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妖山脈深處·聖地外圍
    七日之後。
    洛青霜站在一處斷崖邊緣，遙望前方那片被迷霧籠罩的廣袤穀地。
    這裏已是古妖山脈的核心區域，距離月狼族山穀五千裏。放眼望去，群山環抱之中，一片直徑超過百裏的盆地靜靜沉睡。盆地上空終年籠罩著灰白色的濃霧，霧中隱約可見參天古樹的輪廓，卻看不清具體景象。
    更詭異的是，那片盆地的邊界分明——以斷崖為界，崖外古樹參天，生機勃勃；崖內迷霧重重，死寂無聲。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盆地與外界徹底隔絕。
    “那就是古妖聖地。”蒼狼族長站在洛青霜身側，蒼老的眼中滿是敬畏，“上古時期，這裏是妖族起源之地，生命古樹便紮根於此。後來人族與妖族大戰，聖地被毀，妖族大能們以生命為代價，布下了‘萬妖禁製’，將聖地徹底封印，以免最後的妖族根基被人族侵占。”
    洛青霜凝神觀察。
    在她眼中，那片迷霧並非自然形成，而是無數道禁製符文交織成的“法則之霧”。霧氣每一縷都蘊含著上古妖族的血脈力量，禁製層層疊疊，少說也有千百重。尋常修士若敢硬闖，瞬息間就會被禁製絞殺，形神俱滅。
    難怪暗影閣遲遲無法進入。
    “你們月狼族，有進入的方法？”洛青霜問。
    蒼狼點頭，又搖頭:“有方法，但並非萬能。萬妖禁製認血脈不認人，唯有身懷純正上古妖族血脈者，才能在不觸發禁製的情況下進入聖地深處。我月狼族先祖曾是聖地守護者之一，血脈中留有禁製的‘鑰匙’。”
    他頓了頓，神色凝重:“但即便有鑰匙，也隻能帶一人進入，且隻能維持十二個時辰。十二個時辰後，若不出聖地，就會被禁製同化，永遠留在裏麵。”
    “十二個時辰……”洛青霜沉吟，“足夠了。”
    她看向身後。
    除了蒼狼族長，還有三位月狼族長老同行。銀月也在其中，經過七日調養，它的傷勢已基本痊愈，此刻化作人形——一個銀發狼耳的少年，眼神堅毅，腰間佩著一柄骨刀。
    “前輩，暗影閣的人呢？”洛青霜問道。
    這七日趕路，他們刻意避開了妖獸密集的區域，專走偏僻小徑，並未遭遇暗影閣的伏擊。但這反而讓洛青霜更加警惕——以暗影閣的行事風格，不可能對聖地毫無興趣。
    “他們一定在附近。”蒼狼沉聲道，“萬妖禁製雖強，但經過數萬年歲月侵蝕，已有薄弱之處。暗影閣中必有陣法高手，這三個月來，他們很可能已經找到了禁製的破綻，正在準備破陣。”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話音剛落，聖地東側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鳴！
    轟——！！！
    迷霧劇烈翻湧，一道血色光柱衝天而起，硬生生在濃霧中撕開了一道百丈長的缺口！缺口邊緣，禁製符文瘋狂閃爍，與血色光柱激烈對抗，發出刺耳的嗡鳴。
    “開始了。”蒼狼臉色大變，“他們在強行破陣！”
    洛青霜眼神一凜:“從缺口進入？”
    “不行。”蒼狼搖頭，“那是用蠻力撕開的缺口，禁製處於狂暴狀態，踏入必死。我們必須從‘正門’進。”
    他轉身看向銀月:“少族長，準備好了嗎？”
    銀月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他咬破指尖，擠出一滴銀色的精血。精血懸浮在半空，表麵浮現出無數細密的妖族符文，散發出古老而神聖的氣息。
    “以月狼之血，喚先祖之靈。”銀月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開禁製之門，護妖族根基！”
    精血化作一道銀光，射向前方的迷霧。
    迷霧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劇烈翻滾、旋轉，最終在斷崖前凝聚成一扇高達十丈的銀色門戶。門戶表麵雕刻著萬妖朝拜的圖案，正中央是一輪滿月，月中有狼影長嘯。
    “走！”蒼狼低喝，率先踏入門戶。
    洛青霜緊隨其後，銀月與三位長老殿後。
    穿過門戶的瞬間，洛青霜感覺周身一輕，仿佛穿過了一層水幕。眼前景象驟然清晰——迷霧退散，露出聖地的真實麵貌。
    那是一片廣袤的廢墟。
    巨大的石柱倒塌在地，雕刻著精美圖騰的宮牆隻剩斷壁殘垣，玉石鋪就的道路上裂紋遍布，縫隙中生長著暗紅色的苔蘚。空氣中有一種奇特的“死寂”——並非沒有生機，而是所有的生機都被某種力量強行壓抑、封存，仿佛在沉睡。
    而在廢墟中央，一棵枯萎的古樹參天而立。
