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黑煞山脈
    天地肅殺，黑雲壓城。
    黑煞山脈如一條匍匐在大地上的黑色巨蟒，綿延三千裏，山體通體漆黑如墨，連陽光照在其上都顯得黯淡無光。這裏是中州最陰邪之地，地脈之中流淌的不是靈氣，而是從上古時期便累積至今的“煞氣”。尋常修士在此地待上三天，便會心魔叢生，走火入魔。
    而暗影閣總壇，便坐落在這條山脈最核心的“九幽穀”中。
    與分舵不同，總壇並非單一建築，而是一座完全由黑色石材建造的地下城池。城池分九層，深入地底千丈，每一層都駐紮著不同職能的暗影閣弟子。最上層是外門弟子居所，中間五層是內門、執事、長老的活動區域，最下三層則是禁地——隻有閣主與護法才能進入。
    此刻，這座地下城池正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死寂中。
    三個月來，西海、南域、東荒、北原四大分舵相繼覆滅的消息，如瘟疫般在總壇內傳播。那些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弟子們，如今個個麵色惶恐，眼神閃爍。巡邏隊的頻率增加了三倍，陣法全部開啟，連一隻蒼蠅飛入都會觸發警報。
    但即便如此，恐懼依舊如附骨之疽，在每個暗影閣弟子心頭蔓延。
    因為他們知道，那個人……就要來了。
    九幽穀入口
    蝦仁站在一處懸崖邊緣，俯瞰下方那被黑霧籠罩的穀地。
    混沌感知如潮水般鋪開，穿透層層黑霧，深入地下千丈，將整座總壇的構造盡收眼底。
    九層地下城池，每一層的麵積都相當於一座凡人城池。駐守弟子總計三千七百五十二人，其中元嬰期四百三十人，金丹期一千九百人，築基期一千四百二十二人。陣法共計一百零八處，最外圍是“九幽迷霧陣”，中間是“萬鬼噬魂陣”，核心處還有一座“血祭召喚陣”——那正是三個月前，幽魂長老試圖開啟幽冥通道的地方。
    更讓蝦仁注意的是，總壇最深處，那三股微弱卻精純的“天道波動”。
    一枚碧綠色的光球——那是從洛青霜體內剝離的“生命碎片”投影，被墨煞收藏在此。
    一枚赤紅色的光球——那是蝦仁自己的“烈焰碎片”，當年被暗影閣奪走。
    一枚漆黑如深淵的光球——那是墨煞以百萬生靈怨念煉製的“怨煞碎片”，雖非天道碎片，卻蘊含著恐怖的負麵能量。
    “都在這裏了……”蝦仁輕聲自語。
    他懷中，那枚從西海得到的因果碎片，此刻正劇烈震顫，散發出灼熱的氣息。碎片表麵的紋路微微發亮，指向總壇最深處——那裏不僅有天道碎片，還有……某種與“因果”相關的東西。
    蝦仁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三百年前那個血色的夜晚。
    暗影閣殺手如鬼魅般闖入家族駐地，父母將他藏在密室中，轉身迎敵時最後的眼神……
    族人的慘叫，房屋的倒塌，火焰的燃燒……
    還有他自己，躲在密室中，聽著外麵的殺戮聲，渾身顫抖，卻連哭都不敢出聲……
    三百年了。
    這份仇恨，這份痛苦，這份執念，支撐著他走過無數絕境，熬過無數生死。
    而今天，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候。
    蝦仁睜開眼，眼中混沌之色深處，燃起一團灰色的火焰。
    那不是憤怒，不是瘋狂，而是一種極致的“平靜”——將所有情緒都壓抑到極致後，剩下的純粹意誌。
    “開始吧。”
    他一步踏出懸崖，身體如落葉般飄向穀底。
    沒有隱匿，沒有試探，就這樣堂堂正正地……降臨。
    嗡——！
    幾乎在他踏入穀地的瞬間，九幽迷霧陣便全力運轉。
    濃鬱的黑霧從地麵湧出，瞬間將方圓百裏籠罩。霧中傳來無數厲鬼的嘶吼，那些是陣法凝聚的“九幽厲鬼”，無形無質，專攻修士神魂。尋常元嬰修士被此陣困住，不出一炷香便會神魂潰散，淪為行屍走肉。
