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暗湧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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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司徒錚出手的瞬間,那被踢飛的木棍擦著墨玄的頭頂飛過!
    勁風帶起了他額前的碎發!
    墨玄雖然依舊低著頭,專注於手中的鎖具模型,仿佛對外界渾然不覺,但他握著模型的小手,卻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小臉瞬間更加蒼白。
    這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一直將部分注意力放在墨玄身上的墨昭的眼睛!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和護犢之情瞬間席卷了墨昭的心頭!
    她可以容忍別人對她的攻擊和構陷,但絕不容忍任何可能威脅到玄兒的傷害,哪怕是無意的波及!
    “司徒將軍!”墨昭的聲音驟然變冷,如同冰珠墜地。她一步上前,將墨玄護在身後,目光銳利如刀,直視司徒錚,“好身手!隻是,將軍出手救人固然痛快,可曾顧及這飛濺的棍棒是否會傷及無辜稚子?!”她指向驚魂未定、臉色煞白的墨玄。
    她並非不知司徒錚是好意,但玄兒的反應讓她心如刀割,那冰冷的氣勢瞬間爆發出來,帶著質問的鋒芒!
    司徒錚被墨昭這突如其來的淩厲質問弄得一愣。他做事向來隨性,救人時哪裏會想那麽多細節?
    此刻被墨昭點破,又看到墨昭身後那孩子確實嚇得不輕,臉色也沉了下來,帶著幾分不悅:“墨小姐這話何意?難道要我看著那孩子被打死?些許波及,又非故意……”
    “阿錚!”殷九嶷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打斷了司徒錚的話。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殷九嶷身上。
    隻見殷九嶷的目光,並未在倒地的打手或司徒錚身上停留,而是越過了墨昭,落在了被她緊緊護在身後的墨玄身上。
    他看到了墨玄蒼白的小臉,看到了他微微顫抖的手指,也看到了墨昭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如同護崽母獸般的憤怒與心疼。
    一種極其陌生的情緒,如同投入冰封深潭的石子,在殷九嶷心底漾開一絲微瀾。他見過她在公堂上的凜然鋒芒,見過她在晶礦深處的神秘強大,卻從未見過她如此……真實而激烈的護犢之情。那份不顧一切也要將弟弟護在羽翼之下的決絕,像一道強光,刺破了他慣常的冰冷與疏離。
    “墨小姐所言有理。”殷九嶷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少了幾分慣常的冰冷,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凝。他看向司徒錚,眼神帶著一絲告誡,“救人無錯,但下次出手,當更謹慎些。”
    這話,既是對司徒錚說,更像是對自己某種行事準則的無聲修正。
    司徒錚張了張嘴,看著摯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墨昭護著弟弟的決絕姿態和那孩子蒼白的臉,最終把不滿咽了回去,有些悻悻地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殷九嶷的目光重新回到墨昭臉上。
    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純粹的審視與評估。
    那深邃如寒潭的眼底,清晰地翻湧起一絲名為歉意的漣漪,雖然極其內斂,卻真實存在。
    他看到了她因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看到了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擔憂。
    “舍侄受驚,是我等之過。”殷九嶷的聲音低沉而鄭重。他不再以“墨小姐”相稱,而是用了更顯親近的“舍侄”。他微微側首,對身後的侍從示意了一下。
    侍從立刻上前,恭敬地捧上一個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體流轉著溫潤光澤的紫檀木盒。
    殷九嶷親手接過,打開盒蓋。
    盒內鋪著墨綠色的天鵝絨,上麵靜靜躺著一枚造型奇特的令牌。
    令牌形似一片舒展的羽毛,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而內斂的暗金色澤,並非金屬,觸手溫潤如玉,卻又隱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堅韌感。
    令牌中央,並非刻印,而是用某種玄奧的技藝,天然凝聚著一隻振翅欲飛、栩栩如生的微型金烏圖騰,圖騰的每一根翎羽都清晰可見,仿佛蘊含著灼熱的力量。令牌邊緣,環繞著極其細微、如同星辰般的銀色光點,緩緩流轉不息。
    整枚令牌散發著一種古老、尊貴而又神秘莫測的氣息。
    金翎令!
    金烏商會最高級別的信物,持有者不僅能在金烏名下所有產業暢通無阻,享受最高規格的禮遇和資源調動權限,更代表著殷九嶷本人的意誌,是一種無形的、強大的庇護!
    其珍貴程度,遠超世俗財富!
    殷九嶷將木盒遞向墨昭,深邃的目光直視著她,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此乃‘金翎令’。今日之事,驚擾令侄,以此為歉。持此令,金烏所屬,見令如見我。若遇麻煩,或墨小公子有所需……盡可出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道歉或謝禮!
