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天機古城廢墟
    蝦仁盤膝坐在劍塚舊址的中央，麵前懸浮著三樣物品——從暗影閣總壇帶回的斷劍與因果珠，以及那枚從西海分舵得到的因果碎片。
    距離黑煞山脈一戰，已過去三月。
    這三個月，他未曾離開天機古城。白日裏，他靜坐參悟因果法則，嚐試將兩枚因果碎片與斷劍中的信息完全消化；夜晚，他便進入混沌青蓮空間，坐在洛青霜身旁，低聲訴說這一天的感悟。
    “青霜，因果之道，比我想象的更加玄奧。”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相連。我與暗影閣的仇是因果，與你相遇是因果，甚至混沌青蓮選擇我……也是因果。”
    “但因果並非宿命。斷劍中的記載說，上古有大能者，可‘斬斷因果’、‘逆改命數’。若能參透此道，或許……我能找到讓你歸來的方法。”
    他聲音很輕，在空曠的蓮心中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洛青霜依舊靜靜沉睡，眉心的那點造化之光微弱如風中殘燭，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蝦仁看著她安詳的睡顏，眼中混沌之色流轉，深處藏著一抹難以言喻的痛楚。
    這三個月，他徹底煉化了烈焰碎片與生命碎片投影，混沌青蓮體已趨近圓滿。修為更是水到渠成地突破至化神大圓滿，距離傳說中的“聖境”，隻差最後一步。
    但這一步，卻如天塹。
    因為要成聖，需了斷凡塵因果，斬斷俗世牽掛。
    而洛青霜……就是他最大的“牽掛”。
    “若斬斷與你的因果，即便成聖，又有何意義？”蝦仁輕聲自語，“但若不斬因果，便無法成聖，無法集齊天道碎片，無法補全天道……也就無法複活你。”
    這是一個死循環。
    他閉上眼，開始全力推演。
    因果珠在掌心微微發燙，散發出玄奧的因果波動。兩枚因果碎片懸浮在側，表麵紋路流轉，投射出無數道細如發絲的“因果線”。
    蝦仁的“視線”順著這些因果線延伸——
    一條線指向遙遠的北原，那裏有他解救的寒霜劍仙與淨世盟。
    一條線指向東荒古妖山脈，月狼族正在重建聖地。
    一條線指向南域，熔爐堡的灰燼中已有新芽萌發。
    一條線指向西海，霧影群島的迷霧徹底消散，成了散修探險的秘境。
    還有無數條線，指向那些被他解救的生靈，指向那些因暗影閣覆滅而重獲安寧的家族、宗門、國度……
    但最粗壯、最凝實的那條線，卻緊緊係在洛青霜身上。
    那是“情緣因果”，是比血脈因果更加深刻、更加難以斬斷的羈絆。
    “斬不斷……”蝦仁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我與她的因果，早已超越尋常情緣，融入我的道基、我的神魂、我的‘存在’本身。若強行斬斷，我之道將崩，我之魂將碎。”
    “但不斷因果，便無法成聖……”
    他陷入長久的沉默。
    直到第七日清晨，朝陽升起的第一縷光照進廢墟。
    蝦仁忽然笑了。
    笑容中有釋然，有決絕，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明白了。”
    “成聖並非要‘斬斷’因果，而是要‘超脫’因果。”
    “如同凡人看螻蟻爭鬥，雖能看見因果，卻不會深陷其中。聖人看凡塵，亦當如此。”
    “我與青霜的因果，無需斬斷，隻需……升華。”
    他站起身，走到廢墟邊緣，望向東方天際。
    那裏，是青雲宗的方向。
    洛青霜的宗門，她的家。
    “在飛升之前，還有些因果……需要了結。”
