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春雷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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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武昌。
天色還未大亮,長江上彌漫著薄薄的霧氣,可武昌城內外早已是人聲鼎沸。從各地趕來的百姓、士兵、士紳、商賈,把個武昌城擠得水泄不通。今天,是個大日子。
原湖廣總督衙門前的廣場,如今被平整拓寬,搭起了高大的典禮台。台上,鮮豔的“華夏”旗幟在微風中獵獵作響。台下,人山人海,萬頭攢動。有拄著拐杖、被兒孫攙扶來的白發老翁,有挎著籃子、裏麵裝著準備拋灑的幹果花瓣的婦人,更多的是穿著新發的靛藍色軍服、排列著整齊方陣的士兵,他們手中的新式步槍上了刺刀,在熹微的晨光中閃爍著寒光,如同一片鋼鐵的森林。
辰時正,鼓樂齊鳴。
向拯民、王夫之、顧炎武等政務決策局成員,以及各軍區司令、各部官員,緩步登上了典禮台。向拯民依舊是一身半舊的青布長衫,隻在胸前別了一枚新製的“華夏”徽章。他走到台前,目光緩緩掃過台下那一片黑壓壓、望不到邊的人群,掃過那些激動、期盼、熱切的麵孔。
廣場上瞬間安靜下來,隻有旗幟飄揚的噗噗聲和遠處長江的濤聲。
向拯民深吸一口氣,那聲音透過簡易的擴音裝置,清晰地傳遍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同胞們!將士們!今天,公元一六六二年,二月初一!”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開天辟地的決然。
“我宣布——華夏共和國,正式成立了!”
“轟——!”
廣場上積蓄已久的情感,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歡呼聲、呐喊聲、哭泣聲匯聚成一股巨大的聲浪,直衝雲霄!許多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朝著典禮台的方向磕頭,被身邊的人拉起來後,依舊激動得渾身顫抖。士兵們舉起手中的步槍,奮力揮舞,刺刀的光芒匯成一片流動的銀河。
“華夏萬歲!”
“共和國萬歲!”
“向總統萬歲!”
各種各樣的口號混雜在一起,表達著同一種狂喜和解脫。數百年的壓抑,仿佛在這一刻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待歡呼聲稍稍平息,向拯民繼續宣布經過議定的各項任命:總統向拯民,議會議長王夫之,政務院總理顧炎武,國防部長李定國,公安部長巴勇……每一個名字念出,都引來一陣熱烈的歡呼。
接著,顧炎武走到了台前。這位以剛直和務實著稱的新任總理,沒有過多的渲染,直接切入了一個最關乎億萬黎民生計的問題。
“諸位同胞!”顧炎武的聲音帶著金石之音,“新朝既立,當有新政!華夏之根基在於農桑,農桑之根本在於土地!然千百年來,土地兼並,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此乃天下動蕩之源!”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台下許多農民模樣的代表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眼神灼灼。
“經華夏共和國政務決策局決議,自即日起,《土地改革令》正式頒行天下!”顧炎武高高舉起一份蓋著鮮紅大印的文書,“法令規定:所有前朝皇室、宗室、八旗貴族所占土地,一律沒收,重新分配!所有地方豪強憑借權勢巧取豪奪之土地,經查證屬實,亦在沒收之列!土地,將按照‘耕者有其田’之原則,優先分給無地、少地的佃戶、貧農!地主富戶超出額定標準之土地,亦由官府作價贖買,分給農民!”
“好——!”台下,來自各地的農民代表再也抑製不住,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許多人淚流滿麵,他們祖祖輩輩夢想著能有自己的一塊土地,如今,這夢想竟然成真了!
“分田地了!真的分田地了!”一個來自河南的老農,臉上深刻的皺紋裏都溢滿了狂喜,他抓著身邊一個年輕人的胳膊,用力搖晃著,“栓子,聽見沒?咱們要有自己的地了!再也不用給地主老爺當牛做馬了!”
