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長江艦隊:破浪炮船護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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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初漲,江闊雲低。 武昌城外的江麵上,二十艘大小不一的炮船排成楔形陣列,破開渾濁的江水,緩緩前行。
船身新刷的桐油在略顯陰沉的天空下泛著暗沉的光澤,最大的那艘戰艦艏部,兩個以遒勁筆力刻鑿、再以朱漆描摹的大字——破浪——尤其醒目。
這便是向拯民麾下初具規模的長江艦隊。 旗艦“破浪號”的艦橋上,向拯民憑欄而立,江風帶著濕冷的水汽撲麵而來,吹動了他已蓄起些長度的發梢。
他身側,雪魄有些不耐煩地用爪子刨著堅實的柚木甲板,對腳下這晃動且充滿陌生木材、桐油、鐵鏽混合氣味的環境,它顯然還不太適應,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老夥計,習慣就好。”向拯民伸手撫摸著雪魄頸後厚實的皮毛,安撫著這山林之王,“這大江,以後也是我們的地盤。” 他的目光掃過整個艦隊,二十艘炮船,除了新下水的“破浪號”,其餘多是由原本的商船、甚至俘獲的水匪船隻加固、改裝而來,形製各異,航速不一。
但每一艘的側舷,都開有整齊的炮窗,黑洞洞的炮口從中探出,散發著冰冷的殺氣。桅杆上,一麵麵玄底白虎旗迎風獵獵作響,為這支略顯“拚湊”的艦隊注入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凜然軍威。
“編隊行進,保持間距!瞭望哨,眼睛都給我放亮些!”一個洪亮甚至有些粗糲的聲音在甲板上響起。說話的是艦隊統領,原水匪頭子,現被向拯民賜姓“向”、改名“向濤”的張莽。他膚色黝黑,臉上帶著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留下的風霜印記,但眼神銳利,嗓門極大。
歸順以來,他對向拯民既畏且服,更對這支真正屬於“自己人”的艦隊傾注了全部心血。 “大人,艦隊已按預定航線行進,半個時辰後可抵達鸚鵡洲附近水域,進行首次編隊炮擊演練。”向濤大步走到向拯民身後,抱拳行禮,聲音依舊洪亮,但姿態恭敬。
向拯民轉過身,點了點頭:“向統領辛苦了。將士們操練得如何?這新船可還順手?” “回大人,弟兄們勁頭足得很!能吃皇糧,還能開著炮船保境安民,以前當水匪時想都不敢想!”向濤臉上露出些憨直的笑容,“就是這新船……太大了,操舵、升帆都比小船費勁,炮位也多,兄弟們配合還生疏。
不過大人放心,給俺老向……給末將一點時間,一定能擺弄明白!”他拍了拍胸脯,震得甲板似乎都晃了晃。 向拯民笑了笑,他能理解。從駕馭小舢板打家劫舍,到指揮數百噸的炮艦進行正規水戰,這跨度不可謂不大。“不急,循序漸進。
尤其是夜間巡航和編隊配合,是重中之重。長江水道漫長,敵人不會隻在白天、隻在寬闊江麵出現。” “末將明白!”向濤鄭重應道。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上前稟報:“大人,趙磊趙老板的船隊跟上來了,在我們右後方約一裏處。”
向拯民舉目望去,果然看到一支由十餘艘貨船組成的商隊,正小心翼翼地跟在艦隊後方,船頭飄揚著“廉記”的旗號。為首一艘貨船上,一個穿著綢緞長衫、略顯富態的身影正朝著“破浪號”這邊使勁揮手,正是商人趙磊。
“這家夥,鼻子倒是靈光,我們艦隊第一次大規模巡航,他就迫不及待跟上來沾光了。”向濤撇撇嘴,他對這些商人談不上惡感,但也覺得他們過於精明算計。
向拯民卻意味深長地說:“他要的就是這份安全感。我們的艦隊越強大,他的商路就越安穩,能運的貨就越多,賺的銀子也越多。而他賺的銀子,通過稅賦、通過采購我們的物資,最終又會反哺到我們身上。向統領,這就是覃夫人常說的‘相輔相成’。”
