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木樨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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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明霽在備考院試,明甫光還在補他之前落下的功課,明瑤華除了當後勤管家,準備飯食以外,她的空閑時間也沒浪費。
    在今天春天她就畫圖紙定做了一套蒸餾設備,因那時還在孝期,不好買花兒朵兒這種和玩樂沾邊的東西,就一直放在後罩房裏。
    如今正是桂花盛放時節,正好可以蒸餾出桂花純露、桂花精油,做香皂的時候加一點純露和精油,做出來的香皂就有持久淡雅的桂花香氣,既可以清洗潔淨,又可以用來熏香衣物。
    明瑤華一並買了白炭、烈酒、瓷瓶、冰塊等物,用了二十兩銀子——白炭買的多,不然等入冬了也是要買的,冰塊則是反季節產物,硬是昂貴。
    好在因花的錢多,他們家又是在揚州城裏,可以免費送貨上門。
    另外花了六百個銅板,買了十斤新鮮無雜質的鮮桂花,洗淨後按照花和水一比三的比例在院子裏燒炭火蒸餾。
    炭火燃了半天,桂花的香氣漸漸在院子彌散,甚至飄逸到院牆外頭。
    路過的人仔細聞嗅:“哪裏來的桂花香?”
    這附近可沒有桂花樹。
    明甫光原是在東廂房的書房內練字,聞到香味坐不住了,擱下毛筆就跑出來。
    他好奇地看著陶瓷密封大甕裏伸出一根彎曲的管子,管子彎曲部分在一個裝滿冰塊的木桶裏,管子另一頭從木桶下部出來,正一滴一滴地滴落水珠到一個形狀奇怪的盛放容器裏。
    這套怪模怪樣的東西他隻在送來時見過一次,原來是這樣用的。
    “姐姐,這就是木樨香露嗎?這麽香,真的能喝嗎?”明甫光蹲著問。
    “是木樨清露,能喝。”明瑤華遠遠坐在屋簷下盯著,手裏拿著把蒲扇不停地扇,額頭後背都是汗液,她狀似隨意地說:“要是有人給我扇扇風,等我休息夠了,一會兒就做冷泡蜂蜜香露烏龍茶。”
    這麽長的名字,聽起來就很高貴神秘,明甫光眼睛一亮,跑到明瑤華身邊,殷勤地扇扇子,嘴上還在表忠心:“姐姐,我可不是為了冷泡蜂蜜香露烏龍茶才給你扇扇子的,我就是想伺候姐姐,想讓姐姐開心。”
    楚明霽不知何時出來了,一邊繞著蒸餾設備觀察一圈,一邊笑出聲:“光弟,你就是你姐姐的佞寵。”
    明甫光學過佞寵的含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喜滋滋道:“我願意當姐姐的佞寵。姐姐,我扇的涼不涼快,要不要再大力點?”
    “嗯,很涼快,保持這樣就好。”
    享受一刻多鍾,明瑤華就將兩人趕回去做功課了。
    明瑤華在蒸餾瓷甕底下加了一些炭,就去給瓷瓶消毒——先用沸水煮一刻鍾,再用烈酒均勻地潤一遍,之後晾幹瓷瓶。
    十斤桂花分三次蒸餾,從上午到下午,一共收集了接近十斤的純露,和一點點精油。
    純露分裝進十五瓷瓶裏,密封保存起來,和精油一起放在後罩房最陰涼的角落。
    晚上,明瑤華叫了一桌席麵,慶祝她成功蒸餾出木樨香露和木樨精油,觸類旁通,其他的芳香類植物也能用蒸餾提取出香露和精油。
    這在大景朝可是獨一份的商業優勢。
    明瑤華侃侃而談未來的商業計劃,舉起盛了冷泡蜂蜜香露烏龍茶的茶碗,充滿幹勁地道:“為了我們的好日子,幹杯!”
    “當!”
    “當!”
    兩聲輕輕的碰杯聲。
    趁著成功提取純露和精油的這股勁兒,明瑤華在第二天把桂花香皂也做出來了。
    模具是很早之前就買的,牡丹、芙蓉、葡萄、柿子四個花樣,明瑤華往模具裏裝上皂液,放在後罩房陰涼處讓香皂凝固皂化。
    按說明瑤華應該歇一歇了,但幹勁一旦上來了就停不下來,她又買了一斤幹桂花,一點龍腦香,一斤楠木粘粉,用小石磨磨粉過篩後按比例混合,加入純露和成泥,花了兩天時間做出了木樨香珠。
    搓珠期間還緊急去找曹木匠做了兩個塑形珠子的模具。
    等珠子陰幹之後,便需要打磨拋光上蠟。到這一步明瑤華心中那股熱切的勁頭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
    看著明瑤華煩惱的模樣,楚明霽抿著唇,隨後給她出主意:“你去問問曹木匠能不能做這個活,他們做家具的,想來做慣了打磨拋光的活計,就算曹木匠看不上這點小活,他底下還帶著兩個徒弟呢。”
    他還記著曹木匠的兒媳婦徐氏做的事呢,但曹木匠確實是個靠手藝活吃飯的勤懇老實人,沒什麽走捷徑的髒心思,隻是偶爾尋他一次,倒也沒什麽。
    “哎呀,我怎麽沒想到,之前曹木匠幫做的兩個小模具他都沒收我錢。我這就去他家看看。”
    明瑤華興衝衝地拿一個木匣子裝了百來顆香珠,出門往巷子裏走去。
    楚明霽想了想,囑咐明甫光好好看家,跟著出去了。
    恰好曹木匠在家休息,看了一眼盒子裏的珠子,道:“這樣指頭大小的珠子,要一顆顆打磨、拋光、上蠟,約摸一天可以做好。要是我兒子來做,要收二百文錢,如果是讓我來做,就要三百文錢。童生娘子,你看看你要誰來做這個活?”