    但蝦仁隻是抬起右手，掌心浮現出一枚銀白色的蓮子。
    “時空碎片·時空風暴。”
    蓮子炸開，銀光如潮水般擴散。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以蝦仁為中心，方圓千丈內的時空開始劇烈扭曲、旋轉，形成一道恐怖的“時空漩渦”。漩渦所過之處，九幽迷霧如被無形之手撕碎，那些厲鬼還未靠近，便被時空亂流絞成碎片。
    短短三息，九幽迷霧陣……破！
    蝦仁腳步不停，繼續向前。
    前方，是萬鬼噬魂陣。
    地麵上浮現出無數道血色的陣紋，陣紋中爬出密密麻麻的“怨魂鬼卒”。這些鬼卒是暗影閣三百年來殺害的生靈魂魄所化，每一個都保留著死前的痛苦與怨恨，此刻在陣法的催動下，如潮水般湧向蝦仁。
    十萬、百萬、千萬……
    數量多到令人絕望。
    但蝦仁隻是抬起左手，掌心浮現出一枚碧綠色的蓮子。
    “生命碎片·萬物複蘇。”
    蓮子綻放，無量生機如春風般擴散。
    生機之風觸及怨魂鬼卒的瞬間，那些痛苦扭曲的麵孔忽然平靜下來。它們眼中的怨恨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解脫的安寧。
    一道道白光從鬼卒體內升起，那是被淨化後的純淨魂魄。它們對著蝦仁的方向躬身行禮，隨後升空而去，重入輪回。
    短短十息，千萬鬼卒……盡數解脫！
    蝦仁繼續前行，已來到總壇入口。
    那是一座高達百丈的黑色石門，門上雕刻著猙獰的魔神圖案。石門兩側，站著三百名暗影閣精銳弟子，為首的是三位元嬰大圓滿的長老——他們是總壇最後的防線。
    “止步！”為首的紅袍長老厲喝，“此地乃暗影閣總壇，擅闖者……”
    話音未落。
    蝦仁抬手，輕輕一揮。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隻是三百道灰色的氣流，如絲線般飄向那些弟子。
    嗤嗤嗤——！
    三百名弟子同時身體一僵，隨即軟倒在地。他們的眉心處，都有一點細微的灰痕——那是混沌之力直接抹除神魂的痕跡。
    三位長老駭然色變，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已被無形的力量禁錮，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你……你到底是誰？！”紅袍長老聲音顫抖。
    蝦仁走到他麵前，平靜地看著他:“三百年前，黑煞山脈外，林家莊。你們暗影閣為了搶奪一枚‘青冥玉’，屠戮全莊一百七十三口。其中有一對中年夫婦，男的叫林嶽，女的叫蘇婉兒……你可還記得？”
    紅袍長老瞳孔驟縮:“你……你是林家的餘孽？！”
    “不錯。”蝦仁點頭，“今日，我來討債了。”
    他伸手，按在紅袍長老額頭。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
    紅袍長老的身體如沙雕般崩塌，化作飛灰。他身後的兩位長老，也在同一時間步了後塵。
    蝦仁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推開黑色石門，走入總壇。
    門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漆黑通道。
    通道兩側的牆壁上，鑲嵌著無數顆“幽魂燈”。燈芯燃燒的是修士神魂，散發出慘綠色的光芒，將通道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
    蝦仁一路向下，如死神漫步。
    第一層，外門弟子居所。一千四百名築基弟子正在惶恐地集結，試圖組成戰陣。蝦仁走過，他們便如麥稈般倒下。