開國大典的消息和《土地改革令》的內容,像一陣迅猛的春風,以武昌為中心,向著華夏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席卷而去。
在湖南的某個山村,當穿著新式製服、臂纏“土改工作隊”袖標的年輕官員,站在村頭打穀場的石碾上,大聲宣讀《土地改革令》時,下麵的村民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震天的哭號和歡呼。人們湧上前,圍著工作隊的成員,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撫摸著那蓋著官印的文書,仿佛那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青天大老爺啊!”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太太顫巍巍地就要下跪,被工作隊員趕忙扶住。
在江西的田間地頭,工作隊員帶著從縣裏請來的測繪人員,開始清丈土地,插標定界。原本屬於某個致仕侍郎的千畝良田,被劃分成一小塊一小塊,寫上了原本是他佃戶的名字。拿到蓋著紅手印的地契時,那些一輩子彎腰種地的漢子,哭得像個孩子。
“這……這真是咱家的了?”一個黑瘦的漢子反複摩挲著地契上自己的名字,不敢相信。
“是!李老栓,這三畝二分水田,以後就是你李家的產業了!好好種,第一年免賦稅!”工作隊員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
勞動人民的歡呼和支持,如同春潮湧動。然而,這場觸及根本的變革,也必然觸動了一些人的奶酪。
江南,蘇州。
一座深宅大院內,氣氛卻與外麵的歡騰截然相反。幾個身著綢緞、麵色陰沉的中年人或坐或站,他們是本地頗有勢力的鄉紳,祖上多是明朝官員,與那個以“清議”聞名實則黨同伐異的“東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反了!真是反了!”一個幹瘦老者將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濺,“那群泥腿子出身的丘八,竟然真敢動我們的祖產!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現在他們的刀把子就是王法!”另一個胖鄉紳咬牙切齒,“我那城外五百多畝上好的水田啊!那可是幾代人積攢下來的!他們說沒收就沒收,分給那些窮鬼?憑什麽!”
“聽說武昌那邊,對咱們這些人,尤其是不肯合作的,手段狠辣得很呐……”有人憂心忡忡地低語。
“怕什麽!”幹瘦老者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這江南,還不是他們說了就能算的!咱們手裏沒人嗎?各家護院、莊丁湊一湊,也能拉出支隊伍!還有,這江南士林,咱們經營多年,鼓動一下學子,鬧出點動靜,我看他們怎麽收場!別忘了,前朝……”
他們密謀著,試圖利用地方上的潛勢力,抵製土改,甚至幻想著能攪動風雨,讓這新朝政令不出武昌城。
然而,他們低估了向拯民的決心,也低估了這個新生政權對曆史教訓的汲取。
武昌,總統府辦公室。
向拯民看著各地,尤其是江南地區報上來的密報,上麵詳細記錄了某些豪強士紳暗中串聯、散布謠言、甚至秘密武裝對抗土改的情況。他的臉色平靜,但眼神卻冷得像冰。
“總統,這些人,尤其是以東林黨人為核心的江南士紳,反應最為激烈。”顧炎武站在一旁,語氣凝重,“他們掌控地方輿論,擁有大量隱田,與許多舊官僚關係盤根錯節,處理起來,頗為棘手。”
“棘手?”向拯民輕輕放下密報,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寧人先生,你也是從東林出來的,應知這‘東林’一脈,大多數嘴上喊著家國天下,實則黨同伐異,空談誤國!明末國難當頭,他們有幾個毀家紓難?有多少人最後搖身一變,投了韃子,繼續作威作福?”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麵熙攘的街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曆史已經證明,這些人,從來隻在乎自己的家族和利益。他們可以為了利益出賣舊主,自然也會為了利益反抗新朝。對這些人,懷柔無用,唯有鐵腕!”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傳令公安部巴圖,各地駐軍配合!對於膽敢武力對抗土改、煽動叛亂、陰謀破壞共和國穩定者,無論其出身如何,曾有何等名望,嚴懲不貸,以儆效尤!尤其是江南地區,要作為重點!我們要用事實告訴所有人,這新時代的規矩,立下了,就不能破!”
命令迅速下達。公安部長巴勇親自部署,一支支由經驗豐富的老兵轉任的公安部隊,配合著地方駐軍,如同出鞘的利劍,指向那些蠢蠢欲動的陰影之地。
在蘇州,那場正在密謀的集會尚未開始,大院就被荷槍實彈的公安部隊團團包圍。那位摔杯子的幹瘦老者和他的同黨,在驚愕和恐懼中被一一緝拿,搜出了他們私藏的兵器、串聯的信件以及試圖煽動學子的文稿。
一場轟轟烈烈的、旨在鞏固新生政權、掃清土改障礙的內部整頓行動,隨即在江南乃至全國範圍內展開。槍聲,在個別負隅頑抗的莊園裏響起,但很快便歸於沉寂。
春雷驚蟄,萬物複蘇。這場伴隨著共和國誕生而到來的土地革命,以其不可阻擋之勢,滌蕩著舊時代的汙泥濁水。廣袤的田野上,獲得土地的農民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投入了春耕,泥土的芬芳裏,混合著新生的希望。而在某些陰暗的角落,舊時代的幽靈正在被鐵與火的力量徹底清除。
華夏的根基,正在這劇烈的陣痛與澎湃的生機中,被夯得無比堅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