    青雲宗·劍門
    自從三年前洛青霜離開宗門，獨自踏上尋找天道碎片的征途後，青雲宗劍門便一直籠罩在壓抑的氣氛中。
    門主洛青休閉關不出，長老們憂心忡忡，弟子們更是人心惶惶——暗影閣的陰影雖已散去，但洛青霜的生死未卜，卻成了懸在所有人心頭的一把劍。
    這日清晨，劍門演武場上，數百名弟子正在晨練。
    忽然，天空中出現一道青色流光。
    流光如流星般墜落，在演武場中央化作一道青衣身影。
    蝦仁。
    他赤足站在青石地麵上，周身沒有散發任何威壓，卻讓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從靈魂深處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那是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差距。
    “你是……”一名白發長老認出了他，聲音顫抖，“蝦仁？！”
    三年前，蝦仁與洛青霜一同來到青雲宗，雖停留短暫，卻給眾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他後來在天機古城展露的實力，早已傳遍中州。
    蝦仁點頭，目光掃過眾人:“洛門主可在？”
    “在……在劍閣閉關。”長老連忙道，“我這就去通報……”
    “不必。”蝦仁一步踏出，已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時，已在劍閣頂層。
    洛青休盤膝坐在蒲團上，麵前橫著一柄長劍。他比三年前蒼老了許多，兩鬢已現白發，眼中滿是疲憊與擔憂。
    感應到蝦仁的氣息，他緩緩睜開眼。
    四目相對，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青霜她……”洛青休聲音沙啞，眼中帶著最後的希冀。
    蝦仁抬手，掌心浮現出那朵微縮的混沌青蓮。蓮心處，洛青霜的容顏清晰可見。
    洛青休身體劇震，踉蹌著站起身，走到蓮前，顫抖著手想要觸摸，卻不敢真的碰觸。
    “她還活著……但……”蝦仁將天機古城一戰的情況簡要說了一遍，最後道，“造化玉碟破碎時，護住了她最後一點真靈。但若不能集齊天道碎片，補全造化法則，她便永遠無法醒來。”
    洛青休聽著，眼眶逐漸泛紅。
    這位以劍道剛硬著稱的劍門門主，此刻卻如尋常父親般，淚水無聲滑落。
    “是我……沒保護好她……”他喃喃道。
    “不。”蝦仁搖頭，“青霜走的，是她自己選擇的道。守護之道，補天之道……她沒有後悔。”
    他頓了頓，又道:“我今日來，一是告知青霜的情況，二是……了結因果。”
    “了結因果？”
    “我即將飛升靈界。”蝦仁平靜道，“靈界與下界，相隔無盡虛空，飛升之後，恐怕再難歸來。有些話，有些事，需在離開前交代清楚。”
    他從懷中取出三枚玉簡。
    第一枚，記錄著暗影閣覆滅後，中州各大勢力的新格局，以及可能存在的隱患。
    第二枚，是他對劍道、對守護之道的全部感悟，留給青雲宗作為傳承。
    第三枚……是一枚空白玉簡，隻在表麵刻著一行字:「若有機緣，可往北原尋寒霜劍仙，共組淨世盟，護佑蒼生。」
    洛青休接過玉簡，沉默良久，忽然問:“你飛升靈界，是為了尋找複活青霜的方法？”
    “是。”蝦仁毫不隱瞞，“下界天道有缺，造化法則不全。唯有飛升靈界，尋得完整的造化之道，才有可能讓她歸來。”
    “哪怕希望渺茫？”
    “哪怕希望渺茫。”
    洛青休看著蝦仁的眼睛，看到了那裏麵的決絕與深沉。
