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劍形印記在手背上緩緩隱去，隻留下淡淡的灼熱感。蝦仁能感覺到“噬影”劍就在他體內某個難以言喻的空間裏沉睡著，像一頭被馴服的凶獸，安靜而危險。
    劍塚時間已過去七天，外界不過彈指一瞬。
    但這七天裏，蝦仁吞噬了上千道劍意，修為穩固在元嬰中期，混沌之力愈發精純，對劍道的理解更是突飛猛進。更重要的是，他徹底接納了自己的心魔——不是消滅，而是融合，讓那些黑暗的情緒成為混沌之海的一部分，既不會泛濫成災，也不會完全消失。
    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如履薄冰，但至少暫時穩固。
    “繼續深入。”蝦仁望向劍塚深處。
    越往深處走，劍意越發恐怖。有些劍意已經凝成實質，化作劍形光影在空中遊弋，所過之處空間割裂；有些劍意則化作幻象，重現劍主生前最刻骨銘心的場景，若心神不夠堅定，便會沉淪其中，神魂被劍意同化。
    又走了三日，蝦仁來到一片“劍林”。
    這裏的地麵插滿了完整的劍器，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際。劍器種類繁多，有古樸厚重的重劍，有輕薄如羽的軟劍，有彎曲如蛇的奇門劍，甚至還有幾柄非金非木、材質不明的怪劍。
    每一柄劍都散發著強烈的劍意，這些劍意相互交織，形成一片“劍意領域”。領域內，空氣都仿佛化作了劍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
    蝦仁剛踏入劍林，所有劍器同時震顫，發出嗡鳴。
    那不是敵意，更像是……某種共鳴。
    蝦仁體內的混沌之力自行運轉，與劍林中的劍意產生微妙的呼應。他能感覺到，這裏的劍意雖然強大，但不像外圍那些殘存劍意那般充滿戾氣和怨念，反而有種“安寧”感——仿佛劍主們是心甘情願將本命飛劍留在此處，等待後來者。
    “劍林，青雲宗曆代劍修坐化之地。”蝦仁想起青雲子曾經提過，“隻有修為達到元嬰後期以上、劍心通明的劍修，才有資格在壽元將盡時進入劍林，留下本命飛劍，將畢生劍道感悟傳承下去。”
    他緩步走入劍林。
    所過之處，劍器輕顫，仿佛在與他打招呼。有些劍甚至微微傾斜，劍尖指向林中心方向，像是在指引。
    蝦仁順著指引前進。
    越往中心，劍器的品質越高，劍意越純粹。在這裏，他看到了青雲宗曆代強者的劍——有劍意熾烈如火的“焚天劍”，有劍意冰寒刺骨的“霜華劍”，有劍意縹緲如雲的“流雲劍”……
    每一柄劍，都代表著一個傳奇。
    終於，他來到了劍林最中心。
    這裏隻有九柄劍。
    九柄劍圍成一個圓圈，插在一塊青色的巨石上。巨石表麵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劍道符文，這些符文正緩緩流轉，散發出古老而玄奧的氣息。
    九劍中央，懸浮著一枚拳頭大小的青色光團。光團中，隱約能看到無數劍影流轉，每一道劍影都蘊含著一種至高無上的劍道真意。
    “九劍傳承……”蝦仁屏住呼吸。
    他知道這是什麽。青雲宗最核心的九種劍道傳承——青冥劍道、流雲劍道、焚天劍道、霜華劍道、厚土劍道、驚雷劍道、破虛劍道、輪回劍道、以及……從未有人修成的“混沌劍道”。
    這九種傳承，隻有宗主和立下大功的核心弟子才有資格參悟。而現在，它們全部呈現在蝦仁麵前。
    但蝦仁沒有立刻上前。
    因為他感覺到，那枚青色光團中，除了劍道傳承，還有……別的東西。
    一道意念，跨越時空，直接傳入他腦海：
    “後來者，能走到此處，說明你已通過劍塚初步考驗。但九劍傳承，非有大毅力、大智慧、大機緣者不可得。欲得傳承，需通過‘九劍問心’。”
    話音落盡，九柄劍同時亮起。
    第一柄劍，通體青色，劍身刻有雲紋——青冥劍。
    劍光一閃，化作一個青袍老者的虛影。老者麵容慈祥，眼神卻銳利如劍：“第一問：何為劍？”
    蝦仁沉吟片刻，答道：“劍者，器也，亦道也。器可斬敵，道可斬心。劍無善惡，人有善惡。持劍之人，當以劍護道，以道正心。”
    老者點頭，虛影消散。
    第二柄劍，劍身如水流般波動——流雲劍。
    化作一個白衣女子的虛影：“第二問：為何執劍？”
    蝦仁不假思索：“為守護。守護所愛之人，守護心中之道，守護……這個值得守護的世界。”
