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趙家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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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晌午過後,店裏客人稍稀,趙大嫂端著一壺新沏的茶來到櫃台前,給金海斟上一杯,臉上卻帶著幾分愁容,欲言又止。
    金海何等精明,放下算盤,關切問道:“大嫂,可是家中有什麽難處?但說無妨,若能幫上忙,武大絕不推辭。”
    趙大嫂歎了口氣,用圍裙擦了擦手:“掌櫃的,倒不是我家的事。是我那本家的叔叔,唉,他那酒坊,怕是真要撐不下去了。”
    “哦?”金海心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是怎麽回事?前些日子就說生意不好,怎麽這麽快就做不下去了?”。金海這店裏平日也售賣一些酒水。由於趙大嫂的關係,就一直在賣趙家酒坊的散酒。說實在的酒質在陽穀縣還是算不錯的。比最大的王記酒坊生產的“陽穀板燒”要好一些。但是知名度和實力沒法跟“陽穀板燒”相比。
    “正是。”趙大嫂又是一歎,“我那叔叔,人是個老實巴交的,一輩子就跟酒糟打交道,心眼實誠,釀的酒吧……也說不上差,就是……就是沒啥出彩的。可是咱縣的那‘王記酒坊’仗著規模大,人又豪橫,又會使些不上台麵的手段,擠壓得厲害。這半年,叔叔的酒都快賣不出去了,庫房裏堆滿了酒壇子,工錢都快發不出了。前幾日嬸子來我這兒抹眼淚,說叔叔沒辦法,打算把酒坊連同那塊地,低價盤出去,好歹換點銀子過日子。”
    金海仔細聽著,手指輕輕敲著桌麵,自己正好要進軍釀酒的行業,於是問道:“可知你叔叔打算多少銀子出手?”
    趙大嫂壓低了聲音:“那酒坊占地不小,後麵還帶著幾個院子,光是那些產業地皮,往常少說也值五六百兩。可如今急著出手,叔叔說,能有人出三百兩現銀,他就賣了。”
    三百兩!金海心頭一跳。這簡直是白菜價!看來這趙老板是真被逼到絕路了。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對趙大嫂正色道:“大嫂,不瞞你說,我近來正有涉足釀酒行業的想法。若你叔叔誠心轉讓,我倒是願意接手。價格就按他說的三百兩,若是可以,我明日便可帶上銀票,隨你去見你叔叔詳談。”
    趙大嫂一聽,又驚又喜:“掌櫃的,您……您說的是真的?您真要接手那爛攤子?” 在她看來,那酒坊就是個填不滿的窟窿。
    金海笑道:“是不是爛攤子,得分誰來看。大嫂放心,我既然敢接,自有我的道理。若此事能成,也算幫了你叔叔一家,酒坊原有的夥計,隻要願意,我也可以留下。”
    趙大嫂感激涕零,連連道謝,當即表示下午就回娘家一趟,跟叔叔說定此事。
    翌日,金海便帶著沉甸甸的三百兩銀票,在趙大嫂的引薦下,於趙家見到了酒坊的老板,趙老實。人如其名,五十多歲的年紀,皮膚黝黑,手掌粗糙,臉上刻滿了愁苦和風霜,一看便是常年勞作的樸實之人。
    他見到金海,顯然也是沒有想到武大會有這麽大的實力全部買下他的酒坊,尤其是看到金海如今雖不算高大卻精氣神十足的模樣,更是與記憶中那個“三寸丁”武大郎判若兩人,心中驚疑。
    雙方落座,寒暄幾句後便切入正題。趙老實搓著手,唉聲歎氣:“武大掌櫃,不瞞您說,那酒坊……唉,是我沒用,守不住祖業。地方是夠大,後麵幾個院子能當倉房,也能住人,就是這生意……王記壓得太狠,咱的酒,賣不動啊。” 他言語懇切,甚至帶著幾分愧疚,仿佛賣個破酒坊給金海是坑了對方似的。
    金海心中暗讚這真是個老實人,當下便取出銀票,推了過去:“趙老板,價格就按您說的,三百兩。這是銀票,您點點。另外,酒坊裏現有的存酒、工具、以及願意留下的老師傅,我都一並接下。您看如何?”