    他忽然明白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背負的，遠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蝦仁。”洛青休鄭重道，“青霜能遇見你，是她的福分。無論未來如何，青雲宗……永遠是你的後盾。”
    蝦仁微微躬身:“多謝。”
    他沒有再多言，轉身離開劍閣。
    走出劍門時，數百名弟子自發站在道路兩側，對他躬身行禮。
    蝦仁腳步不停，隻是輕輕點頭，便化作一道青光，衝天而起，消失在雲端。
    下一站，北原。
    北原·淨世盟駐地
    三個月前，寒霜劍仙與蝦仁分別後，便聯絡了所有被暗影閣殘害過的勢力，組建了“淨世盟”。聯盟以“清除暗影閣餘孽、護佑蒼生安寧”為宗旨，短短三個月，已有十七個宗門、三十六個家族加入。
    此刻，寒霜劍仙正在盟內大殿主持議事。
    忽然，他感應到什麽，猛地抬頭。
    一道青光穿透大殿屋頂，落在殿中，化作蝦仁的身影。
    “蝦仁小友？！”寒霜劍仙驚喜起身，“你來了！”
    殿內其他勢力的代表也紛紛站起，眼中滿是敬畏——暗影閣覆滅的消息早已傳遍諸天，而眼前這位，便是以一己之力掃平五大分舵、覆滅總壇的傳奇人物。
    蝦仁對眾人微微點頭，直接看向寒霜劍仙:“寒霜前輩，淨世盟之事，進展如何？”
    “很順利。”寒霜劍仙笑道，“如今中州、北原、東荒三地，暗影閣餘孽已基本肅清。南域與西海，也有盟友在行動。相信不出一年，暗影閣將徹底成為曆史。”
    蝦仁點頭:“如此甚好。”
    他取出那枚空白玉簡，遞給寒霜劍仙:“此玉簡中有青雲宗的聯係方式。日後淨世盟若遇困難，可往中州求援。”
    寒霜劍仙接過玉簡，正色道:“小友放心，淨世盟必不負所托。”
    蝦仁不再多言，轉身欲走。
    “小友！”寒霜劍仙忽然叫住他，“你……可是要飛升了？”
    蝦仁腳步一頓，沒有回頭:“是。”
    殿內眾人嘩然。
    飛升靈界！那可是傳說中的境界！自上古之後，下界已有萬年無人飛升成功了！
    “飛升之劫，凶險萬分。”寒霜劍仙沉聲道，“小友務必小心。”
    “我知道。”蝦仁輕聲道，“但有些路，必須走。”
    他不再停留，化作青光消失。
    接下來，他又去了東荒月狼族、西海霧影群島、南域熔爐堡遺址……
    每一處，都留下了一些東西——或是功法感悟，或是預警信息，或是一句囑托。
    這些，都是他在下界未了的因果。
    當最後一處因果了結，蝦仁回到了天機古城。
    他站在廢墟中央，抬頭望天。
    天空湛藍，萬裏無雲。
    但他的混沌感知卻能“看”見——在那無盡蒼穹之上，有一道無形的“界壁”，隔絕著下界與靈界。界壁之外，是更加廣闊、更加危險、卻也更加充滿可能性的世界。
    “該走了。”
    蝦仁閉上眼，開始調動全部力量。
    丹田內，混沌青蓮完全綻放，一百零八瓣蓮葉徐徐旋轉，灑落無量混沌之光。蓮心處，三枚已融合的天道碎片（生命、烈焰、時空）與兩枚未完全融合的碎片（極冰、因果投影）同時亮起，五種天道法則的力量開始共鳴、交織。
    更關鍵的是，他體內那枚“混沌造化蓮子”，此刻正瘋狂旋轉，將所有的力量統合、升華。
    轟——！
    一股超越化神、超越聖境雛形的恐怖氣息，從蝦仁身上衝天而起！
    氣息如實質般貫穿天地，將天空撕開一道漆黑的裂口。裂口深處，隱約可見無數星辰流轉，更有一道道金色的“飛升劫雷”在醞釀。
    飛升之劫，開始了。
    第一道劫雷，是“肉身劫”。
    金色的雷霆如天河倒灌，瞬間將蝦仁吞沒。雷光之中，蘊含著重塑肉身、脫胎換骨的力量。尋常化神大圓滿，在這一劫下便會肉身崩碎，神魂俱滅。
    但蝦仁隻是靜靜站立，任由雷霆衝刷。
    混沌青蓮體在劫雷的淬煉下，越發凝實、純粹。皮膚表麵浮現出淡淡的混沌紋路，每一道紋路都蘊含著一種大道法則。
