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墩抬頭望去。
    隻見，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快步走來。
    男人瘦得跟竹竿似的，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布衫，褲子上還打著補丁，腳踩一雙黃膠鞋，嗒嗒作響。
    女人顴骨高聳，薄薄的嘴唇，一雙三角眼滴溜溜直轉，透著狠厲，一看就不是善茬。
    二人腳步急促，走在一起，就像剛從哪個墳地裏麵爬出來的一樣。
    石墩看到來人，臉色巨變，慌忙的站了起來，下意識的把腳邊塑料袋往身後藏了藏。
    “二叔，二嬸，你，你們咋來了？”
    “咋來了？”女人聲音尖銳，聽起來格外刺耳，“我們再不來，你怕是要把咱老石家的錢都敗光了！”
    女人說話的同時，幾步就衝到了石墩麵前，手指往前杵，咬牙切齒。
    “說！你是不是從哪兒弄到錢了給你奶奶的看病？”
    “那個老不死的都多大歲數了？”
    “七十六了！身子都入土的人了，你還給她花那冤枉錢幹啥？”
    石墩被罵得一愣一愣的，黝黑的臉漲得通紅：“二嬸，我……我奶奶的病能治，醫生說……”
    “醫生說個屁！”
    男人也湊上來，唾沫星子噴了石墩一臉。
    “墩子，你是不是傻？那醫院裏的醫生都是騙錢的！你奶奶那病，擱咱山裏，那就是老了，該走了！”
    “你花那錢，還不如拿回來，咱一家子好好過過日子，二叔給你說個漂亮姑娘，成家生子，多好！”
    周圍的病人和家屬聽到動靜，都慢慢圍了上來，指指點點。
    “這什麽人啊？”
    “聽著像是那小夥子二叔二嬸，也就是老太太的兒子兒媳！”
    “當兒子的怎麽這麽說話，讓老太太等死，不給治？”
    ……
    石墩看著圍過來的人，本就社恐的他，現在更慌了，結結巴巴。
    “二叔，二嬸，錢，錢是我自己掙的，我給奶奶治病，天經地義……”
    “你自己掙的？”女人三角眼一瞪，“你一個山裏娃，進城才幾天？你能掙啥錢？搶銀行了還是偷人了？”
    這話說得太難聽。
    周圍有人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一個年輕人忍不住開口：“這位大姐，你怎麽說話呢？這兄弟也是一片孝心，你們當長輩的……”
    “關你屁事！”女人轉頭就噴，“我們老石家的事，輪得到你插嘴？滾一邊去！”
    年輕人被噎得臉色發青，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男人趁這工夫，一把抓住石墩的胳膊，壓低聲音。
    “墩子，聽二叔的，把錢拿出來，你奶奶那病，治了也是白治，人老了就得認命，強求不得，別花冤枉錢。”
    石墩胳膊上的肌肉瞬間繃緊，雙眼瞪得溜圓，大喝一聲：“不行，錢是給奶奶治病的，誰也不能動。”
    “嘿！你這孩子咋這麽強呢！”
    女人氣得直跳腳，伸手就去搶石墩藏在身後的塑料袋。
    “你拿的啥？是不是錢？給我拿出來！”
    “不是錢！是我的午飯！”
    石墩慌忙躲開，塑料袋被扯破了，幾個硬邦邦的饅頭和那袋榨菜滾了一地。
    圍觀的眾人看見那寒酸的午飯…
    全都愣住了。
    女人也明顯愣了一下，但隨即滿臉不屑。
    “午飯就吃這？墩子，你看你過得這叫啥日子？你把錢拿出來，二嬸帶你下館子吃好的！”
    “我不！”
    石墩蹲下身，手忙腳亂的去撿那些沾了灰的饅頭，聲音帶著哭腔。
    “錢是給奶奶看病的，誰也不能動……誰也不能……”
    男人看到石墩的這幅“窩囊樣”後，怒火蹭蹭上竄，抬腳就踹向石墩撿饅頭的手。
    “吭！”
    石墩不躲不閃，痛到悶哼出聲。
    “沒出息的東西！為了個快死的老太婆，連親戚都不認了是吧？”
    “我告訴你石墩，你的錢是咱老石家的錢，你今天不拿出來，我就……我就躺這兒不走了！”
    說著，男人竟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幹嚎。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看看這個不孝的玩意兒啊！有錢不給自家人花，非要扔醫院打水漂啊！”
    “我們老石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敗家子啊！”
    女人見狀臉色巨變不甘落後，也跟著坐下，配合男人拍地哭喊。
    “沒天理了啊！我們大老遠從山裏過來，連口水都沒喝上，這白眼狼就要把錢糟蹋了啊！”
    兩人一唱一和，撒潑打滾，把整個走廊堵得嚴嚴實實。
    護士想過來勸，可剛走近就被女人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滾！你們醫院也不是啥好東西，合夥騙我們山裏人的血汗錢！”
    護士氣得臉色發白，但也不敢硬來，隻能回去叫保安。
    圍觀的眾人議論紛紛。
    “這……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老太太還病著呢，他們這是要逼死孩子啊。”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誰知道裏頭有啥彎彎繞。”
    ……
    石墩蹲在那兒，看著滾了一地的饅頭，聽著二叔二嬸刺耳的哭罵。
    還有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像針一樣紮在他身上。
    石墩雙拳緊握，胳膊上青筋暴起。
    昨天在擂台上……
    哪怕是麵對鬼手阿傑的利爪，他都沒怕過。
    可現在，麵對這兩個所謂的“親人”，他卻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他想吼，想把他們趕走。
    可他的腦子裏全是奶奶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樣子，還有山裏那些年，奶奶省下一口吃的喂給他，摸著他的頭說“墩子乖，奶奶不餓”的場景。
    錢……
    那是奶奶的救命錢。
    誰也不能動。
    石墩猛地抬起頭，雙眼猩紅，一字一頓的說：“二叔，二嬸，你們走吧，錢，我是不會給的，奶奶的病，我一定要治！”
    聲音不大，透著一股執拗。
    二叔二嬸的哭嚎聲戛然而止。
    二嬸三角眼裏閃過一絲凶光，蹭地站起來，指著石墩的鼻子：“好！好你個石墩！翅膀硬了是吧？敢跟你二嬸叫板了？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你要是不把錢拿出來，我就去你奶奶病床前鬧！我看她還治不治得下去！”
    這話太毒了。
    石墩身體猛地一顫，眼睛瞬間布滿血絲。
    他想起醫生囑咐過，奶奶現在最需要靜養，不能受刺激。
    “你……你敢！”石墩聲音發抖。
    “你看我敢不敢！”二嬸叉著腰，一副潑婦模樣，“反正那老太婆也活不長了，早點氣死了，早點省心！”
    “閉嘴！！！”
    突如其來的一聲低喝，如同平地驚雷，在走廊裏炸開。
    但並不是石墩喊的。
    聲音從人群後麵傳來，低沉、壓抑，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寒意。
    圍觀的人群下意識讓開一條縫。
    葉天就站在人群後方。
    “你……你誰啊？”
    男人從地上爬起來，聲音顫抖。
    但他還想裝橫，“我們老石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