    爹和兒子相差一百文,明瑤華猶豫了下,偏向於選曹柱兒,左右這隻是她的練手之作,自家人戴著玩兒的,等以後做了要市賣的腕香珠,再多方比對木匠手藝不遲。
    楚明霽先她一步道:“那就麻煩曹大叔了。”
    “行,我的手藝你們就放心吧,一定把這些打磨得光滑漂亮。”曹木匠笑著應下。
    他也原意幹這活,不僅是多一百文錢,更是展示了他的家庭威嚴。
    兒子長大了能賺錢了,又有了小家,曹木匠未免擔憂兒子翅膀硬了不聽使喚,但隻要他的手藝活比曹柱兒的好,還能賺得到錢,他的心就是穩當的。
    徐氏在廂房透過窗戶看到楚明霽清俊出眾的麵容,舉手投足自有一股與金魚巷眾人不同的氣度,站在他身旁的女子亦是容色不俗,用郎才女貌四個字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登時她心下酸澀得厲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不甘心地想,她好好打扮一番,也不比楚童生的妻子差。
    隻是她已經嫁了曹柱兒,什麽都不可能了。
    徐氏摸了下肚子,落寞轉身,回到內室坐下。上次她挪用了曹婆子把持的銀錢,惹得曹婆子大怒,她羞愧之下撞向柱子,腦門流了一大灘血,請了大夫來,一把脈卻是先診出了喜脈,她腹中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也幸虧有這個孩子,她用了曹家銀子的事情算是揭過去了。
    雖然心中知道她和楚明霽是無緣無分,徐氏還是忍不住在兩人走後去問曹木匠:“爹,楚童生來咱們家是有什麽事嗎?”
    曹木匠道:“也沒甚事,就是來請我打磨珠子的。”
    徐氏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珠子?是什麽樣的珠子?”
    徐氏知道年輕姐兒愛俏,或是做珠簾掛在房中,或是做手串戴在腕上,隻是不該是這個時候,楚童生院試在即,童生娘子怎麽還將心思放在這些女兒家的雜事上頭?
    曹木匠和這個兒媳婦相處不多,加上徐氏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女兒,他一向高看一眼,就算是發生了偷拿銀子的事,他也沒一直記著,過去就過去了,以後改了就成。
    因此還是如往常一般待她,當即打開匣子給她看了一眼匣裏的珠子。
    徐氏拿起一顆仔細觀看,珠子中間有孔洞,且散發著清幽的桂花香。
    她愈加篤定了明瑤華隻顧著自個兒的女兒家心思,分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
    這怎麽行呢?
    聽說楚童生娘子早年喪母,許就是失了母親的教導,這才不懂得女兒家的賢惠莊重。
    懷著這樣的心思,徐氏思慮再三,還是按捺不住,找上了明瑤華。
    明瑤華回家剛收拾好蒸餾設備和小石磨等物件,就聽到門外傳來叩門聲。
    她打開門看到徐氏,一臉驚詫,雖然和徐氏之前並無來往,以後也不想和她有來往,但人都到門前了,且她和徐氏也沒有明麵上的矛盾,看在曹木匠的麵子上,她還是讓人進門坐下,送上一杯溫水。
    徐氏環視一圈四周,鼻端還能嗅到淡淡的桂花香,她在心中歎了口氣,道:“童生娘子,我聽說楚童生預備參加今年的院試?”
    明瑤華搞不清她的來意,隻點頭道:“是的。”
    徐氏坐正了,語重心長道:“唉,童生娘子,這些話我本不該多嘴的。隻是我比你略大兩歲,心裏是拿你當妹妹看待的,有些事我看到了不能不說。”
    明瑤華:“……”
    知道是多嘴就別說!
    明瑤華沒反駁,麵帶微笑,靜靜地聽著,徐氏以為她聽進自己的話了,不自覺地用上了教導責備的口吻:“男子科考何等重要,如今正是楚童生的緊要關頭,你當好好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怎麽還有心思擺弄什麽花兒珠兒的?等楚童生考取了功名,你要什麽好東西沒有?妹妹你聽我的,趕緊棄了那些雜玩意兒,專心管好家中事宜,讓楚童生無後顧之憂地參加科考。”
    明瑤華快氣笑了,她抿唇,默了一瞬,而後真誠地道:“姐姐比我有見識,我有個疑惑不懂,想請教姐姐,不知可不可?”
    “你問就是。”徐氏背靠著椅背。
    明瑤華道:“我想請教姐姐,可否解釋一下各家門另家戶這句俗語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