    趙老實沒想到金海如此爽快,看著那白花花的銀票,眼圈都有些紅了,哽咽道:“武大官人,您……您真是救了我一家老小了!這……這酒坊以後就是您的了!坊裏還有十二個老夥計,跟了我多年,都是本分人,手藝也還行,就是……唉,求官人您能善待他們。” 說著就要起身行禮。
    金海連忙扶住:“趙老板使不得!您放心,跟我武大做事,絕虧待不了大家。”
    手續辦得異常順利。地契房契交接,原有的十二個夥計,聽說新東家不僅願意留下他們,還承諾工錢照舊,以後幹得好還有賞錢,個個喜出望外,紛紛表示願意留下。
    金海隨即跟著趙老實去了景陽岡下的酒坊實地查看。這酒坊果然如趙大嫂所說,麵積頗大,臨著官道,交通便利。前麵是釀酒的操作間和鋪麵,雖然設備陳舊,但格局尚可。後麵連著三個寬敞的院子,可以用來擴建廠房、堆放原料和儲酒。整體雖然破敗了些,但底子很好,稍加修葺,便是理想的釀酒基地。
    盤下酒坊的消息很快在陽穀縣傳開。不少人都在背後議論,說這武大郎怕是賺了幾個錢就燒得慌,居然去接趙老實那個爛攤子,那“王記”能讓他好過?等著看笑話的人不在少數。
    金海對此充耳不聞。他深知,在這個時代,酒水的利潤何等豐厚,而掌握了核心技術,就等於握住了點石成金的手指。他前世身為五糧液集團的銷售經理,入職第一年可不是坐在辦公室裏吹空調,而是實打實地在生產車間輪轉了半年!從選糧、製曲、發酵、蒸餾、勾調、陳釀……每一個環節,他都深入了實踐過。雖然現代工業化生產與宋代的手工作坊差距巨大,但核心的釀造理念、糧食配比、以及部分他能想辦法實現的工藝改良,足以讓他釀出碾壓這個時代所有產品的絕世美酒!
    宋朝此時主流的酒水,多是單一糧食(主要是高粱)釀造的低度發酵酒,工藝相對簡單,酒體渾濁,口感單薄,或有酸澀之味,稱之為“濁酒”更為貼切。像武鬆過景陽岡前喝的那“三碗不過崗”,大抵也就是此類酒中勁兒稍大的,但與現代白酒的醇烈、馥鬱、清澈不可同日而語。
    金海要做的,就是開創中國白酒的“五糧時代”!
    他首先將酒坊更名為“陽穀五糧液酒坊”,掛上了嶄新的牌匾。接著,便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革。
    第一步,清理與招工。他組織人手將酒坊裏裏外外徹底清掃,廢棄無用的舊設備,修繕廠房。同時,又通過趙大嫂和鄆哥的關係,招募了十來個手腳麻利、背景清白的年輕力工,進行初步培訓。酒坊人員擴充至二十餘人。
    第二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原料與工藝革新。他召集原有的老師傅和核心新員工開會。當他說出釀造新酒需要用到高粱、大米、糯米、小麥、玉米這五種糧食時,老師傅們都懵了。
    “東家,這……這釀酒向來隻用高粱,至多加點大麥製曲,用這麽多種糧食,味道豈不是串了?而且這成本……” 一位姓孫的老把頭忍不住提出疑問。
    金海早已料到會有此問,他微微一笑,耐心解釋:“孫師傅,各位,傳統的單一糧食酒,口感難免單一。我這‘五糧液’,取五穀之精華,高粱產酒清香味正,大米產酒醇和甘爽,糯米產酒純甜味濃,小麥產酒曲香突出,玉米產酒蜜香優雅。五味合一,方能成就其‘香氣悠久、味醇厚、入口甘美、入喉淨爽、各味諧調、恰到好處’的獨特風格!”
    他一番話,將現代五糧液的宣傳語稍加改動說了出來,聽得眾人雲裏霧裏,但又覺得似乎很有道理,尤其是那“五味合一”、“各味諧調”的說法,讓他們這些老釀酒人隱隱感覺到了一種全新的境界。
    “可是東家,這五種糧食如何配比?發酵時辰有何不同?蒸餾火候如何掌控?” 另一個老師傅問道。
    “問得好!”金海讚道,“這正是我們接下來要反複試驗、嚴格保密的獨家秘方!配比我有初步方案,但需根據我們本地的糧食和氣候微調。發酵用的酒曲,我們要革新,采用更優質的‘包包曲’。蒸餾設備,我也畫了圖樣,需請工匠重新打造,務求能更好地提取酒中之精華,得到更純淨、更醇烈的酒體!”
