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晉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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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裏的點心散發出誘人油香,張統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已經吃了一個麵餅一個豆餅,肚子脹鼓鼓的,但聞到點心的香味,他還是想吃。
拿起手上的點心,張統領小小地咬了一口。
點心看著很硬,但一咬就散了,在嘴裏化開。
油脂、鹽、糖和細膩的麥粉混合出奇妙的滋味,在口腔裏纏綿,甜而不膩,鹹而鮮香。
張統領瞬間就被征服了。
這點心太好吃了,肯定很貴。
這樣的東西,女公子竟然給他們吃!
女公子人也太好了!
張統領吃餅幹的時候,其他人也分到了壓縮餅幹。
糖油混合物在現代是垃圾食品,但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能馬上補足身體能量的珍饈。
就連晉硯秋都覺得它好吃,其他人更不用說。
每個張口咬下壓縮餅幹的人,都露出震驚的表情。
“女公子,這真好吃,”小桃眼睛亮晶晶的,“它吃起來好香!是我沒吃過的味道。”
晉硯秋聞言,彎了彎嘴角。
這壓縮餅幹是花生味的,確實很香。
她原先生活的那個世界,花生是到了明朝才傳入中國的,也就是說,魏晉時期壓根沒有花生這種農作物。
這個架空的大齊也一樣,這裏沒有花生。
第一次吃到花生的小桃,肯定會覺得香。
“它是鹹味的!放了鹽!”又有人驚歎。
張統領這時已經將一整塊壓縮餅幹吃掉,他道:“它還有甜味,是不是放了糖?”
“是放了糖的。”晉硯秋道。
張統領很興奮。
鹽在這個時代是戰略物資,非常珍貴,而糖在這個時代,直接就是奢侈品。
普通人壓根吃不到糖,他就沒吃過幾回。
今兒個竟然吃到了放了那麽多油和糖的點心,他打從心裏覺得開心。
隊伍裏的人,都已經吃上壓縮餅幹。
有些人很快吃完,也有人舍不得吃,隻咬下一小口。
但不管他們怎麽吃,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
晉硯秋看了一眼係統麵板,就看到係統麵板上的感恩點,多了五十幾個。
她鬆了一口氣。
之前看到自己擁有五萬多感恩點,晉硯秋就知道,感恩點的獲得應該不會很難。
現在,她更是確定了這件事。
往後,她可以用食物刷感恩點,再用感恩點換食物,形成完美閉環。
晉硯秋回到馬車上休息,破屋裏,其他人卻還在回味壓縮餅幹的味道。
他們中很多人,以前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這東西不僅好吃,吃了還非常飽。
他們的肚子甚至有點脹。
但他們不討厭這種感覺,反而非常喜歡。
眾人在破屋的泥地上躺下,摸著自己凸起的肚子,帶著笑容進入夢鄉。
與此同時,居庸關,晉明堂卻是摸著自己空蕩蕩的肚子,忍不住歎氣。
天空一點點變暗,一天又過去了,按理一個月前就要送到的糧草,卻一直沒送到。
不僅他這裏的糧草沒有送到,軍隊那邊也遲遲沒有收到糧草。
朝廷這是要活活餓死戍邊將士,和修長城的勞役?
晉明堂會成為武將,跟他的父親有關。
晉明堂的父親雖然寒門出身,但一心想做出一番事業。
他到處自薦,但屢屢碰壁,一直到三十多歲的時候,才成為軍中小吏,主要負責糧草的計算和調度。
晉明堂自幼在軍中長大,十五歲時,他父親因為吃了一塊變質的豬肉生病去世,他無人庇護,幹脆從了軍。
軍中認字的人極少,而晉明堂不僅認字,還因為父親的緣故對軍中雜事非常了解,自然顯得與眾不同。
再加上他身強體壯,敢拚敢殺,也就一路高升。
十八年前,三十歲的晉明堂在邊關打了個大勝仗,不僅升官發財,還娶到錢家女。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覺得自己能改換門庭,振興晉家,但之後發生的事情,卻慢慢消磨掉他的意氣。
他成了鎮守一方的將軍,手握五萬精銳,無數次將南下的胡人攔住。
但他缺糧草!