    女子微微一笑，消散。
    第三柄劍，劍身赤紅如血——焚天劍。
    化作一個紅發大漢的虛影：“第三問：若守護需殺戮，當如何？”
    蝦仁沉默良久：“不得已而為之，但絕不濫殺。劍出當有度，殺生當有因。”
    大漢狂笑：“好一個‘有度’！記住你的話！”消散。
    第四、第五、第六……
    問心持續。
    每一問都直指本心，拷問道念。有些問題蝦仁答得順暢，有些則需要長時間思考，甚至冷汗淋漓。
    第八柄劍，劍身透明如琉璃——輪回劍。
    化作一個看不清麵容的虛影：“第八問：若有朝一日，你必須在所愛之人與天下蒼生之間選擇，你選誰？”
    又是這個問題。
    青雲子問過，現在劍塚的前輩也問。
    蝦仁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師父、師兄、青霜的臉，也閃過那些無辜的青雲宗弟子，閃過蒼梧界的凡人，閃過這一路走來見過的眾生百態。
    “我選……”他睜開眼，“想辦法讓這個選擇不存在。若實在無法避免……我選蒼生。”
    虛影沉默片刻：“為何？”
    “因為所愛之人，不會希望我為了她而放棄蒼生。”蝦仁輕聲說，“若她活著，會恨我。若她死了……我更沒有臉去見她。”
    “善。”虛影消散。
    第九柄劍，劍身灰蒙蒙一片，仿佛隨時會消散——混沌劍。
    這柄劍沒有化作虛影，而是直接發出一道劍光，沒入蝦仁眉心。
    蝦仁身體一震，腦海中湧入海量信息。
    不是具體的劍招劍法，而是關於“混沌”本質的感悟——混沌非混亂，而是萬物未分時的原始狀態；混沌包容一切，生死、光暗、善惡、創造與毀滅，皆在其中；混沌劍道，就是駕馭這種包容之力的劍道。
    但同時，也有一個警告：
    “混沌劍道，古來無人修成。非混沌體不可練，非大智慧不可悟，非大毅力不可持。修此道者，注定孤獨，注定被世人誤解，注定……要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劫難。”
    “你可願？”
    蝦仁沒有猶豫：“願。”
    話音落盡，九柄劍同時震顫，劍意衝天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幅巨大的劍道圖譜。圖譜緩緩落下，印入蝦仁眉心。
    九劍傳承，盡數授予。
    但蝦仁還來不及消化這些傳承，懷中的天機令突然劇烈震動，散發出刺目的黑光。
    “怎麽回事？”蝦仁皺眉取出令牌。
    令牌表麵浮現出一行銀色小字：
    “天機城開啟，請持令者三日內分神降臨。逾期不候。”
    同時，青雲子的傳音也通過某種秘法在蝦仁腦海中響起：
    “蝦仁，天機城突然開啟，時間提前了。你必須立刻分出一縷神魂附在天機令上，前往天機城。否則錯過此次機會，再想進入至少要等三年——霜兒等不起三年。”
    蝦仁心中一沉。
    劍塚修煉才剛開始，九劍傳承剛獲得，他本想在此閉關至少兩個月，將修為提升到元嬰後期，徹底消化傳承。
    但現在……
    “師尊，若我分神前往天機城，本體在此修煉會受影響嗎？”蝦仁以秘法回應。
    “會。”青雲子的聲音凝重，“分神離體，本體修為進展會減緩七成。而且劍塚危險，若本體在修煉中遭遇意外，分神可能永遠無法回歸，成為遊魂。但……這是唯一的機會。”
    蝦仁看著手中的天機令，又看了看周圍九柄傳承之劍。
    分身兩難。
    若選擇繼續在劍塚閉關，本體修為能快速提升，但可能錯過救治青霜的唯一機會。
    若分神前往天機城，救治青霜的希望增加，但本體修煉受阻，三個月後可能無法達到元嬰後期，無法承擔起守護青雲宗、封印魔井的重任。
    “蝦仁，決定要快。”青雲子催促，“天機城每次開啟隻有十二個時辰。你必須在一刻鍾內做出決定。”
    蝦仁閉上眼睛。
    腦海中，洛青霜蒼白的臉、師兄臨死前的眼神、青雲宗弟子的期盼、還有那些無辜的蒼生……一幕幕閃過。
    最終，他睜開眼。
    “我分神前往天機城。但本體……也不會停下修煉。”
    他盤膝坐下，雙手結印。
    混沌之力在體內運轉，神魂緩緩分裂——這不是普通的分神術，而是以混沌之力強行將神魂一分為二。這種分裂的痛苦，如同將靈魂生生撕裂，蝦仁臉色瞬間慘白，冷汗如雨。
    但他咬牙堅持。