    他一邊說,一邊拿出早已畫好的草圖,上麵是他根據記憶簡化的、符合宋代工藝水平的蒸餾器改良方案,主要增加了冷凝回流裝置,旨在提高出酒率和酒精度。
    老師們傅們圍著圖紙,雖然看不太懂,但見新東家說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晰,絕非胡來,心中那點疑慮和抵觸漸漸被好奇與期待所取代。這位武大官人,似乎真的和傳聞中一樣,身懷異術!
    接下來的日子,陽穀五糧液酒坊徹底忙碌起來。金海幾乎泡在了酒坊裏,親自監督選糧,指導製曲,調整配比。第一批試驗性的“五糧”酒醅被投入發酵池中。整個過程中,金海製定了嚴格的保密條例,關鍵環節由他最信任的幾個人負責,尤其是那“五糧”的最終配比和製曲的核心技術,目前隻有他一人掌握。
    等待發酵的日子裏,金海也沒閑著。他指揮工人將後麵的院子改造出了專門的陳釀庫,定製了大量上好的陶壇用於儲酒。他知道,新蒸餾出來的酒辛辣暴烈,需要時間的沉澱才能變得醇和綿柔。這就是“陳釀”的重要性。
    同時,他也開始著手設計“五糧液”的酒壇包裝和品牌標識,準備走高端路線。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第一批酒推向市場時的宣傳策略——就從“金狀元”酒樓開始!如此美酒,自然要先肥水不流外人田。
    時間一晃,一個多月過去。第一次蒸餾的日子到了。
    酒坊裏,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圍在經過改良的、擦拭得鋥亮的蒸餾設備旁。灶膛裏火苗歡快地舔著鍋底,蒸汽氤氳中,帶著一股複雜而奇異的糧食香氣彌漫開來,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單一糧食酒的氣味,那香氣更濃鬱,更富有層次感。
    孫老把頭緊張地盯著出酒口,喃喃道:“這香氣……怪好聞的……”
    終於,一滴,兩滴……清澈透明、如同山泉般的酒液,緩緩從冷凝管中流出,滴入接酒的陶壇中。那酒液竟如此清澈,毫無尋常濁酒的渾濁之感!
    金海用一個小木勺接了一點,先是觀其色,清澈透亮,毫無雜質。再湊近聞了聞,一股複合的、協調的香氣撲鼻而來,糧香、曲香、還有一絲淡淡的熟果甜香,層次豐富,令人心曠神怡。最後,他小心地抿了一口。
    一股醇厚、綿甜、豐滿的滋味瞬間在口腔中炸開!盡管是新酒,還帶著些許新酒不可避免的辛辣感,但那種五穀精華融合而成的獨特風味,那種遠超宋代任何濁酒的純淨口感和濃鬱香氣,已經初具雛形!
    “成了!”金海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雖然他深知這距離完美的五糧液還有很長的陳釀之路要走,但這第一步,無疑是成功的!
    他將木勺遞給旁邊眼巴巴望著的孫老把頭等人。幾人輪流嚐了一小口,頓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極度震撼和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這酒!”孫老把頭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老漢我釀了一輩子酒,從沒喝過這樣的!夠勁!夠香!味道還這麽……這麽複雜!好喝!太好喝了!”
    “神仙釀也不過如此吧!”
    “東家真乃神人也!”
    讚歎之聲此起彼伏,所有參與釀造的工人,此刻都充滿了自豪與激動。他們親眼見證,並親手參與釀造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世美酒的誕生!
    金海看著激動不已的眾人,心中豪情萬丈。他舉起手中那勺酒,朗聲道:“此酒,名為‘五糧液’!今日初成,尚需時日陳釀,方能盡善盡美。但我敢斷言,不出半年,我‘陽穀五糧液’之名,將響徹山東,乃至名動天下!諸位之功,我武大銘記於心,日後定不相負!”
    “願追隨東家!”眾人齊聲應和,聲震屋頂。