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李善長秘入京城!

字數:6326   加入書籤

A+A-


    廳內一片死寂。
    沉重的氣氛並未因沐英被拖走而消散,反而更加凝重。
    朱元璋緩緩坐回椅子,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些許,那是一種被至親背叛後的疲憊與心寒。
    馬皇後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滿是痛惜。
    良久,朱元璋才重新睜開眼,目光落在了肩膀上裹著傷,一直沉默肅立的葉凡身上。
    眼中的寒意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複雜的讚許。
    “葉凡,”朱元璋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這次差事……你辦得不錯。”
    “雷霆手段,揪出此等國之蠹蟲,證據確鑿,幹淨利落。”
    “沒給咱丟臉,也沒讓這清水埠的百姓再受荼毒。”
    “你的傷……怎麽樣了?”
    葉凡忍著肩頭傳來的隱痛,躬身道:“謝陛下關懷。”
    “臣隻是皮肉小傷,並無大礙,能為陛下分憂,肅清奸佞,乃臣之本分。”
    “本分……”
    朱元璋咀嚼著這兩個字,又看了看一旁臉色依舊不太好的朱標,意有所指地歎道:“要是人人都記得自己的本分,咱也就不用這麽操心了。”
    就在這時。
    一直安靜站在馬皇後身側的臨安公主朱靜鏡,忽然站了出來。
    她先是小心地看了看父皇的臉色,然後鼓起勇氣,脆生生地說道:“父皇!葉凡這次不光查案有功,他還……他還為了保護女兒,受了這麽重的傷呢!”
    “您看,流了那麽多血!要不是葉凡推開女兒,那一劍就刺到女兒身上了!”
    “父皇,您可得好好賞賜葉凡才行!”
    她說著,還故意指了指葉凡肩膀上厚厚的繃帶,小臉上滿是心疼和後怕,又帶著點替葉凡邀功的急切。
    朱元璋看著女兒那副模樣,剛才的怒氣倒是被衝散了些。
    但他故意板起臉,瞪了朱靜鏡一眼:“哼!你還有臉說?咱還沒跟你算賬呢!”
    “誰準你私自溜下船,留在這險地的?”
    “要不是葉凡機警,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說話?”
    “沒規矩!該罰!”
    朱靜鏡被父皇一瞪,立刻縮了縮脖子。
    但眼珠一轉,便湊到朱元璋身邊,拉著他的袖子輕輕搖晃,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十足的嬌憨。
    “父皇~女兒知道錯了嘛……”
    “女兒那也是擔心葉凡……擔心案情嘛……”
    “您就看在女兒也受了驚嚇,葉凡又立了大功還受傷的份上,別罰女兒了,多賞賜賞賜葉凡好不好嘛~”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給馬皇後使眼色求助。
    馬皇後看著女兒撒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輕輕搖了搖頭,卻沒說話。
    朱元璋被女兒晃得沒脾氣,臉上的嚴肅再也繃不住,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指著朱靜鏡對馬皇後道:“妹子,你看看這丫頭,都被慣成什麽樣了!”
    他轉頭又看向葉凡,擺了擺手,“罷了罷了,看在這丫頭替你求情,你也確實有功有傷的份上,咱就……”
    他正要說出賞賜的內容。
    忽然,錦衣衛指揮使毛驤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從廳外快步走入,麵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帶著一絲凝重。
    他徑直走到朱元璋身邊,俯身在其耳邊,用極低的聲音急促地稟報了幾句。
    廳內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到,在毛驤低聲稟報的瞬間,朱元璋那雙剛剛緩和些的眼睛,驟然眯起,一道凜冽如實質的寒芒從眼底深處閃過!
    緊接著。
    他嘴角竟然向上扯了扯,露出一抹冰冷而充滿譏誚的冷笑。
    那笑容裏沒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與森然殺意。
    “嗬……看來,他還是不甘心啊。”
    朱元璋低聲自語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但在寂靜的廳堂內,卻清晰傳入離得較近的葉凡和朱標耳中。
    說完這句,朱元璋臉上的所有表情迅速收斂,恢複了帝王的平靜,仿佛剛才那一閃而逝的寒芒與冷笑隻是錯覺。
    他不再提賞賜葉凡的事,甚至沒有對毛驤的稟報做出任何評論或指示。
    他直接站起身,動作幹脆利落,對眾人道:“此間事了,沐英伏法,餘孽肅清。”
    “傳令下去,即刻啟程,前往黃山!”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朱標和馬皇後都有些意外,但見朱元璋神色決斷,都不敢多問。