    第二層，內門弟子區域。九百名金丹弟子在各處埋伏，準備偷襲。蝦仁走過，他們的埋伏還未發動，便已神魂俱滅。
    第三層到第七層，執事、長老、核心弟子的活動區域。四百三十名元嬰修士在各層布下重重陣法，試圖阻攔。但蝦仁隻是抬手一揮——混沌之力如潮水般席卷，所有陣法寸寸崩裂，所有修士盡數湮滅。
    沒有憐憫，沒有猶豫。
    這是清算。
    是對三百年罪孽的徹底清洗。
    當蝦仁走到第八層時，前方終於出現了像樣的抵抗。
    十八名化神初期的“暗影衛”，組成一個玄奧的戰陣，將通道完全封鎖。這些暗影衛是墨煞親手培養的死士，每一個都修煉了“影魔秘法”，可在虛實之間自由轉換，極難擊殺。
    更可怕的是，他們身後還站著三位化神中期的“太上長老”——這是暗影閣最後的底蘊，平時沉睡在秘地，隻在總壇生死存亡時才會蘇醒。
    “小輩，止步吧。”為首的太上長老緩緩開口，聲音如金屬摩擦，“暗影閣立閣三萬年，底蘊之深厚，非你所能想象。若你現在退去，我可做主，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蝦仁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這二十一人。
    他能感覺到，這三位太上長老的氣息與墨煞有幾分相似，顯然修煉的是同源功法。而那十八名暗影衛，更是將自身煉成了“半影魔”之體，已非完全的人類。
    “一筆勾銷？”蝦仁笑了，笑容冰冷，“三百年來，暗影閣屠戮的生靈何止千萬？那些被你們滅門的家族，被你們奴役的修士，被你們折磨致死的妖族……他們的冤魂，可願一筆勾銷？”
    他抬手，掌心浮現出三枚蓮子。
    生命碎片碧光流轉，烈焰碎片赤芒燃燒，時空碎片銀輝璀璨。
    三枚碎片的力量，在這一刻開始融合。
    “今日，暗影閣當滅。”
    話音落下，三枚蓮子轟然合一！
    一朵灰白赤三色交織的“混沌造化蓮”，在蝦仁頭頂徐徐綻放。蓮花共七十二瓣，每一瓣都流轉著三種天道法則交融的玄奧紋路。
    蓮心處，隱約可見一方微縮的天地在演化——草木萌發時帶著火焰的熾熱，火焰燃燒中蘊含時間的流逝，時間流轉間催發生機的勃發……
    這是蝦仁將三枚碎片初步融合後，領悟出的全新力量——混沌造化之力！
    “不好！”三位太上長老臉色大變，“全力出手！絕不能讓他催動此招！”
    十八名暗影衛同時化作虛影，如鬼魅般撲向蝦仁。他們的攻擊無聲無息，卻蘊含著撕裂神魂的恐怖威力。
    三位太上長老更是燃燒精血，施展出畢生最強絕學——
    “九幽血爪！”
    “玄冥冰魄！”
    “萬魂噬心！”
    三道攻擊，一道抓向蝦仁肉身，一道凍向蝦仁神魂，一道直攻蝦仁心脈。
    這是化神中期強者的全力合擊，威力足以重創化神後期！
    但蝦仁隻是輕輕抬手，對著前方虛按。
    “混沌造化·歸墟。”
    灰白赤三色光芒從造化蓮中湧出，如潮水般席卷整個第八層。
    光芒所過之處，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十八名暗影衛的虛影之體，在觸及光芒的瞬間，如冰雪遇陽般迅速消融。他們甚至來不及慘叫，便已徹底湮滅，連一絲痕跡都未留下。
    三位太上長老的攻擊，更是如泥牛入海，在混沌造化之力麵前連一絲波瀾都未掀起。
    而他們本人，則感覺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迅速抹除。
    “這……這是什麽力量？！”為首的太上長老駭然驚呼，“混沌……造化……難道你已觸及天道境？！”
    “天道境？”蝦仁搖頭，“還差得遠。但滅你們……足夠了。”
    他手掌猛然握緊。
    噗噗噗——！
    三位太上長老的身體同時炸開，化作三團血霧。血霧尚未飄散，便被混沌造化之力徹底淨化，重歸天地。