    那樹高達千丈，樹幹粗如小山，樹皮皸裂如龍鱗，樹枝如虯龍般伸向天空。但所有的枝葉都已枯萎、脫落，隻剩光禿禿的枝幹，在灰暗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淒涼。
    “那就是……生命古樹？”洛青霜喃喃。
    她能感覺到，那棵古樹中蘊含著磅礴到難以想象的生機，但那生機被層層封印，如同被冰封的火山，表麵死寂，內裏卻湧動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是，也不是。”蒼狼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悲哀，“真正的生命古樹已經在上古大戰中被毀，這是古樹留下的‘遺蛻’，也可以說是……它的屍體。”
    他指向古樹根部:“我們要去的地方，在樹根之下。那裏是古樹的核心，也是萬妖禁製的真正源頭。暗影閣的目標，應該就是那裏。”
    話音未落，聖地東側再次傳來轟鳴。
    血色光柱更加熾烈，缺口又擴大了一倍。隱約可見缺口外，數十道黑衣身影正在忙碌，似乎在布置某種大型陣法。
    “他們很快就能突破進來了。”一位長老焦急道，“族長，我們得加快速度。”
    蒼狼點頭，看向洛青霜:“人族劍修，接下來就靠你了。我們月狼族血脈中的‘鑰匙’隻能開啟外圍禁製，樹根下的核心區域，需要你用自己的力量突破。”
    “那裏有什麽？”洛青霜問。
    “有生命古樹最後的力量，也有……上古妖族留下的試煉。”蒼狼沉聲道，“隻有通過試煉，才能獲得古樹的認可，得到它的饋贈。但試煉極其危險，曆代妖族天驕，能通過者不足一成。”
    他頓了頓，補充道:“若你失敗，很可能會永遠迷失在樹根迷宮中，神魂被古樹吸收，成為它複蘇的養料。”
    洛青霜看著遠處那棵枯萎的古樹，眼中閃過堅定。
    “帶路。”
    蒼狼不再多言，化作一道銀光，向古樹方向疾馳。眾人緊隨其後。
    廢墟中寂靜無聲，唯有風聲呼嘯。那些倒塌的建築、破碎的石像，都在訴說著上古時期的輝煌與慘烈。洛青霜能感覺到，每一塊石頭、每一片瓦礫中，都殘留著妖族的怨念與不甘。
    那是被毀滅的文明，最後的哀歌。
    一炷香後，眾人抵達古樹腳下。
    近距離觀看，這棵古樹更加震撼。樹幹直徑超過百丈，樹皮上的每一道裂痕都有丈許寬，深不見底。樹根如巨龍般盤踞在地麵，有些甚至裸露在外，粗如山嶺。
    而在樹根交錯處，有一個漆黑的洞口，洞口邊緣閃爍著淡淡的綠色熒光——那是生命氣息外溢的跡象。
    “就是這裏。”蒼狼停下腳步，“洞口往下，便是樹根迷宮。迷宮深處，就是古樹核心。我們隻能送你到此，再往裏，我們的血脈也不管用了。”
    洛青霜點頭，轉身看向銀月:“若暗影閣突破進來，你們不必死守，保全自身要緊。”
    銀月握緊骨刀:“洛姐姐，你一定要回來。”
    洛青霜笑了笑，沒再說什麽，縱身躍入洞口。
    黑暗，瞬間吞沒了她。
    樹根迷宮，名副其實。
    洞內並非筆直向下，而是無數條樹根交織成的立體網絡。每一條樹根都有數丈粗細，表麵光滑如玉石，散發著微弱的綠色熒光。樹根與樹根之間形成錯綜複雜的通道，有的向上，有的向下，有的甚至盤旋回繞，如同巨大的蟻穴。
    更詭異的是，這裏的空間法則似乎被扭曲了。洛青霜明明隻前進了百丈，回頭時卻發現洞口已消失在重重樹根之後，連神識都無法穿透。
    她隻能憑著對生命氣息的感應，選擇氣息最濃鬱的方向前進。
    如此走了約半個時辰，前方忽然傳來流水聲。
    轉過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地下湖泊，湖水呈現翡翠般的碧綠色，水麵平靜如鏡，倒映著樹根散發的熒光。湖中央有一座小島，島上生長著一棵三丈高的小樹——那樹的形態與外麵的生命古樹一模一樣，隻是縮小了無數倍，且枝葉繁茂，生機盎然。
    而在小樹下方，盤膝坐著一個人。
    不，那不是活人。
    那是一具骷髏，骨骼晶瑩如玉，表麵流轉著淡淡的金色紋路。骷髏保持著打坐的姿勢，雙手結印放在膝前，頭顱微微低垂，仿佛在沉思。
    洛青霜凝神戒備，緩步走上小島。
    就在她踏上島嶼的瞬間，骷髏忽然抬起了頭。
    空洞的眼眶中，燃起兩團碧綠色的火焰。
    “三萬年了……”骷髏開口，聲音沙啞如風吹枯葉，“終於……又有人來了。”
    它緩緩站起，骨骼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碧綠火焰在眼眶中跳動，仿佛在打量著洛青霜。
    “人族？”骷髏的聲音帶著一絲訝異，“有趣。萬妖禁製竟然放一個人族進來，看來外麵的妖族，已經沒落到這種地步了。”
