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荒·古妖山脈深處
    參天古木遮天蔽日，千年藤蔓如虯龍盤繞。古妖山脈的深處，是連妖族都鮮少踏足的禁忌之地。但在這片原始叢林的腹地，暗影閣東荒分舵的“萬妖窟”，卻如毒瘤般紮根了三百年。
    與西海、南域不同，萬妖窟並非地上建築，而是完全建在地底。入口隱蔽在一處瀑布之後，穿過水幕，向下蜿蜒三百丈，才能抵達那座巨大的地下宮殿。宮殿由無數根粗壯的“妖骨柱”支撐，柱上雕刻著痛苦扭曲的妖族圖騰，每一根柱子都是一頭強大妖族被抽幹骨髓後留下的遺骸。
    宮殿中央，是一座高達五十丈的“血藤祭壇”。祭壇上纏繞著一條粗如巨蟒的血色藤蔓，藤蔓表麵布滿吸盤，每時每刻都在蠕動、吞噬。而藤蔓的根部，深深紮入祭壇下的“妖血池”中——池內翻滾著暗紅色的粘稠液體，那是三百年來被獵殺的妖族精血。
    東荒分舵的“業務”，是暗影閣中最特殊的。
    他們不煉製法器，不修煉邪功，而是專門進行“妖族血脈實驗”。抓捕各種有靈智的妖族，抽取血脈，嚐試與人類修士融合，製造出同時擁有妖族天賦與人族智慧的“妖人傀儡”。更惡毒的是，他們還會將不同妖族的血脈強行雜交，催生出畸形、狂暴、隻知殺戮的“血妖獸”，賣給其他勢力作為戰爭工具。
    此刻，分舵舵主“藤魔”陰九幽，正站在血藤祭壇前，滿意地看著藤蔓上新結出的三顆“血妖果”。果實呈暗紅色，表麵布滿血管般的紋路，內部隱約可見妖獸胚胎在蠕動。
    “不錯，這次融合了‘裂地熊’與‘疾風狼’的血脈，培育出的血妖獸應該兼具力量與速度。”陰九幽聲音尖細，他身材幹瘦如竹竿，皮膚呈現一種病態的灰綠色，那是長期接觸妖血與毒素的結果。他修煉的“萬毒妖藤訣”，需以妖族精血為養料，以怨念為肥料，將自己煉成一株人形毒藤。
    “舵主，西海和南域……都出事了。”一名心腹弟子匆匆走來，臉色惶恐，“兩大分舵被夷為平地，厲舵主、祝舵主……盡數隕落。”
    陰九幽眉頭一皺:“可查清是何人所為？”
    “據幸存的弟子描述，是一青衣少年，手段詭異，疑似……混沌青蓮宿主。”
    “混沌青蓮？”陰九幽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閣主大人曾言，此物蘊含無窮生機，若能得到，我的萬毒妖藤或許能進化成‘混沌妖藤’……”
    他沉吟片刻，冷笑道:“傳令下去，開啟‘萬妖血陣’，所有實驗體進入戰鬥狀態。另外，把地牢裏那批‘半成品’都放出來——既然他要來，便讓他嚐嚐，被自己同類撕碎的滋味！”
    “是！”
    古妖山脈邊緣
    蝦仁站在一棵千年古樹的樹冠上，望著前方那片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叢林。
    混沌感知早已如蛛網般鋪開，穿透地表，深入地下三百丈，將萬妖窟內的一切盡收眼底——七百八十三名暗影閣弟子，其中三分之一是“妖人實驗體”，已喪失理智，淪為隻知殺戮的怪物；四百五十六頭被囚禁的妖族，血脈被抽取大半，奄奄一息；血藤祭壇上那顆跳動的“妖藤之心”，以及妖血池中那令人作嘔的罪惡積累。
    但最讓他皺眉的，是地牢深處那一百二十三名“半成品”。
    那些是人類修士與妖族血脈強行融合的失敗產物——有的長著狼首人身，有的背上生出殘破的翅膀，有的四肢異化成獸爪……他們保留著部分人類意識，卻每日承受著血脈衝突的痛苦，在瘋狂與清醒之間掙紮。暗影閣將他們關押在地牢最底層，當作備用“血食”和實驗材料。