    暗影閣最後的底蘊，隕落。
    蝦仁收起造化蓮，繼續向下。
    第九層，總壇最深處。
    這裏沒有守衛，沒有陣法，隻有一片空曠的大殿。大殿中央懸浮著三枚光球——生命碎片投影、烈焰碎片、怨煞碎片。
    而在三枚光球下方，擺放著一座黑色的祭壇。祭壇上刻滿了詭異的符文，中央插著一柄斷劍——劍身漆黑如墨，劍柄處鑲嵌著一枚眼珠大小的灰色珠子。
    那顆珠子，此刻正散發出與蝦仁懷中因果碎片同源的氣息。
    “因果珠……”蝦仁走到祭壇前，伸手取下斷劍。
    觸手的瞬間，一股磅礴的信息湧入他腦海——
    那是暗影閣三萬年的曆史，是墨煞從守護者墮落為魔頭的全過程，是十二枚天道碎片的來曆與下落，更是……關於“幽冥魔界”與“天道之爭”的終極秘密。
    原來，天道碎片共有三十枚，是上古時期天道破碎後散落諸天的“補天之物”。
    墨煞本是第一任天道碎片守護者，卻在接觸幽冥魔界的誘惑後墮落，試圖以魔道篡奪天道權柄。他耗費三萬年時間，集齊了十二枚碎片，卻始終無法融合混沌青蓮種——因為那是“天道之種”，是成就真正天道的關鍵。
    而蝦仁，便是混沌青蓮種自主選定的宿主，是這一紀元的“應劫之人”。
    “原來如此……”蝦仁喃喃。
    他收起斷劍與因果珠，又將三枚光球全部納入體內。
    生命碎片投影與烈焰碎片自然回歸混沌青蓮，怨煞碎片則被他以混沌之力層層封印，準備日後淨化。
    做完這一切，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座空曠的大殿。
    然後，抬手，按在地麵上。
    “混沌·歸墟·終章。”
    嗡——！
    無形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穿透九層城池，席卷整個黑煞山脈。
    波動所過之處，暗影閣建造的一切——建築、陣法、法器、典籍、屍骸……所有與這個罪惡組織相關的事物，都在混沌之力的衝刷下，徹底湮滅，回歸最原始的混沌狀態。
    三千七百五十二名暗影閣弟子，無論藏在何處，無論是否求饒，都在同一時刻化作飛灰。
    九層地下城池，層層崩塌，最終被填平，與周圍的山脈融為一體。
    三百年罪惡，三萬年陰謀，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當波動平息時，黑煞山脈依舊漆黑，但那股縈繞了萬年的陰邪煞氣，卻已消散大半。陽光第一次真正照進九幽穀，驅散了常年不散的黑霧。
    蝦仁站在穀地中央，看著這片重歸平靜的土地。
    複仇完成了。
    暗影閣，滅了。
    父母、族人、以及無數被暗影閣殘害的生靈……他們的仇，報了。
    但蝦仁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
    隻有一種……空蕩蕩的疲憊。
    他抬手，掌心浮現出那朵微縮的混沌青蓮。蓮心處，洛青霜靜靜沉睡，容顏如生，卻無一絲生氣。
    “青霜，暗影閣滅了。”他輕聲說，“你的仇，我也報了。”
    “可你……還是回不來。”
    陽光照在他臉上，卻照不進他眼中的灰暗。
    他收起青蓮，轉身，一步步走出九幽穀。
    背影孤獨，卻堅定。
    暗影閣雖滅，但天道碎片尚有十四枚散落諸天。
    補天之路，還未走完。
    複活她的希望，還在遠方。
    所以，他還不能停。
    青光衝天而起，消失在南方天際。
    而在黑煞山脈深處，那柄斷劍留下的劍痕中，一縷微弱的灰色氣息，正緩緩滲入地脈，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那是“因果”的餘韻。
    仿佛在預示著……新的因果，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