朝廷給他的糧草一年比一年少,軍餉更是連十分之一都給不到,士兵的衣物盔甲也不能如數發放。
他無奈之下,隻能自己想辦法。
他收集戰利品,進山中捕獵挖藥,然後全部送去他嶽父那裏,拜托他嶽父將之換成糧食。
他還讓軍中的老弱在軍營附近開荒種地,做些手工活。
如此算計,倒也能勉強支撐。
但一年前,他嶽父遭到本家驅逐,手中財富和商隊損失大半,再也無力幫他。
各地的糧食價格,還一漲再漲。
若非他心有成算,存下了一些糧食,他軍中怕是要餓死人。
可就算沒餓死人,他手上的糧食也支撐不了多久。
晉明堂收到貶官旨意的時候,軍隊糧倉裏的糧食隻能再吃一個月,這些糧食,還是他女兒剛給他弄來的。
晉明堂當然不想放棄自己經營了那麽多年的軍隊,也不甘心被發配去修長城。
這擺明了是羞辱他針對他,貶官之後,說不定還有別的事情等著他,比如說給他安個修長城不利的名頭,直接殺了他。
離開軍營後他身邊沒人,朝廷想要殺他易如反掌。
他又氣又急,想學大齊別處的一些將軍,不聽朝廷號令。
但他的軍隊所處的位置實在糟糕,都是山林不好種地不說,還每年都有大大小小幾十場戰爭。
他忙著抵禦胡人南下,沒辦法像其他將領一樣,盤踞一方後想盡辦法撈錢。
他所處的地方民眾生活困苦,也撈不到什麽錢。
他若是抗旨不遵,朝廷肯定會徹底斷絕糧草供應,那些士兵怎麽活?
這都是跟他上過戰場,一起經曆過生死的人,晉明堂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
無奈之下,他隻能接受旨意,前往居庸關修長城,而朝廷安排的人接手了他的軍隊。
他當時還想著,這朝廷派來的人若是給足糧草,再一一分化,時間一長,那些跟著他征戰多年的士兵,怕是要忘了他。
他手下雖然有對他死忠的將士,但最下麵的士兵跟著他打仗隻是為了一口吃的,談不上忠心。
結果呢?那人接手軍隊後,竟是一直待在距離邊關頗遠的城中過紙醉金迷的生活,全然不管軍中將士。
朝廷說了要給的糧草,也遲遲不來。
也就是如今天熱,將士們種的地多少有點收獲,這才能堅持下來。
但軍營附近的獵物都快被抓光了!
軍營裏有七萬多人,每天至少要消耗七萬斤豆子或者麥子,這還是混著菜吃的……
晉明堂很擔心那些將士,愁得不行。
但更讓他發愁的,還是他現在麵臨的事情。
他來了這邊以後,才發現這裏的五千勞役,同樣缺糧食!
他們需要在半年內將城牆修好。
若是糧草充足,勞役們有力氣幹活,這並不難,但朝廷不給糧草!
晉明堂到這裏的時候,見倉庫裏隻有少許陳年豆子,都要瘋了。
這絕對是有人故意害他。
他沒有糧食,根本不可能將長城修完,到時,朝廷自然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都想跑了,但他不能跑。
他若是跑了,老家的族人怎麽辦?他的女兒怎麽辦?
晉明堂一開始,想要強逼那些勞役,讓他們餓著修城牆。
但他從小在軍營裏長大,跟某些不把底層百姓當同類的士族不同。
他做不到逼著五千個人去死。
而且真要這麽逼,這些勞役肯定會叛變,他來居庸關總共也就帶了十來個人,根本打不過五千勞役。
晉明堂隻能暫緩修長城,先帶著這五千人到處找吃的。
但這幾年,居庸關附近糧食產量一年比一年低,老百姓種出來的粟麥豆子連自己都不夠吃,都快把附近的樹皮給扒沒了,他們又能去哪裏找吃的?