    這是殷九嶷以金烏商會掌舵人的身份,對墨昭,更是對她所守護的家人——墨玄,給予的最高級別的認可與承諾!其分量之重,讓一旁的司徒錚都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摯友!
    墨昭看著盒中那枚流淌著神秘光暈的金翎令,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她完全沒料到殷九嶷會拿出如此貴重的東西!
    這絕不僅僅是因為墨玄受驚。她抬起頭,迎上殷九嶷那雙深邃的眼眸,在那片寒潭深處,她仿佛看到了某種被她的護犢之情所觸動的、更深沉的東西——一種對“守護”本身的理解與尊重,甚至……是一絲難以言喻的共鳴?
    “殷公子,此物太過貴重……”墨昭下意識地想推辭。
    “他值得。”殷九嶷卻打斷了她,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
    這三個字,如同烙印,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他目光掃過安靜地靠在墨昭腿邊、依舊低著頭但似乎沒那麽緊繃了的墨玄,“墨小少爺,天賦異稟,心性純粹。此令,亦是予他的一份保障。”
    他不再給墨昭推辭的機會,將木盒輕輕放在旁邊的櫃台上,對司徒錚道:“阿錚,走吧。”
    司徒錚深深看了墨昭一眼,眼神複雜,最終沒再說什麽,跟著殷九嶷向店外走去。
    走到店門口,殷九嶷的腳步似乎極其自然地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隻是那深邃如夜的眼眸,極其隨意地、如同掠過店門口一件尋常擺設般,再次掃過墨昭和墨玄所在的方向。
    那目光,不再僅僅是審視與評估。
    墨昭仿佛從中捕捉到了一絲極淡、極快、如同冰層下悄然融化的暖流——那是一絲對這份守護親情的無聲敬意,以及對她這個人……更加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探究與興味?
    隨即,他的身影便融入了門外熙攘的人流與溫暖的秋陽之中。
    司徒錚緊隨其後,回頭又看了一眼,才大步跟上。
    墨昭怔怔地看著櫃台上那枚散發著神秘光暈的金翎令,又低頭看了看靠在自己腿邊、似乎平靜下來的墨玄。陽光透過店門灑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孤星蹭了蹭墨玄的小腿,喉嚨裏發出安撫的低鳴。
    回墨府的路上,墨玄依舊安靜。但在路過一個賣糖畫的攤子時,他忽然停下腳步,伸出蒼白的小手,指向其中一個用琥珀色糖漿勾勒出的、展翅欲飛的金烏圖案。
    墨昭心中一動,立刻笑著買了下來遞給他。
    墨玄接過金烏糖畫,小心地捧在手裏,看了很久。夕陽的金輝透過晶瑩的糖翅,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然後,他極其罕見地,主動伸出另一隻小手,輕輕握住了墨昭的一根手指。
    指尖傳來的微涼觸感和那微弱的依賴感,讓墨昭的心瞬間被巨大的暖流填滿。她反手將弟弟冰涼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裏,另一隻手,則緊緊握住了懷中那枚溫潤卻蘊含著巨大力量的金翎令。
    夕陽的餘暉將姐弟二人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長。天啟城的暗流依舊洶湧,權力的陰影無處不在。但此刻,這小小的、帶著糖畫甜香和金翎令溫潤的溫暖插曲,以及殷九嶷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絲異樣,卻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墨昭心中激蕩起前所未有的波瀾。
    而在遠處一座高樓的憑欄處,殷九嶷負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越過喧囂的街道,遙遙落在墨府的方向。指間的黑玉金烏扳指在夕陽下流轉著幽暗的光澤。司徒錚站在他身邊,終於忍不住開口:
    “九嶷,那金翎令……給的是不是太重了?為了那小子受點驚嚇?”
    殷九嶷沒有回頭,聲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值得的,從來不是那點驚嚇。”
    他腦海中回放著墨昭將墨玄護在身後時那決絕而充滿力量的眼神,回想著她質問司徒錚時那毫不退縮的鋒芒,以及最後看到弟弟平安時眼底瞬間融化的溫柔。
    “她護著的,是她在這世上最珍視的微光。”殷九嶷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司徒錚從未聽過的、難以言喻的意味,“而守護微光的力量……值得任何代價。”
    司徒錚怔住了,看著摯友冷硬側臉上那抹被夕陽勾勒出的、近乎柔和的輪廓線,若有所思。
    殷九嶷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墨府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那枚被握在溫軟掌心、正散發著微光的金翎令。冰冷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微小的弧度。
    金烏的陰影,似乎因那抹守護微光的暖色,而悄然染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溫度。一場始於利益與試探的交集,正因這意外的碰撞,滑向更深不可測的情感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