向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不太明白這些彎彎繞,但他相信向拯民的判斷。 艦隊繼續前行,抵達預定的演練水域。隨著向濤一聲令下,旗手迅速打出旗語。 “左舷火炮!目標——前方無人沙洲!裝填實心彈!”各艦的炮長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炮手們緊張而有序地忙碌起來,清理炮膛,裝入用絲綢藥包裝好的***,用推彈杆將沉重的鐵質炮彈塞進炮膛。整個過程在軍官的嗬斥和計時下完成,雖然比不上後世的速度,但已初具章法。
“預備——放!” “破浪號”艦身猛地一震,側舷三門線膛炮幾乎同時噴吐出熾烈的火焰和濃煙,巨大的轟鳴聲瞬間壓過了江風江水之聲,在兩岸山巒間激起重重回響。雪魄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猛地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帶著警告意味的低吼。
向拯民一邊安撫雪魄,一邊緊盯著彈著點。隻見遠處沙洲上騰起三股煙柱,雖然落點略有散布,但都在目標區域內。 “右舷預備——放!” 另一側的火炮也相繼怒吼。
各艦依次射擊,江麵上炮聲隆隆,硝煙彌漫,雖然偶有配合失誤、射擊延遲的情況,但整體上,這支新生艦隊第一次展現出了它猙獰的獠牙。 趙磊站在貨船船頭,看著遠處沙洲上被炮彈掀起的沙土,聽著這震耳欲聾的炮聲,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激動得搓手。
“好!好啊!有這般威勢,我看哪個不開眼的水匪還敢碰我‘廉記’的船!這去南京、去安慶的路,穩了!” 演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色漸晚。艦隊開始轉向,準備進行夜間巡航訓練。 夜幕降臨,江麵漆黑一片,隻有船上的零星燈火和桅杆頂端的信號風燈提供著微弱的光源。
寒風更甚,甲板上值勤的水手們都裹緊了棉衣。 向拯民沒有回艙休息,他和向濤一起站在艦橋,借著月光和星輝,努力分辨著江麵和兩岸的輪廓。雪魄安靜地趴在他腳邊,似乎已經習慣了船隻的晃動和偶爾傳來的指令聲,它的耳朵不時轉動著,捕捉著風中傳來的各種細微聲響。
“夜間行船,最難的是辨別方向和規避暗礁淺灘。”向濤低聲道,“我們這些老水匪靠的是經驗和記憶,但對於大軍艦隊,必須要有更可靠的辦法。大人您讓準備的詳細江圖,真是幫了大忙。” “圖是死的,人是活的。”
向拯民看著漆黑如墨的江麵,“還要多訓練,讓每一位船長、舵手都熟悉這段水道。以後,我們或許可以沿江設立燈塔、航標。” “燈塔?航標?”向濤有些疑惑。 “就是在關鍵的水道、險灘附近,建立高塔,夜間點燃燈火,或者白天懸掛醒目標誌,為過往船隻指引方向,警示危險。”向拯民解釋道。
這個想法在他腦中盤旋已久了。 向濤眼睛一亮:“這……這真是功德無量的好事啊!大人,若真能建成,不僅利於我軍,天下商旅漁民都將受益!” 就在這時,趴在甲板上的雪魄忽然抬起頭,耳朵警惕地豎起,轉向左舷前方的黑暗江麵,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有情況!”向拯民立刻警覺起來。雪魄的預警能力,在陸地上屢試不爽,沒想到在水上似乎也有效? 向濤也注意到了雪魄的異常,他雖不明所以,但出於對向拯民和這隻神虎的信任,立刻下令:“左舷前方,加強警戒!瞭望哨,重點觀察!各炮位做好應急準備!”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
艦隊在沉默中繼續前行,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約莫一炷香後,左前方黑暗的江麵上,隱隱傳來了不同於風聲水聲的異響,像是船槳劃水的聲音,還夾雜著些許壓抑的人語。 “發現不明船隻!數量……五艘以上!小型槳船,正在向我方靠近!”