    洛青霜持劍而立，不卑不亢:“晚輩洛青霜，為尋生命古樹最後的力量而來。前輩是？”
    “我？”骷髏輕笑，“我是這棵古樹的守墓人，也是它的最後一片葉子。你可以叫我……青葉。”
    它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人族，你想得到古樹的力量，必須通過我的考驗。但在此之前，我要問你三個問題。”
    “前輩請講。”
    “第一問:生命為何？”
    洛青霜沉吟片刻，緩緩道:“生命是創造，是延續，是守護。一花一木是生命，飛禽走獸是生命，人族妖族也是生命。生命的意義不在於強弱，而在於存在本身的價值——為所愛之人而活，為守護之物而戰。”
    骷髏眼中的碧火微微跳動。
    “第二問:若為守護而殺戮，是對是錯？”
    “沒有對錯，隻有選擇。”洛青霜毫不猶豫，“若殺戮能護更多生命，那便是必要的犧牲。我的劍曾染血，但我從不濫殺。我殺之人，皆該殺之人；我護之人，皆該護之人。”
    骷髏沉默良久。
    “第三問:若有一天，你守護的一切都將毀滅，你會如何？”
    這一次，洛青霜思考了更久。
    她想起了蝦仁沉睡的臉，想起了青雲宗的師兄師姐，想起了這一路走來見過的芸芸眾生。
    最終，她抬起頭，眼中劍意流轉:
    “那我便以手中之劍，斬出一條生路。若天要滅我守護之物，我便斬天；若道要亡我珍視之人，我便破道。我之道，便是守護之道——為此道，可逆天，可叛道，可……身死道消，在所不惜。”
    話音落下，骷髏忽然大笑。
    笑聲在洞穴中回蕩，震得湖水泛起漣漪。
    “好！好一個守護之道！”骷髏眼中碧火熾烈，“人族，你通過了。”
    它抬起骨手，指向中央那棵小樹:“這棵樹，是生命古樹最後一點‘真靈’所化。它蘊含的力量，足以讓你突破化神，甚至觸摸到聖境門檻。但想要得到它，你還需要完成最後一件事。”
    “什麽事？”
    “獻祭。”骷髏淡淡道，“不是獻祭生命，而是獻祭你的‘道’。將你的守護之道，與古樹的生機之道融合，讓它成為你道基的一部分。這個過程極其危險，一旦失敗，你的道基會崩碎，修為盡廢。但若成功……”
    它頓了頓:“你將成為生命古樹新的‘守護者’，獲得它全部的傳承。”
    洛青霜看向那棵小樹。
    她能感覺到，樹中蘊含的生機，與她體內的極冰碎片產生了奇妙的共鳴。那是同源的力量，都是天道的一部分。
    若能得到這股力量，她不僅能突破化神，更能補全對“生命法則”的理解，為日後集齊所有碎片打下基礎。
    但風險同樣巨大。
    道基崩碎，修為盡廢……那意味著她將失去一切力量，再也無法保護任何人，再也無法……與蝦仁重逢。
    “我……”洛青霜握緊霜華劍，劍身傳來溫潤的觸感，仿佛在給她力量。
    她想起了蝦仁沉睡前的囑托。
    想起了這三年獨自走過的路。
    想起了那些在暗影閣屠刀下死去的無辜生靈。
    “我接受。”
    聲音平靜，卻堅定如鐵。
    骷髏眼中的碧火閃爍了一下，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它骨手一揮，小樹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碧綠光芒。光芒如潮水般湧向洛青霜，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而在光芒吞沒她的最後一刻，洛青霜仿佛聽見了骷髏最後的話語:
    “記住，守護之道，不僅僅是守護他人。”
    “也要……守護自己的心。”
    光芒徹底合攏。
    樹根迷宮中，重歸寂靜。
    唯有湖心小島上的碧綠光繭，如一顆跳動的心髒，散發著生命與希望的光芒。
    而聖地之外，血色光柱終於撕開了最後一道禁製。
    數十道黑衣身影，如蝗蟲般湧入廢墟。
    為首之人，身披血袍，麵容隱藏在兜帽陰影中，隻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他手中握著一柄血色長刀，刀身上流淌著粘稠的血漿，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氣。
    “生命古樹……”血袍人舔了舔嘴唇，聲音中滿是貪婪，“終於，找到了。”
    他身後，暗影閣的殺手們如狼似虎，撲向古樹方向。
    一場圍繞生命古樹的血戰，即將爆發。
    而光繭中的洛青霜，對此一無所知。
    她正經曆著，道基重塑的生死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