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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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謝利的猜測,威斯特打了個響指:“沒錯。正如你說的那樣,因為對普卡蒂鎮的未來失去信心,阿奇裏斯產生了離開這裏另尋發展的念頭。在普卡蒂過習慣了受人尊崇的生活,他此次離開,自然要把女妖一起帶走,好繼續扮演他的‘先知’——可他顯然無法很好地控製女妖,我猜這也是女妖失控,在鎮上大肆捕獵的原因。”
“不得已,阿奇裏斯隻能將女妖的存在捅到明麵上,希望借助鎮民的討伐削弱女妖,再趁女妖虛弱之際,強行捕捉,將女妖帶走……看這份清單,上麵詳細記載了剿滅女妖前鎮政府集中采購的武器,全是凡俗鐵器,隻能讓女妖受傷,但無法殺死女妖。在明知海中女妖真身的情況下仍一力促成了此次采購,阿奇裏斯的心思昭然若揭。”
謝利皺眉:“可博物館中寫的是,女妖被殺死分屍,徹底鎮壓了……”
“因為事情出現了變數。”威斯特說,“阿奇裏斯自以為勝券在握,不料在討伐女妖的途中,一名驅魔人突然光顧了小鎮。那位驅魔人給了鎮民許多建議,身為明麵上的小鎮英雄,阿奇裏斯無法明著阻攔對方,於是,陰差陽錯,鎮民們成功鎮壓了女妖……後麵的故事,你應該猜到了吧?”
謝利點點頭。都分析到這個地步了,再猜不到後續,他就得去醫院看看腦子了。
——阿奇裏斯因自己的籌謀遭到反噬,失去了僅剩的兒子。女妖被封印後,他沉浸在悲痛中,心灰意冷,放鬆了對小鎮的掌控。麥考夫趁機蠱惑鎮民舉辦祈神儀式,企圖再造一名新的先知。他們不知道,儀式祈求的所謂“神明”正是被他們鎮壓的海中女妖。好笑的是,當唯一知曉真相的阿奇裏斯良心發現,企圖阻止這一切,鎮民們卻殺死了他。
在貪婪的驅使下,人們舉辦了一次又一次儀式,終於,封印破開,女妖歸來,喪子的陰霾重新籠罩了整個小鎮……
“可是,了解這些故事又有什麽用呢?我隻想盡快找回我的孩子。”謝利皺著眉頭,鼓足勇氣問。
威斯特從鼻腔發出了一聲哼笑:“當然有用。如果沒猜錯,海中女妖的真身就是希臘神話中的蛇身女妖拉彌亞。這可是在曆史上確有記載的神話生物,理論上講,隻要有關她的記憶不曾從人類族群中消失,她就永遠不死不滅。”
“對於這樣接近‘概念級’的存在,普通的驅魔手段是無效的,必須找到她的弱點,才能將她驅逐出我們的世界——就好比要殺死蛇妖美杜莎,隻能使用傳說中諸神贈與的聖劍赫帕爾一樣,能鎮壓拉彌亞的,也隻有特定物品。”
驅魔人說到這,又甩手丟了一本希臘神話給謝利,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看第83頁,‘赫拉為了報複拉彌亞,奪去了拉彌亞的睡眠,每當睜眼時,孩子慘死的樣子就不斷在拉彌亞眼前上演,讓她憶子成狂,活在無止境的悲痛與怨恨中。宙斯對拉彌亞心存愧疚,他賜予了拉彌亞一雙能看到未來的眼睛,和自由取下眼睛的能力。當取下眼睛時,拉彌亞將陷入沉睡,遺忘一切的痛苦和煩惱’。根據這一段話,我推測,我們要找的應該是拉彌亞的指甲。用它取下女妖的眼睛,再將眼睛毀掉,就能徹底將她鎮壓——前提是沒有人再度召喚她。我想,過去的那位驅魔人應該也是這樣做的。”
謝利的臉一下子垮了:“可我們連女妖的巢穴在哪裏都不知道,又要從哪裏弄到女妖的指甲呢?”