桅盤上的瞭望哨終於憑借微弱的月光看到了目標,尖聲示警。 “果然!”向濤倒吸一口涼氣,又是佩服又是後怕,“要不是雪魄大人預警,我們恐怕要被這些鬼鬼祟祟的家夥摸到很近才能發現!各艦注意!燈火管製,保持靜默,放他們進來!聽我號令準備戰鬥!”
命令悄無聲息地傳遞下去,艦隊如同暗夜中潛伏的巨獸,收斂了所有聲息,隻有船底破開水流的細微聲音。 那幾艘小船顯然沒有發現龐大的艦隊正靜默地等待著他們,他們借著夜色掩護,試圖靠近,目標似乎是跟在艦隊後方不遠處的趙磊商隊。
就在這些小船進入艦隊最佳射程之時,向濤猛地一揮令旗:“點火!示警射擊!左舷前方,攔阻射界,一輪齊射!” 幾乎在令旗落下的瞬間,“破浪號”和附近幾艘炮船的左舷火炮再次噴出火舌,轟鳴的炮聲撕裂了夜的寂靜!數發炮彈帶著淒厲的呼嘯,砸在小船前方的江麵上,激起巨大的水柱!
那些小船上的身影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懵了,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在這漆黑的夜裏,會有一支龐大的艦隊如同鬼魅般出現,並精準地發現了他們。 “是……是官軍!快跑!” “扯呼!扯呼!” 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從對麵傳來,幾艘小船如同受驚的兔子,拚命調轉船頭,倉皇向黑暗深處逃竄。
向濤沒有下令追擊,窮寇莫追,夜間追擊小型槳船風險太大,演練和威懾的目的已經達到。 “清理炮膛,解除警戒,繼續巡航。”向濤沉穩地下達命令。 艦隊恢複了正常的夜間航行狀態。向拯民蹲下身,用力抱了抱雪魄的脖頸,“好家夥,立了大功了!水上的事情,你也幫上忙了!”
雪魄似乎聽懂了誇獎,用大頭蹭了蹭向拯民,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第二天清晨,趙磊特意乘著小艇登上了“破浪號”,一上甲板就對著向拯民長揖到地:“向大人!昨夜多虧了艦隊,嚇退了那幫水耗子!趙某感激不盡!有艦隊護航,我‘廉記’的船隊,以後就敢放心大膽地往南京、安慶跑了!”
他臉上滿是興奮和後怕,“回去我就組織更大的船隊,把我們的火柴、肥皂、雪魄酒,還有施南的藥材、山貨,都運過去!再把那邊的糧食、布匹、江南的絲綢瓷器運回來!”
向拯民扶起他,正色道:“趙老板不必多禮。護佑商路,本是艦隊職責所在。商路暢通,物資流通,民生才能富足,我們才能有更多的稅收來打造更強的艦隊,建造更多的‘破浪號’。此乃良性循環。”
他走到船舷邊,望著晨曦中波光粼粼的江麵,以及航行在側的艦隊,豪情頓生:“這千裏長江,從此要換一番氣象了!我要讓這江麵上,隻有我華夏白虎旗庇護下的商旅能夠安然往來!任何魑魅魍魎,休想再興風作浪!” 朝陽躍出江麵,萬道金光灑在“破浪號”的船身和白虎旗上,也映亮了向拯民堅毅的側臉。雪魄走到他身邊,與他一同望向那奔流不息的大江,發出一聲悠長而充滿力量的虎嘯,仿佛在向這片古老的水域宣告著新主人的到來。 江風鼓蕩,艦隊揚帆,破浪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