    蝦仁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洛青霜的身影。
    她曾在古妖山脈救下月狼族，獲得生命古樹傳承。她說過，妖族與人族都是這片天地的生靈，應當和平共存。
    如果她看到眼前的景象……
    蝦仁睜開眼，眼中混沌之色深處，掠過一絲極寒的殺意。
    “陰九幽……萬妖窟……”
    他輕聲念出這兩個名字，聲音平靜，卻讓周圍的空氣都驟然降溫。
    不再隱匿。
    蝦仁從樹冠一躍而下，赤足踏在鋪滿腐葉的地麵上。
    第一步踏出，方圓百丈內的古樹同時震顫，樹葉簌簌落下。
    第二步踏出，地麵裂開無數道細密的紋路，紋路中湧出灰蒙蒙的混沌之氣。
    第三步踏出時，他已來到瀑布入口前。
    瀑布後方，四名看守弟子感應到氣息，剛衝出水麵，便迎麵撞上了一道無形的混沌壁障。
    砰！砰！砰！砰！
    四具身體如撞上鐵壁，倒飛回去，撞碎岩壁，當場斃命。
    蝦仁穿過瀑布，沿著向下的甬道，緩步而行。
    甬道兩側的岩壁上，鑲嵌著無數顆“妖眼石”。那是挖取妖族眼球煉製而成的照明法器，每一顆都殘留著妖族死前的怨念，散發著詭異的綠光。綠光照在蝦仁身上，試圖侵蝕他的神魂，卻在觸及混沌之氣的瞬間自行崩碎。
    他走得不快，卻每一步都踩在陣法節點上。
    萬妖窟內部，警報早已響徹每一個角落。
    “他來了！在地下水道！”
    “所有弟子就位！妖人傀儡準備！”
    “啟動萬妖血陣！”
    轟隆隆——！
    地下宮殿劇烈震顫，十八根妖骨柱同時亮起血光。血光在空中交織，凝聚成一頭高達百丈的“萬妖血魂”——那是三百年來被殺害的妖族怨念集合體，生有九頭十八臂，每一顆頭顱都是一種妖族的麵孔，每一隻手臂都握著一柄由妖骨煉製的兵器。
    更可怕的是，血魂周圍，七百多名暗影閣弟子與妖人傀儡同時結陣，將自身血氣注入血魂，讓它越發凝實、狂暴。
    “混沌青蓮宿主？”陰九幽的聲音從血藤祭壇傳來，帶著譏誚，“本座等你多時了。正好，我的妖藤還缺一味‘混沌養料’……”
    話音未落，萬妖血魂已咆哮著撲向蝦仁！
    九顆頭顱同時噴吐——毒霧、冰錐、火焰、風刃、雷光……九種妖族天賦攻擊如暴雨般傾瀉。
    蝦仁沒有閃避。
    他隻是抬起左手，掌心浮現出一枚碧綠色的蓮子。
    “生命碎片·萬物複蘇。”
    蓮子綻放，無量生機如春風般擴散。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狂暴的攻擊，在觸及生機之風的瞬間，竟紛紛“軟化”。毒霧化作無害的靈氣，冰錐融化成清水，火焰熄滅成暖流，風刃消散成微風，雷光崩解成光點……
    萬妖血魂的九顆頭顱同時露出驚恐的表情。
    它是由怨念凝聚，最懼怕的便是“生機”與“淨化”。
    “不……不可能！”陰九幽駭然失色，“萬妖血陣匯聚三百年怨念，怎會被如此輕易化解？！”
    蝦仁沒有回答。
    他右手抬起，掌心又多了一枚赤紅色的蓮子。
    “烈焰碎片·焚罪之火。”
    赤紅蓮子炸開，化作一片火海。
    但這火焰並非肆意燃燒，而是如長著眼睛般，精準地卷向那些暗影閣弟子與妖人傀儡。
    嗤嗤嗤——！
    沾染罪孽者，觸火即焚，化作飛灰。
