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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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郎,該吃藥了。藥都快涼了!”
    催命符般的聲音,再次冷酷地斬斷了金海對前塵的追憶。
    潘金蓮端著藥碗的手,懸停在半空。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在金海蠟黃浮腫的臉上掃過,又落回那碗漆黑如墨、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藥汁上。她臉上柔媚的笑意,如同水麵的浮油,不易察覺地晃了晃,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凝滯。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窒息感。
    活下去!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穿了金海所有的恐懼。前世在談判桌上磨礪出的急智和口才,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冰冷的藤蔓纏繞心髒,卻被更洶湧的求生欲狠狠壓下。
    “呃…娘…娘子…莫急…”他喉嚨裏艱難地擠出破風箱似的抽氣聲,故意重重咳了起來,震得胸腔悶痛,“藥…涼一涼…正好…咳咳…有樁事…忘了交代…”
    潘金蓮的柳眉幾不可察地一挑。藥碗依舊穩穩懸著,但緊扣碗沿、用力到慘白的指尖,血色似乎悄然回籠了一線。探究的目光黏在金海臉上,聲音柔媚依舊,卻褪去了幾分迫人的甜膩:“哦?大郎還有事?”
    成了!她沒立刻灌藥!金海心頭狂喜如潮湧,麵上卻竭力維持著病弱與“好事”交織的古怪神情。
    “是…是王…王員外…”他喘著粗氣,仿佛吐字千斤,“城西…嘴角帶痦子的那個王員外…上月…賒了五十個炊餅…府裏…辦席麵…”
    眼角餘光死死鎖住潘金蓮。果然,“王員外”、“炊餅”、“府裏辦席麵”幾個詞,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那雙慣於慵懶算計的眸子裏,倏地激起一絲貪婪的微光。
    “大郎提這個作甚?”聲音裏的不耐,被一絲好奇悄然壓下。
    “咳咳咳…”金海咳得撕心裂肺,實則在為謊言爭取時間,“上月末…他家滿月酒…欠了餅錢…王管家說…隔日送…可…可後來…”他喘得更急,“竟說…員外爺…覺著咱家炊餅…料足味好…獨一份兒!又要三十個…連本帶賞…統共…統共欠著…十兩銀子!”
    “十兩?!”潘金蓮端著藥碗的手猛地一顫!漆黑的藥汁劇烈晃蕩,幾滴濺落床沿,汙痕刺目!美眸瞬間瞪圓,裏麵的殺意與算計,被純粹的、難以置信的驚愕與貪婪的烈焰瞬間吞噬!
    十兩銀子!武大郎賣一年炊餅也未必攢得下!
    金海的心髒在潘金蓮的驚呼和藥汁的晃動中,幾乎要破膛而出!強壓恐懼與不適,他臉上堆起諂媚虛弱的“驚喜”,目光躲閃,隻盯著床沿藥漬,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是…是啊娘子…王管家…親口說的…十兩…白花花…”他喘得幾乎斷氣。
    “還有一事…娘子…跟著我…受苦了…連件像樣衣裳…都沒有…”他眼神適時湧上濃重“愧疚”,“我…我前些天…悄悄去了…獅子橋…馬…馬記裁縫鋪…”
    潘金蓮的手徹底僵住!臉上交織著驚疑、貪婪、茫然。獅子橋馬記?那是她隻敢遠望的奢夢之地!
    金海捕捉到她眼神的鬆動,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嘶啞孤注一擲:
    “我…咬牙…用這十兩…給娘子你…訂了套新衣裙…用的…鋪子裏新到的…蘇…蘇杭軟煙羅…馬裁縫說…最襯娘子…這樣的…美人…”
    每說一句,潘金蓮手中的藥碗便鬆一分,眼中殺意便淡一分,取而代之的是燃燒般熾烈的渴望與動搖。軟煙羅?蘇杭的?給她做的?!