    朱靜鏡也被父皇瞬間變化的氣勢懾住,忘了繼續撒嬌。
    唯有葉凡,心中猛地一凜!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老朱那瞬間的眼神變化和那句低語。
    毛驤麵色嚴肅的密報,老朱那句低語,以及突然決意立刻離開,不再深談賞賜的舉動……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能——
    金陵,出事了!
    而且事情恐怕不小,能讓老朱如此反應,甚至暫時擱置封賞,急於返回行在……
    是胡惟庸?
    還是藍玉?
    亦或是朝中其他勢力,趁皇帝離京,又自以為沐英之事能牽扯朝廷精力之際,開始了新的動作?
    葉凡垂下眼簾,掩去眸中飛速閃過的思量。
    ……
    很快。
    鐵甲戰艦“日月號”劈波斬浪,再次駛離清水埠碼頭,將那座剛剛經曆了一場雷霆滌蕩的城鎮拋在身後。
    江風獵獵,吹動甲板上的旌旗。
    船艙內一間僻靜的艙室中,朱標摒退了左右,隻留下肩膀包紮著的葉凡。
    太子年輕的臉上不複之前的沉重,卻籠罩著一層更深沉的憂慮,眉頭緊鎖,眼神中帶著探詢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他來回踱了兩步,最終在葉凡麵前站定,壓低聲音,幾乎是耳語般說道:“老師,方才毛驤稟報的,是金陵傳來的密報。”
    葉凡心中一凜,知道正題來了。
    他微微頷首,示意太子繼續。
    朱標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揭露秘密的凝重:“密報稱……韓國公李善長,已於三日前,悄然返回了金陵府邸!”
    李善長!
    這個名字入耳,葉凡眼中閃過一道了然的光芒,之前心中的種種猜測瞬間被串聯起來!
    難怪老朱會是那般反應!
    李善長,開國元勳,淮西文臣之首,曾任中書省左丞相,後因年邁多病及一些政治原因,致仕歸鄉,遠離朝堂中樞已久。
    但其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在淮西集團中影響力巨大,堪稱隱形巨頭!
    他此刻突然秘密返回金陵,絕不可能隻是回來觀光或雲遊那麽簡單!
    看到葉凡恍然的神色,朱標立刻追問道:“老師,李善長此時秘密回京,意欲何為?”
    “沐英剛剛伏法,朝野目光聚焦於此,他選在這個時機……”
    葉凡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舷窗邊,望著窗外滾滾東去的江水,沉吟片刻。
    江風拂麵,帶來濕潤的氣息,也讓他肩上的傷口傳來隱隱刺痛,但這刺痛反而讓他思緒更加清晰。
    “殿下,”葉凡轉過身,目光沉靜而銳利,緩緩說道,“李善長此人,精明老辣,善於審時度勢。”
    “他雖已致仕,但未必甘於寂寞。”
    “朝堂權力,如同這江水,看似平靜,底下卻暗流洶湧。”
    他分析道:“如今朝中,胡惟庸雖為右相,看似大權在握,監國期間更是風頭無兩。”
    “然其根基多賴淮西武勳支持,自身在文官清流中聲望不足,且此次陛下離京,將監國之權獨予他,看似恩寵,實則是將他架在火上烤。”
    “胡惟庸在金陵的一舉一動,這些日子,恐怕已暗中引起了陛下不快,也授人以柄。”
    葉凡頓了頓,看著朱標若有所思的眼睛,繼續道:“而淮西武勳這邊,藍玉等人驕橫跋扈,貪得無厭,沐英之事更是一記警鍾,暴露其集團內部積弊已深,貪婪無度。”
    “陛下心中,怕是早已不滿。”
    “此次沐英案發,陛下借機敲打,甚至可能以此為契機,進一步整頓淮西勢力。”
    “在這種微妙時刻,”葉凡的聲音變得意味深長,“李善長秘密回京,其意圖……”
    “恐怕正是看到了權力格局可能出現的變動。”
    他直視朱標,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他或許認為,胡惟庸地位不穩,淮西武勳麵臨整頓,朝中需要一位德高望重,又能平衡各方,尤其是能安撫淮西老臣的‘定海神針’。”
    “而他李善長,無論是資曆、人脈,還是與淮西集團千絲萬縷的聯係,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此時回京,絕非無意之舉,而是想重新嗅一嗅權力的滋味,尋找機會,重返朝堂中樞,甚至……”
    “取胡惟庸而代之,或者至少,重新掌握足夠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朱標聞言,倒吸一口涼氣,臉上憂色更重!
    “老師是說……李善長想卷土重來?”
    “他……他難道不明白父皇的性子?”
    “父皇最忌憚的,就是功臣結黨,尾大不掉!”
    “他自然明白。”
    葉凡沉聲道:“正因為他明白,才會選擇在陛下離京,朝局因沐英案而震蕩的時機秘密回來。”
    “他是在試探,也是在布局。”
    “若陛下對胡惟庸和淮西武勳的不滿持續加深,需要人來製衡或過渡,他李善長就是現成的選擇。”
    “即便不能立刻複位,也能憑借其影響力,在接下來的朝局變動中,為自己和其代表的勢力,攫取最大的利益。”
    葉凡的話,如同冰冷的刀,剝開了李善長行動背後可能隱藏的層層算計。
    畢竟,權力場中,從來沒有真正的歸隱,隻有蟄伏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