    一炷香後，一個淡淡的人形虛影從他頭頂升起。虛影與蝦仁一模一樣，隻是半透明，氣息微弱。
    這就是分神。
    分神睜開眼睛，看了本體一眼，然後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天機令中。
    天機令黑光大盛，破開空間，消失不見。
    而蝦仁的本體，在分神離體後，氣息驟然跌落，從元嬰中期巔峰跌落到剛剛突破中期的水準，臉色也更加蒼白。
    但他沒有停下。
    “混沌劍道……包容一切，自然也包容……分身兩用。”
    蝦仁雙手再次結印，體內混沌之力開始以一種玄奧的方式運轉。這是他剛剛從混沌劍道傳承中領悟到的秘法——“混沌分身訣”。
    不是真正的分身術，而是讓本體的神魂與分神保持一種微妙的聯係，即使相隔千萬裏，也能共享感悟、傳遞修為。
    這意味著，分神在天機城的經曆、收獲，可以同步傳遞給本體；而本體在劍塚的修煉成果，也可以反饋給分神。
    當然，這種聯係需要消耗大量的混沌之力維持，且一旦中斷，雙方都會受到重創。
    但這是唯一的辦法。
    “開始吧。”
    蝦仁本體閉上眼，開始參悟九劍傳承。而他的意識，有一部分已經隨著分神，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機城。
    ……
    那是一座懸浮在虛空中的城池。
    城體由不知名的銀色金屬鑄造，表麵流淌著星辰般的光華。城池沒有城牆，隻有無數懸浮的平台、廊橋、塔樓，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有的建築倒懸，有的橫臥，有的甚至以扭曲的幾何形態存在。
    這裏沒有天空，隻有無盡的虛空和閃爍的星辰。
    蝦仁的分神——現在該叫他“嚴影”，這是他為自己分神取的名字——出現在一座平台上。平台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傳送陣，陣旁站著一名白袍修士。
    修士麵容普通，氣息深不可測，至少是化神期。他看到嚴影，微微點頭：“持令者嚴仁？”
    “是。”嚴影拱手。分神繼承了本體的記憶和大部分性格，隻是更加冷靜、理智，少了些情感波動。
    “跟我來。”白袍修士轉身，走向平台邊緣。
    那裏沒有任何護欄，下方是萬丈虛空。但白袍修士直接踏了出去——腳下自動浮現出一級級光梯，延伸向遠處的一座高塔。
    嚴影跟上。
    沿途，他看到了許多奇異的景象：有修士在虛空中對弈，棋子是星辰；有丹師在懸浮的丹爐前煉製，爐火是虛空之火；有劍修在練劍，劍氣斬過虛空，留下久久不散的裂痕。
    這裏每一個人，氣息都強大得可怕。元嬰期在這裏隻是起步，化神期比比皆是，甚至有幾道氣息讓嚴影的神魂都在顫抖——那是超越了化神的存在。
    “天機閣……到底是什麽樣的組織？”嚴影心中震撼。
    很快，他們來到高塔前。
    塔高九層，每層都有不同的顏色，從下到上分別是赤、橙、黃、綠、青、藍、紫、銀、金。
    “天機九塔，對應九重考驗。”白袍修士停在塔前，“你的目的是求取‘劍道種子’和解決‘魔痕’之法。按規矩，你需要通過至少三重考驗，才能見到閣主，提出要求。”
    “三重？”嚴影皺眉，“若我想通過更多呢？”
    “每多通過一重，你提出的要求就可以更多、更過分。”白袍修士似笑非笑，“曆史上，有人通過了七重，要求閣主幫他滅了一個仇家滿門。也有人通過了八重，要求閣主助他飛升上界。至於九重……古來隻有三人通過，他們的要求，都改變了整個世界格局。”
    嚴影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請問前輩，考驗內容是什麽？”
    “因人而異。”白袍修士揮手，塔門打開，“進去吧。第一重考驗，已經開始。”
    嚴影不再多問，邁步踏入塔中。
    塔內景象變幻。
    他出現在一個普通的村莊裏。
    村莊依山傍水，炊煙嫋嫋，孩童嬉戲，老農耕作，一派祥和景象。
    嚴影站在村口，正疑惑考驗是什麽時，一個老農走過來，遞給他一把鋤頭：
    “小夥子，來幫俺們挖口井吧。村子缺水很久了。”
    嚴影愣住了。
    挖井？
    這就是天機閣的第一重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