    “我合計著…明…明天…就能取…”金海聲音越來越弱,氣若遊絲,目光卻死死釘在潘金蓮臉上,“本想…給娘子驚喜…明天…先要回銀子…再去取新衣…娘子也…漂亮些…”
    “明天…就能取?”潘金蓮喃喃重複,目光失神地飄向窗外,仿佛已見華衣加身。手中那碗毒藥,此刻沉重得像個笑話,也變得…不合時宜。
    金海屏息。時間凝固,每一息都漫長如百年。
    終於,潘金蓮眼底最後一絲掙紮的狠厲徹底隱去,換上刻意柔媚的“關切”。藥碗,緩緩地、緩緩地從金海唇邊移開。
    “哎呀!”她低呼,聲音甜膩中帶著刻意的懊惱,“瞧我這記性!糊塗了!”她端著碗,如捧烙鐵,急退兩步,遠離床榻。
    “大郎,我方才匆忙…怕是…少放了一味要緊藥材!這藥…效力不夠…你且安心。我這就端去廚房…重新熬過!”
    語畢,再不看他一眼,端著那催命符,腳步匆匆卻故作鎮定,轉身出門。木門“吱呀”關閉,隔絕生死。
    “嗬——嗬嗬…”
    門關刹那,金海緊繃的身體轟然癱軟,爛泥般陷進硬板床。破風箱似的喘息在死寂中撕扯。冷汗如瀑,瞬間浸透粗布床單,冰冷粘膩。
    劫後餘生的虛脫與巨大的恐懼後怕,如同冰潮,反複衝刷著他脆弱的神經。
    “操!賊老天!玩死老子?!”無聲的咆哮在心底淬毒般炸開,“別人穿越龍傲天,老子穿成武大郎!潘金蓮!西門慶!我日……”
    罵聲戛然而止。光罵沒用!
    潘金蓮隻是被貪婪暫時蒙蔽!她不是蠢貨!一旦冷靜,或明日去馬記一問,謊言立破!那時……等待他的,恐非一碗毒藥那般“溫和”了!
    時間!他隻有這點可憐的時間!潘金蓮的“重熬”最多拖到明日!明日,即是死期!
    “冷靜…金海…動腦子…快動腦子!”指甲深掐掌心,劇痛逼他思考。然而,在絕對的力量與殺意麵前,所有算計都顯得蒼白可笑。
    窗外,鉛雲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屋內,油燈如豆,光影鬼魅般搖曳。濃烈的藥味、木頭腐朽的黴味、角落夜壺的尿臊氣……混合成令人作嘔的絕望氣息,將他死死囚禁。
    他甚至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喝下那毒藥…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
    可萬一…回不去呢?
    恐懼與絕望,在緩慢流逝的時間中,無聲地淩遲著他。
    嗡!
    胸前那枚暗灰色玉牌,毫無征兆地一震!牌麵粗劣獸形刻痕深處,倏地閃過三道幽暗、灰敗的光暈!轉瞬即逝。
    金手指!?
    金海頓時大喜,人家穿越都有金手指,果不其然,我也有金手指!
    金海滿心歡喜,迫不及待的地向玉牌仔細觀察。
    緊接著,幾行扭曲、暗灰色的字跡,如同被無形的刻刀緩緩鐫刻浮現:
    「規誡:」
    「言出違心,身削一寸。」
    字跡冰冷,清晰無比地烙印進金海腦海。
    “言出違心…說謊?身削一寸…身高…降一寸?!”金海大腦艱難運轉,“一寸…三指寬?!”
    剛剛湧起的狂喜,被荒謬的巨浪拍得粉碎!
    金手指?!別人是毀天滅地的功法、富可敵國的係統!輪到他頂著武大郎這“偉岸”之軀(不足五尺,約1.35米),盼來的竟是“說謊就變矮”的詛咒?!
    再削一寸?!那還剩多少?!直接從“三寸丁”跌進“侏儒”深淵?!
    “玩兒我?!賊老天!還有這破牌子!”金海內心在癲狂咆哮,“別人金手指開掛超神!我這金手指是嫌我死得不夠快、不夠慘是吧?!這他媽…好玩嗎?!”
    金海憤怒!委屈!不幹!恍如一場惡夢,欲哭無淚,不知道何去何從。
    今後的路應該怎麽走,未來!還會發生什麽情況?金海疲憊的身軀愈加疼痛,大腦裏滿滿當當,亂亂騰騰。竟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