打獵?這些勞役一個個餓得骨瘦如柴,怎麽打?
折騰了一個多月,現在倉庫裏已經一粒糧食都沒有,晉明堂開始思考後路。
“將軍,那些勞役今日還能吃上菜湯,明日已經連菜湯都沒有了,他們眼瞅著要餓死,必然會反抗,我們跑吧。”晉明堂的親衛勸說晉明堂。
他們這些親衛,是跟晉明堂同吃同喝的。
之前在軍營的時候,有女公子時不時貼補,他們雖說吃得一般,但好歹能吃飽。
可這段時間,他們一直挨餓。
他整個人瘦了一圈,他們將軍更是瘦脫了相,瞧著老了十歲不止。
他們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再在這裏待下去,不是餓死,就是被餓瘋了的勞役砍死。
晉明堂問:“秋兒他們快到了吧?”
“應該快到了,就是這幾日的功夫,”親衛開口,約莫是想到了什麽,又警覺地看向晉明堂,“將軍,你別惦記女公子的糧食。老張說了,洛陽那些莊子今年的新糧還沒收,以前的糧食又已經早早給我們送來,女公子這次帶的糧食很少,而且如今糧價飆升,一路上買糧不容易,女公子手邊的錢財糧食,隻夠她自己吃用。”
說完,親衛不讚同地看了自家將軍一眼。
這些年,自家將軍年年跟女公子要糧,據說女公子為了能多種點糧食出來,整天在莊子上待著,甚至折騰出用糞便肥地的法子。
讓一個本該錦衣玉食的小姑娘為了他們的口糧整日泡在泥水裏,他心裏發虛,也有點看不上自家將軍的做法。
晉明堂有些尷尬:“這兩年秋兒挺難的,我不至於惦記她的口糧。我原本是想等她到了以後再走的,現在這情形怕是不成了……我們離開這裏,沿路去找他們,找到了就一起走吧。”
說完,晉明堂歎了口氣。
他不久前還是個將軍,現在卻隻是個小吏,等離開這裏,還會成為犯人。
他不想死,當犯人就當犯人吧。
晉明堂打算先去一趟軍營那邊,帶上自己的兩千親衛,然後找個離嶽家如今安家的地方近一點的山頭,往裏一躲。
至於為什麽要找離嶽家近的地方……這方便他厚著臉皮上門打秋風。
嗯,他的親兵還能在他嶽家做護衛,掙點外快。
他的女兒也可以讓他嶽父養。
至於他的族人……他貶官後,已經給老家送去書信,讓他們舉族投奔他嶽家了。
他們晉家人不多,他嶽父應該養得起?
就是這邊的勞役和他以前的那些士兵,他管不了了,他們隻能自謀生路。
晉明堂和自己的親衛一起收拾東西,打算棄官而逃。
同一時間,幽州。
晉明堂的嶽父錢坤剛剛帶領一家子人安頓下來,就迎來了兩百多個晉家人。
即便錢坤很有涵養,也忍不住在心裏把女婿罵了一頓。
當年,他看中晉明堂有兵權,把女兒下嫁,卻不想晉明堂是個厚臉皮,整日跟他要糧食。
要了多年糧食還不算,現如今晉明堂竟然把全族都扔給了他養!
不過氣歸氣,人還是要養的。
這世道眼瞅著就要亂起來,而他家在亂世,就是一隻肥羊。
被本家坑走錢財後,他已經不是大肥羊了,但依然是小肥羊,他得有所依靠。
晉明堂雖然被貶官,但他戰功赫赫,手裏還有數千對他死忠的私兵,好歹能護著錢家。
而且錢坤覺得,晉明堂遲早官複原職。
那些胡人不好對付,等邊關吃了敗仗,朝廷肯定會想起晉明堂,重新起用他。
錢坤很樂觀,笑著安頓晉家人,卻不知道自己的女婿,已經打算“落草為寇”順便上門打秋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