“誰說我們不知道。”威斯特此時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到謝利還在原地愣著,他抬手扣上禮帽,一抖衣袍,背身朝謝利做了個招手的動作:“跟上來吧,我已勘破此次案件的謎團。接下來,我們得先往墓地一趟。”
“……啊,好、好的!”謝利急忙抬步追了上去。
他揣著滿肚子疑惑,驅車帶威斯特去了小鎮的公墓。小鎮的第二任鎮長、死在流血衝突中的阿奇裏斯就葬在這裏。愧疚於他的死亡,人們將阿奇裏斯生前的隨身物品陪同他一起下葬,威斯特認為,阿奇裏斯既然興起過帶女妖一起離開的想法,手中肯定保留有女妖的指甲。
他從不知哪裏拿出一把鏟子,“啪”地丟到了謝利腳邊,走到阿奇裏斯墳墓旁,言簡意賅:“挖!”
謝利抬手指向自己:“……我掘墓地,真的假的?”
威斯特環臂諷笑:“難道要我來?”
“……”被對方氣勢所攝,謝利不敢廢話,舉起鏟子心驚膽戰地挖了起來。
一小時後,墳墓掘開,從棺木的隨葬品中,兩人找到了一柄手掌長短的匕首。時隔百餘年,匕首的狀態依舊完好,拔出刀鞘,匕首裏麵沒有刀刃,而是一根彎月形的漆黑尖爪。
“找到了。”威斯特抬手輕撫鋒利的爪尖,舉起匕首對月觀察了片刻,臉上浮現一抹滿意,“很好,是真貨。萬事俱備,接下來,該動身去找你的女兒了。”
語畢,驅魔人風衣下擺一揚,率先舉步朝汽車的方向走去。
謝利連忙小跑著跟上去,邊跑邊問:“您知道她在哪裏?遠嗎,能馬上趕到嗎?”
“這是很簡單的推理——還記得小鎮的四條禁令嗎?”
車輛的打火聲響起,中間穿插著謝利喃喃的背誦:“不要帶孩子去海邊,不要在霧天將孩子帶出門,不能在霧中晾曬孩子的衣物,別讓孩子照射到燈塔的光。”
威斯特點頭:“拉彌亞是海神波塞冬的女兒。海洋是她天然的領地,從海中飄來的霧氣則是她延伸向陸地的眼睛——如此,前三條禁令就很好理解,核心思想都是讓孩子避開女妖的注視。那麽,你有思考過,最後一條禁令為什麽會牽扯到‘燈塔’嗎?”
“莫非……”
威斯特笑:“自然是因為,女妖的巢穴,就在燈塔下。”
語畢,他不再廢話,一踩油門,便駕駛車輛,朝遠方的碼頭駛去。
普卡蒂鎮周邊的海域礁石密布,缺少良港,想到達遠處的燈塔,要麽劃船艙極淺的木頭小船,要麽繞路到五公裏外的小碼頭,去那裏乘坐快艇。
海中燈塔廢棄太久,岸邊的木船缺乏維護,早已經損壞。兩人選擇的是去碼頭租快艇。
謝利為此又付了好大一筆租船費,本就幹癟的錢包雪上加霜。
當然,如果能救回埃弗莉,一切都是值得的。怕就怕過了這麽長時間,埃弗莉已經被拉彌亞吃掉了……
思考進行到這戛然而止。經曆過一晚上緊張刺激的查資料和挖墳,此時已經晨光熹微。借著天邊那抹魚肚白,謝利敏銳地發現,在不遠處的水麵上漂著一個閃亮亮的玻璃瓶,瓶子裏還裝了零零碎碎幾樣東西。
“那是……”
他眯起眼,在快艇經過的瞬間,舉起船上的抄網,一把網住了那隻瓶子。
……
埃弗莉做了個夢。
以她當前的腦容量,很少會做情節這樣跌宕起伏的夢。
夢中,她看到曾成功解決了五月花公寓事件的驅魔人威斯特拎著一盞金色的油燈,破解了燈塔底部的老舊機關,順著後方的暗道,孤身一人進入了地下石室。
那盞油燈似乎是什麽道具,燈光泛黃,乍一看隻是普通的照明工具。然而,當昏黃的燈光照射在女妖身上時,光線中竟像蘊含了烈焰炙烤的高溫,所過之處,女妖青白的皮膚被燙得皮肉卷曲,一片焦黑。
“啊啊啊!”