    而無辜被囚的妖族，火焰卻溫柔繞過，甚至化作暖流滋養它們幹涸的血脈。
    短短三息，七百多名暗影閣戰力，減員過半！
    “混賬！”陰九幽目眥欲裂，咬破舌尖，噴出三口本命精血，注入血藤祭壇。
    “萬毒妖藤·噬天！”
    血藤祭壇劇烈震顫，那條血色藤蔓瘋狂生長、分裂，化作千百條粗壯的藤蔓觸手，如群蛇亂舞，從四麵八方纏向蝦仁。藤蔓表麵滲出粘稠的毒液，毒液滴落在地，連岩石都被腐蝕出深坑。
    更可怕的是，藤蔓的吸盤開始瘋狂吞噬周圍的生機——無論是妖族血氣，還是弟子屍體，甚至是萬妖血魂殘存的怨念，都被它貪婪吸收。
    它在……進化！
    “以罪孽為養料，以痛苦為肥料……”蝦仁看著那些藤蔓，眼中閃過厭惡，“這等汙穢之物，不該存在於世。”
    他雙手合十，兩枚蓮子——生命與烈焰，在他掌心融合。
    碧綠與赤紅交織，演化出一股奇異的“淨化造化之力”。
    “混沌青蓮·淨世造化。”
    一朵灰白相間的蓮花，在蝦仁頭頂徐徐綻放。
    蓮花共三十六瓣，每一瓣都流轉著淨化與造化的法則。蓮心處，隱約可見一方微縮的天地在演化——草木萌發，生靈繁衍，秩序井然。
    蓮花緩緩旋轉，灑落點點灰白光雨。
    光雨觸及血色藤蔓的瞬間——
    嗤——！
    如滾油潑雪。
    藤蔓發出淒厲的尖嘯，瘋狂掙紮，卻無法阻止自身的崩解。那些由罪孽與痛苦凝聚的藤體，在造化之力的衝刷下，迅速枯萎、碎裂，最終化作一地灰燼。
    而藤蔓根部那顆“妖藤之心”，更是劇烈震顫，表麵浮現出無數裂痕。
    “不！我的妖藤！”陰九幽慘叫著撲向祭壇，想要挽救，但已經晚了。
    蝦仁一步踏出，已出現在祭壇上空。
    他低頭，看著那顆跳動的妖藤之心，以及下方翻滾的妖血池。
    “三百年罪孽，今日……到此為止。”
    一掌按下。
    不是攻擊妖藤之心，而是按向整座祭壇，按向整個萬妖窟。
    “混沌·歸墟。”
    嗡——！
    無形的波動以祭壇為中心擴散開來。
    所過之處，血藤祭壇寸寸湮滅，妖血池迅速幹涸，十八根妖骨柱齊齊崩塌，萬妖血陣的陣紋寸寸斷裂……
    整座地下宮殿，開始從存在層麵被“抹除”。
    建築、陣法、法器、毒物……一切與暗影閣相關的事物，都在混沌之力的衝刷下，回歸最原始的混沌狀態。
    那些幸存的暗影閣弟子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開始崩解——從腳到頭，如沙雕般一點點消散。
    “不——！！！”
    “饒命！饒命啊！”
    “我隻是奉命行事……”
    哀求、慘叫、咒罵，在歸墟的波動中迅速沉寂。
    當波動平息時，萬妖窟已不複存在。
    原地隻剩下一片空曠的地下空間，以及……四百五十六頭虛弱但活著的妖族，還有地牢深處那一百二十三名“半成品”。
    蝦仁落地，走到那些妖族麵前。
    它們大多奄奄一息，眼中滿是恐懼與茫然。
    “離開這裏，回到你們的族群。”蝦仁開口，聲音中多了一絲溫和，“我會以生命之力為你們療傷，但血脈的損傷，需要漫長歲月才能恢複。”
    他抬手，生命碎片的力量如甘霖般灑落。
    妖族們的傷勢開始緩慢愈合，幹涸的血脈重新湧動起微弱的力量。
    它們紛紛跪伏在地，對著蝦仁發出感激的低鳴。
    蝦仁沒有多言，轉身走向地牢。
    地牢最底層，那一百二十三名“半成品”蜷縮在角落，有些已經徹底瘋狂，撕咬著自己的身體；有些還保留著清醒，正痛苦地抓撓著異化的部位。