    九道肉身劫雷過後，蝦仁的肉身已徹底蛻變為“混沌聖體”。
    第二道劫雷，是“神魂劫”。
    無聲無息的魂雷，直接攻擊識海深處。這劫雷不傷肉身，專煉神魂，一旦扛不住，便會魂飛魄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蝦仁識海中，混沌青蓮虛影綻放，將魂雷盡數吸收、轉化。他的神魂在魂雷的淬煉下，開始“聖化”——思維速度提升萬倍，感知範圍擴展至方圓萬裏，對法則的理解更是達到了全新的高度。
    九道神魂劫雷過後，蝦仁的神魂已蛻變為“混沌聖魂”。
    第三道劫雷，也是最危險的一劫——“因果劫”。
    這不是雷霆，而是一道道虛幻的“因果鎖鏈”，從虛空中伸出，纏向蝦仁。每一道鎖鏈，都代表著他的一段因果——父母之仇、暗影閣之恨、洛青霜之情、青雲宗之恩、淨世盟之諾……
    這些因果，若不能了斷，便會成為飛升的枷鎖，將他永遠鎖在下界。
    蝦仁看著那些鎖鏈，眼中混沌之色流轉。
    他沒有抗拒，反而主動伸手，握住最粗壯的那條——那是與洛青霜的情緣因果。
    “青霜。”他輕聲呼喚，“這一劫，需你與我同渡。”
    掌心，混沌青蓮空間開啟。
    洛青霜沉睡的身影，在蓮心中微微發光。她眉心的那點造化之光，此刻竟與蝦仁的因果鎖鏈產生了共鳴。
    下一刻，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條情緣因果鎖鏈，在觸及造化之光的瞬間，開始“升華”。
    不是斷裂，而是從凡俗的“情緣”，升華為更高層次的“道侶因果”——那是修行路上，誌同道合者之間的羈絆，不會成為飛升的阻礙，反而會成為修行的助力。
    其他因果鎖鏈，也在此刻紛紛轉變。
    父母之仇，升華為“守護蒼生”的宏願。
    暗影閣之恨，升華為“清除罪惡”的責任。
    青雲宗之恩，升華為“傳承道統”的承諾。
    淨世盟之諾，升華為“護佑諸天”的擔當。
    所有因果，在這一刻，都從“私”升華為“公”，從“小我”升華為“大我”。
    九道因果劫過後，蝦仁周身再無枷鎖，隻有一道道金色的“功德光環”在緩緩旋轉——那是升華後的因果，化作的飛升功德。
    三重劫雷已過。
    天空中的裂口開始擴大，一道金色的“飛升通道”緩緩成型。通道盡頭，隱約可見一片更加浩瀚、更加璀璨的世界虛影——那是靈界。
    蝦仁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天地。
    他看見了青雲宗的方向，看見了北原淨世盟，看見了東荒月狼族，看見了西海、南域……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掌心那朵青蓮上。
    “青霜，我們走。”
    他一步踏出，邁入飛升通道。
    金光大放，將他完全吞沒。
    通道開始緩緩閉合。
    而在閉合前的最後一瞬，一點微弱的造化之光，從青蓮中飄出，融入下界的天地法則之中。
    那是洛青霜最後一點真靈，與這片天地的最後一絲羈絆。
    或許，在遙遠的未來……
    當蝦仁補全天道，當她重獲新生……
    他們還能回到這裏，回到這片他們曾經守護過的土地。
    飛升通道徹底閉合。
    天空恢複平靜。
    唯有天機古城的廢墟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混沌氣息，以及……一抹若有若無的、溫柔的劍意。
    仿佛在訴說著，那個白衣女子的故事，還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