嚐地方小吃,也好好體會體會這民間百姓們真正過的日子!”
    馬皇後聞言,眼中也閃過一絲光亮。
    她微笑著點頭:“你這主意倒是不錯,整日在宮裏也確是悶得慌。”
    “隻是……這安全……”
    朱元璋大手一揮,渾不在意地說道:“安全怕啥?”
    “咱當年提著腦袋打天下的時候,什麽陣仗沒見過?”
    “再說了,咱微服私訪,不擺鑾駕,不帶依仗,誰知道咱是皇帝?”
    “你就放心吧!”
    他隨即站起身,對著侍立在一旁的侍衛統領,和隨行的幾名近臣吩咐道:“傳令下去,船隊就在前頭清水埠靠岸。”
    “靠岸後,除了必要的護衛,其餘人等,包括你們,都留在船上,不必跟著咱和皇後!”
    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在葉凡臉上停頓了一瞬,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還有,這幾艘鐵甲艦太紮眼了,停在港口跟幾座山似的,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給咱換!”
    “換成普通的官船或者商船樣式,掛上尋常旗號,掩人耳目!”
    “臣等遵旨!”
    命令下達!
    眾人心中皆是凜然!
    葉凡站在人群中垂首領命,心中已然明了朱元璋的深意。
    其一,這分明是陛下在刻意創造機會,讓他和同船而來的臨安公主能夠“自然”地脫離大部隊,有更多獨處的時間。
    想必下了船,陛下和皇後會自行遊覽。
    而恰好會安排他和公主一路。
    這撮合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其二,陛下此舉,更深層的目的是不想暴露行蹤。
    鐵甲戰艦目標太大,無論停在哪裏都是矚目的焦點。
    換成普通船隻,混雜在往來舟楫之中,便如同水滴入海,難以追尋。
    陛下這是想真正地不受打擾,深入民間。
    親眼看看他治下的大明,真實的麵貌究竟如何?
    看看那些地方官吏,是否真的如奏章中所言那般清廉勤政?
    看看那些惠民政策,是否真的落到了實處?
    這既是一位帝王對自身政績的檢驗。
    也是一種潛在的對地方勢力的無聲考察!
    葉凡不由得想起朱元璋提到的那個“滁陽侯”。
    此人名為沐英,乃是老朱義子,當年跟隨陛下南征北戰也算是一員驍勇之將,更是有著數次以身犯險,為陛下擋了箭矢。
    後來,因功被冊封為西平侯!
    ……
    很快,艦隊在清水埠一個相對僻靜的碼頭區靠岸。
    早有先遣人員安排好了數艘看起來毫不起眼,與尋常富商所用無異的烏篷官船和幾艘稍大些的貨船。
    朱元璋與馬皇後換上了尋常富裕員外與夫人的服飾。
    帶著數名精幹且同樣換了便裝的護衛,率先下了船。
    很快,便融入了港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不見了蹤影。
    而葉凡,也果然如他所料。
    被一名內侍恰好告知,臨安殿下想去看看港口的魚市,為確保安全,請葉左相陪同前往。
    看著那內侍意味深長的笑容,以及不遠處正東張西望,一臉好奇雀躍的臨安公主。
    葉凡心中無奈,卻也隻得領命。
    ……
    清水埠雖非通衢大邑。
    但因連接著西平侯封地與水路要道,倒也商鋪林立,人流如織,市井氣息十分濃厚。
    空氣中混雜著魚腥、汗味、食物香氣以及各種貨物特有的味道,構成了一幅生動而喧囂的民間畫卷。
    與帝後分開後,臨安公主朱靜鏡如同出了籠的鳥兒,對一切都充滿了新奇。
    她拉著葉凡的衣袖,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靈動的大眼睛左顧右盼,看到什麽有趣的都要湊上去瞧一瞧。
    “葉凡葉凡!”
    “你看那個!”
    “好漂亮的貝殼風鈴!”
    “哇!”
    “這個糖人居然能吹出鳥叫聲!”
    “咦?”
    “那邊圍了好多人,在賣什麽呀?”
    葉凡跟在她身後,既要確保她的安全,不被擁擠的人群衝撞,又要應付她層出不窮的問題和突發奇想,隻覺得比在中書省批閱一天奏章還要耗費心神。
    他臉上維持著無奈的平靜。
    行至一個賣女子首飾的攤位前,朱靜鏡的腳步慢了下來。
    攤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木簪、銀釵、珠花。
    雖不算名貴,但做工精巧,樣式別致。
    她的目光被一支雕成玉蘭花苞形狀的木簪吸引住了。
    那木簪用的是上好的檀木,紋理細膩,花苞雕刻得栩栩如生,隻在頂端點綴了一小顆潤白的珍珠,顯得清雅又不失靈動。
    她拿起那支簪子,在發髻邊比劃了一下,然後轉過頭,眨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葉凡,帶著一絲期待問道:
    “葉凡,你看這支簪子,我戴著好看麽?”
    葉凡看著她那副“你快誇我”的模樣,心中暗歎。
    麵上卻不得不配合地點點頭,語氣平淡但肯定。
    “殿下天生麗質,戴什麽都好看。”
    “這支玉蘭簪清雅,與殿下氣質相得益彰。”
    這話雖有奉承成分,但也算實話。
    朱靜鏡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那就它了!”
    她拿著簪子,很自然地對攤主說道:“給我包起來。”
    然後,非常理所當然地側頭對葉凡吩咐道:“付錢。”
    葉凡:“……”
    他看著公主那副“我買東西你付錢天經地義”的表情,一陣無語。
    他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俸祿有限。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跟一位公主,尤其是一位被寵慣了的公主討論錢的問題,顯然是自討沒趣。
    唉……
    葉凡在心中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充滿了無奈。
    他這左相的俸祿,比起當初做主事時確實是提了不少。
    但京城居,大不易。
    應酬往來,維持府邸用度,本就不算寬裕。
    這公主殿下花錢如流水。
    雖然目前隻是一支木簪,自己這點俸祿,怕是以後更要捉襟見肘,雪上加霜了!
    雖然腹誹不已,但他還是認命地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錢袋。
    那是一個半舊的青色布囊,與他這身便服倒是相配。
    他解開係繩,從裏麵取出幾塊大小不一的碎銀子,掂量了一下,遞給了那滿臉堆笑的攤主。
    “客官,承惠,一兩二錢銀子。”
    攤主接過銀子,手腳麻利地開始找零。
    他從腰間的錢袋裏抓出一把銅錢,叮當作響地數著:“找您八百文,您數好。”
    葉凡接過那一串用麻繩穿好的銅錢,入手微沉。
    他本是隨意接過,準備塞回錢袋,但指尖在接觸到銅錢邊緣的瞬間,動作卻微微一頓!
    不對勁!
    一種極其細微,不同於往常觸感的差異,從指尖傳來。
    他經常處理政務,尤其是涉及錢糧、工程核算,對銀錢頗為敏感。
    這銅錢的邊緣,似乎比官鑄的製錢要略微光滑一些,缺少了那種清晰的略帶紮手的鑄模痕跡。
    而且重量,似乎也輕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停下收錢的動作,將那一串銅錢拿到眼前,借著攤位上不甚明亮的光線,仔細端詳起來。
    攤主見他盯著銅錢看,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客官,錢有什麽問題嗎?”
    “咱這可都是實打實的銅錢,童叟無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