    看到蝦仁走進來，他們同時露出驚恐的表情。
    “別怕。”蝦仁輕聲說，“我是來……結束你們的痛苦的。”
    他走到一個長著狼首的少年麵前。少年大約十五六歲，下半身還是人族，上半身卻已狼化，眼中滿是痛苦與哀求。
    “求……求你……殺了我……”少年嘶啞地說，“太痛苦了……每一天……血脈都在衝突……像有無數根針在紮……”
    蝦仁沉默片刻，伸手按在少年額頭。
    混沌之力湧入，不是治愈，而是……“分離”。
    強行融合的妖族血脈，被人族血脈排斥，這本就是不可逆的傷害。即便以混沌之力，也無法讓它們真正融合。唯一能做的，是將妖族血脈剝離——但這過程極其痛苦，且剝離後，少年會失去所有修為，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但少年眼中卻露出解脫的光芒。
    “謝謝……謝謝……”
    蝦仁閉眼，全力催動混沌之力。
    嗤——！
    一道暗紅色的血線從少年體內被強行抽出，化作一頭微縮的狼形虛影，對著蝦仁低吼一聲，隨即消散——這是被剝離的妖族血脈，重歸天地。
    少年悶哼一聲，昏死過去。他的狼首緩緩變回人形，但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
    蝦仁將他輕輕放在地上，又走向下一個。
    一個、兩個、三個……
    他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才將一百二十三名“半成品”體內的妖族血脈全部剝離。其中七十八人撐了過來，修為盡廢，但保住了性命與人類之身。四十五人則在剝離過程中，因血脈衝突反噬過重，神魂潰散而亡。
    蝦仁將幸存者移出地牢，又以生命之力為他們穩定傷勢。
    做完這一切，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空曠的地下空間。
    然後，抬手，對著頭頂的岩層輕輕一推。
    轟隆隆——！
    三百丈厚的岩層，在混沌之力的作用下，如豆腐般被推開一個巨大的天窗。陽光灑落，照亮了這個不見天日三百年的罪惡之地。
    蝦仁化作一道青光，衝天而起，消失在天空中。
    他留下了那些妖族與人類幸存者，也留下了通往地麵的通道。
    至於他們今後如何生存，是回歸族群，還是重建家園，已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清算繼續。
    下一站，北原。
    而在萬妖窟的廢墟深處，一縷微弱的碧綠色光芒，正從妖血池幹涸的底部緩緩升起。
    那是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生命古樹殘葉”，被陰九幽藏在池底，用以維持妖血池的生機不散。此刻感應到蝦仁體內生命碎片的氣息，自動顯現。
    蝦仁沒有回頭。
    那縷綠光卻仿佛有靈性般，化作一道流光，追向他的方向。
    古妖山脈的風，帶著新生與腐朽交織的氣息，吹向遠方。
    而蝦仁的身影，已消失在北方的天際。
    東荒的罪，已清。
    北原的孽，待誅。
    清算之路，還未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