女妖發出了一陣淒厲的尖叫,聲音尖銳,直穿耳膜。為了守護巢穴與女兒,她與闖入者展開了激烈的搏鬥。
女妖體型龐大,力量遠超過正常人,輕輕一擊就能拍斷粗壯的石柱。然而,明明是血肉之軀,威斯特卻絲毫不懼女妖的攻擊。他脫掉了珍惜無比的長風衣,露出下方黑色的短款緊身衣,動作之間,肩膀手臂浮現結實的肌肉輪廓。
透過衣料的孔洞,埃弗莉看到,包括雙臂在內,威斯特脖子以下的全身皮膚都用不知名字符書寫著密密麻麻的經文。當女妖的蛇尾裹挾著淩厲風聲向他砸落時,那些經文紛紛亮起銀白的光芒,從威斯特體表浮起,形成一層無形的屏障,穩穩接住對麵的進攻。
借助這身古怪的經文,威斯特視女妖的攻擊如無物,手拎油燈,如閑庭信步,穩穩繞過蛇尾形成的防線,來到了海中女妖近前。
他抬手一揚,將燈中金色的液體盡數傾倒在女妖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
液體與身體接觸,便如高濃度硫酸潑上肉體凡胎,所過之處,骨肉盡化,騰起一陣白色的煙霧。刺鼻的皮肉燒灼味充斥了整個空間,女妖仰頭痛苦地嘶吼著,長尾在地上胡亂掃過,激起一陣塵土飛揚。
趁此時機,威斯特一個滑步輕巧避開亂拍的蛇尾,來到女妖側後方,目標明確,一把從岩石後抓住了被女妖藏起來的埃弗莉。
戴著露指手套的右手張開,重重壓上女嬰脆弱的脖子,毫無疼惜與憐憫,驅魔人一把扼住了埃弗莉的脖頸。
當女妖體表的傷勢緩慢愈合,從痛苦中回神時,轉頭對上的,是埃弗莉因窒息而漲紅的臉。
“@%#……”
挾持著小小的女嬰,威斯特張口,吐出一串發音和女妖類似的話。女妖聽懂了他的話,她焦急又擔憂地注視著被掐住咽喉的女嬰,紅瞳中爆發出強烈的痛苦、眷戀與不甘。然而,時間不等人,眼見埃弗莉臉色漲紅,氣若遊絲,在強烈的母性驅使下,女妖結束了短暫的掙紮。
她像一隻被牽上祭台的羔羊,低垂頭顱,擺出了引頸受戮的姿態。
“呼~”
威斯特見狀打了個呼哨。保持著單手挾住埃弗莉脖頸的姿勢,他左手抬起,輕輕抖腕,從不知哪裏變出一把通體漆黑的彎月形匕首,走到女妖近前,用匕首粗魯地托起女妖的下巴,尖端對準女妖的眼睛,猛地用力朝下一挖——
飛濺的血液中,一雙鮮紅的眼球飛出海中女妖的眼眶,落在了不遠處地上。
女妖的呼吸戛然停止。
眼球離體的瞬間,埃弗莉看到灰白的顏色從麵部開始,飛快爬上女妖的全身。不過一眨眼工夫,女妖竟保持著站立的姿態,原地化為了一座石像。
隨後,威斯特鬆開掐住埃弗莉的手,改為將她夾在腋下,抬腳走到滾落的眼球前,麵無表情踩了上去。
“啪嘰。”
輕輕一聲,如細雪落在鬆枝。
下一秒,矗立的石像轟然倒塌,化作了一地淋漓的碎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